女儿国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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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袖儿对鬼王道：“鬼王，我愿意一死，你杀死我好了，只求你再莫杀我谷里的人，我劝她们离开这谷，好不好？”
　　鬼王傲然道：“不可，凡是流花女人谷的人，都得一死。不然他日再来寻仇，我再怎生对付？”
　　众鬼汹汹：“当年你流花谷的谷主拿我们百般凌辱，哪里想得到我们的性命？我们今天也得好好羞辱你一番，方消此恨！”
　　小袖儿给放在台上，众鬼百般羞辱她。她只是抬眼看着米离，眼里始终是笑。有人喜欢她，她再也不是流花谷里的孤独女人，她将比她的师父幸福得多。
　　米离看着她，眼里有话：要是受不住，你便一死，我也同你一起死，像白眼与红衣女、像飞隼与孤独红，岂不是很快意？
　　小袖儿的眼里也有话：米离，米离，我与你去地狱，我就是见了鱼漂儿，我也对她说，我一定与她一起占有你。我不能没你……
　　两人眼里写满不尽情意。
　　忽地那苑老爷子一叹，说道：“对了，对了，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儿。”他举起了手，对众人道：“这是谁的玩艺儿啊？”
　　众人看他手里，原来是一只鸽子。
　　钱不多声音很轻：“我的。”他心里一阵子酸，他用来召人的鸽子，都是无功。这一只本来是召那个“医不好”马聪的，谁料得却落在这苑老爷子的手上。
　　苑老爷子说道：“对了，我与这石屋子的主人马聪是至交，你要他做什么事儿，我可以替你做。”
　　众人皆默然，如果钱不多要苑老爷子对付鬼王，他会不会对鬼王出手？
　　第七十二章　没有女人，没有流花
　　苑老爷子会对鬼王出手么？
　　看样子不像。
　　他只是笑吟吟对着鬼王，说道：“钱庄主，你要我做什么？”
　　钱不多只是笑笑，说道：“我求你帮我照应孩子，就说我是死在流花女人谷，你要他替我报仇。”
　　又是一场冤冤相报。
　　钱不多笑道：“我要死在此处，我不能扔下我那七十个弟兄自己走。”
　　苑老爷子笑说：“好，好。”
　　他把那一只鸽子扔飞，看着钱不多，说道：“你要我向鬼王出手么？”
　　钱不多说道：“不。”
　　钱不多不愿意苑老爷子对鬼王出手。
　　鬼王看着小袖儿与米离，说道：“好，你流花女人谷再也不能在江湖上逞强，你得死在我鬼王手下！”
　　小袖儿只要与米离在一起，就是死了，也是甘心。
　　但听得鬼王一步步走向两人。
　　台下的人屏息而立，她们不愿意让小袖儿死在鬼王手下，但又情知救不得她，只能眼巴巴看着。
　　哗！
　　一阵人潮，直涌向台上。她们情愿把那天台变成喋血台，不愿意让小袖儿与米离一死。她们才知道，男人与女人站在一起，那心境实在美妙。就是她们站在台下，看着小袖儿与米离站在一起，心里也十二分的受用。她们怎么会甘心让小袖儿与米离一起死？
　　女人向台上冲。那些鬼守在台边，一掌一脚，都是伤人。他们出手狠辣，一招招十分歹毒，专攻女人的弱处。
　　女人们眼红了，一个个吼叫道：“杀他，杀他这个臭男人！”
　　一个个直冲，一个个喋血。
　　狐妹站起来，看着米离，叫道：“米离，照顾好我妹妹！”
　　她身子一挺，直冲到鬼王面前，叫道：“我杀不了你，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她的手直抓在鬼王的脸面上！
　　鬼王的脸皱了一皱，脸面显出痛苦神色。他虽是很刚毅，但狐妹的手足能够弯钢拗铁，一抓在脸上，血便汩汩流。
　　狐妹说道：“你也得一死。像你这般的丑八怪，何不像你那多心鬼，自己杀死自己？”
　　鬼王大怒，吼道：“我杀死你！我杀死你！”
　　他一拍，击在狐妹的头上。狐妹的牙一咬，直咬住了他的腿！他痛得大叫，但狐妹绝不松口。鬼王痛得叫起来，身子在空中飞了三匝，踢了狐妹三脚。
　　一脚，狐妹的口张开了，哇地一吐血箭！
　　再一脚，竟是把狐妹的胸踢塌，她一弯腰，身子痛得直不起来。最后一脚，狐妹直射出去！
　　小袖儿抱起了狐妹，直叫姐姐。
　　狐妹醒来，幽幽道：“小妹，你一个人在世上，怕会寂寞……”小袖儿泪眼婆娑，她呜咽道：“我记得，我记得……”
　　狐妹长吁了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
　　小袖儿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她再有什么心思，再对什么人说她的心事？如是静夜中宵，如果有一个亲姐姐，她会对姐姐倾吐悄悄话儿。但此后，她再有心中愁事，能向谁说？
　　狐妹死了。
　　天台下，所有的女人都静下来了，她们为她们的狂妄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从前她们曾是那么快乐，愿意拿男人作乐。此时才知道，她们的老谷主把这些男人弄成残废，男人的心里只念着一件事：报复！
　　她们成了这些男人全力摧残的仇敌，她们不是这一群魔鬼的对手。
　　她们都静下来了，慢慢走向台前。
　　魔鬼拦她们，但她们一个个都不再抵抗，对魔鬼静静说道：“让开！”
　　所有的魔鬼都让开了，为这些凛然不畏死的女人所动，让她们到了台上。
　　她们足有二十余人。
　　小袖儿说道：“我是谷主，我与姐妹们愿意为你们偿命，你们有二十四人，我有二十四条命偿给你，也算够了。”
　　鬼王怒声道：“不行！”
　　苑老爷子大声道：“喂喂，我说鬼王，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们愿意用二十四条命偿你，我看也就够了。你要再不讲道理，我便会对你二十四鬼出手……”
　　鬼王一沉吟，心想只要米离与小袖儿都死，流花女人谷再不足畏，还怕什么？他便狞笑道：“好，便要她赔我二十四条命好了。不然让她们也像我二十四鬼一般，进那疯洞过日子。”
　　他说时也是惨然，就是一个好人，能在那疯洞里过上几年，也得变成一个疯子。
　　小袖儿笑笑，看着米离，说道：“我要死了。我不愿意让你看见我残肢少体的样子，我愿意一死，让你记得我的好模样。”
　　米离笑笑，说道：“要死便死在一块。”
　　他的眼里也有快活，能与小袖儿一起死，强似他一人在那冰冷的地下受寂寞。
　　他握着小袖儿的手，微笑。
　　那些女人感受到他二人的快乐，也都挺起头来，浑不惧死。
　　这一来，竟使那些魔鬼不敢出手杀人了。
　　苑老爷子看着鬼王，长声一叹。
　　鬼王问道：“你叹什么？”
　　苑老爷子大声道：“我不知道你在那疯洞里是什么滋味儿，我只是知道我死时那滋味极不好受。”
　　只有苑老爷子才知道死与生的滋味儿，别的人怎么能感受到那些？
　　鬼王唏嘘再三，低头道：“我在疯洞里，我在疯洞里……”他大声吼嘶，竟是泪水与悲恸齐出。
　　鬼王嘶声道：“我这样子，出得谷去，又能做得什么？我在世上，做人也做得难受……”
　　苑老爷子也说：“鬼王，你再杀啊！你杀得他们在台上的人都死了，再把你手下的人都熬光，看你一个孤家寡人能做些什么？”
　　鬼王看着苑老爷子，喃喃自语：“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苑老爷子说道：“得放手时须放手，你何苦再……”
　　鬼王突地扬声大笑，乐得大开心怀：“得放手时须放手？我干嘛要放手？”
　　鬼王直冲到了小袖儿与米离身旁。
　　他扬起了腿，一踢踢在米离的身上。米离见他奔来，便掩住了小袖儿。
　　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鬼王怒吼道：“你还不还手？”
　　他跃起再踢，一踢两踢三踢，竟把一个米离踢得趔趄。他吼叫道：“米离，你躲开！不然我杀死你！”
　　米离不动，笑：“你只能叫我死，不能让我离开小袖儿。”
　　他与小袖儿的手紧紧握着。
　　鬼王再跃起来，看得出，这一脚定会踢得地动天摇！
　　忽地，苑老爷子唿哨了一声。
　　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冲过来一只小兽，直射向鬼王！
　　鬼王的脚正踢在米离的脸上。米离的脸上炸开了一朵花，一朵血花！
　　正当米离要倒下时，听得一声炸雷也似的吼声，他看到了鬼王的脚正在对着自己的脖子一下下猛踢。
　　但他踢不到他自己的脖子。他在疯洞里从来不曾想到过他一天要对着他自己的脖子，踢他自己。他一踢再踢，竟是一脚也踢不到。
　　在台上的众人看得清楚：在他的脖子上，钉着一只小兽！
　　鬼王倒下了。
　　所有的魔鬼都束手了，看着苑老爷子，一个个走上台来。他们都长长的头发，跪在鬼王的身前，行了一礼，然后自尽。
　　十六个恶鬼，一瞬间成了十六具死尸！
　　他们再也不愿意回到那疯洞里去了，他们遵守自己的誓言：不杀死流花女人谷的所有女人，就杀死他们自己。
　　天台上有一些静静屹立的女人，有米离，有钱不多，有那个神鬼不测的苑老爷子。
　　风又呜呜吹，吹得人心凄惶惶的。
　　第七十三章　多余的字
　　江湖上再也没了流花女人谷。
　　听说那些活着的女人都冲出谷去了，她们在外面着急忙火地抓找男人，冲着男人说：“我愿意嫁与你，你娶不娶我？你要是不娶我，我就揍你！”
　　那男人自是忙不迭地娶她。
　　本来以为是娶了一个母大虫，谁知道她竟是那么贤慧，你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真是好听话的女人呀。她低眉顺目，对丈夫百依百顺。
　　人人都忙着打听他这媳妇是哪里娶来的，也愿意去找一个娶来。
　　河中府再也没了那溪水里的漂尸了，仵作无事可干，只能忙着对人讲他从前在溪水里捞到那身上有千百条伤痛的男尸。人都不信，说是胡扯，怎么会有那么凶的女人？
　　谷里也有人烟，有时哇哇地冲出一群小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有，他们个个聪明伶俐，都大眼睛忽闪忽闪看人。
　　有人说，没有男人也能活。但更有人说，没男人的世界不可能存在。
　　有男人有女人，方才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从前的女人是有过那奢望，想独立活着，但她们没能成功，她们再也不能自成一个世界。
　　流花谷仍是流花谷，但不再是女人的流花谷了。有人说，那里出来的人都是鲜衣怒马，一个个男俊女美，绝是天人。
　　1993年秋初稿
　　1994年第一版
　　2003年改稿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