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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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总沉吟了一会,脸上露出了一丝悦服的笑容:“还是你看问题透彻,一针见血!”他向夏今成走了过去,“夏工,我同意马厂长准备调你去分厂的打算。”
夏今成被这一连串的领导“安排”、“打算”给弄得晕头转向,顿时手忙脚乱地有点招架不住了:“这、这、这……”
马凉十分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夏工呵,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呢?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从工作出发,顺便也可以解决一些你的实际困难——对了,到分厂上班之后,每天都会有一辆面包车来接你们这些厂部的领导上下班的,你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就再也用不着去挤公交车了……”
夏今成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良久良久,他突然向马凉弯下了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谢厂长……”
马凉慌忙一把扶住了他:“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大家全都是为了工作嘛……”
他好不容易才将情绪激动的夏今成扶上了座椅,抬头看了一眼王总:“在夏工没有正式去分厂之前,你看那个家庭工作制是不是就从今天开始?”
“好的,我马上就拟一个报告给你批。”
马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位王总还是很能心领神会的,不然这总师室三位高工之中也不会轮到他坐第一把交椅。
当马凉走出总师室的时候,有一句话似一道闪电掠过了他的脑海:“每当我们的马厂长对某人某事下功夫之时,那人那事也便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说这句话的人是海伦。那是有一次在她家里,两个人把一瓶西凤酒喝得底朝天的时候,海伦半真半假地说出来的。
果真是这样吗?
马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说不清是悲哀还是高兴的表情。
第六章 好人好官
1
范国忠正在车床旁干活。
小个子车间主任一脸怒色地匆匆赶了过来:“小范,你,你怎么还在干活?”
范国忠顿时有些心虚起来,未曾开口已是面带央求神色了:“主任,我……”小个子虎起了脸:“不行,你给我回家去——高烧都发到三十九度了,还在车间里硬撑,当心把骨头撑断!”
王铁汉等工人都慢慢地围了过来。
车刀行到头了,范国忠按下了开关,飞旋的车刀慢慢停了下来,他松开车床夹头,伸手去搬加工件,小个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我求求你了,给我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行不行——现在没人要你大干快上出大力流大汗宁死不下生产第一线!”
范国忠慢慢地转过了身:“主任,你就让我干吧,难道我就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可是,我的老婆下岗了,一家三口三张嘴天天要吃饭,加上孩子读书一会儿数学补习班一会儿英语补习班,全都等着用钱哪!我一休病假,这月头奖季度奖年终奖全都要扣大把大把的人民币——我,我请不起这个假呵!”
小个子默默地看着他,终于松开了手,忽然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
王铁汉挤了过来:“主任,咱平时爱说怪话废话,你只当耳边风吹过,可我今天也要说说心里话:咱们春风机械厂这个国营企业以前在计划经济时代也曾经辉煌过风光过,起过重要作用,现在是市场经济了,春风厂一时跟不上潮流了,经济效益也滑坡了……可是,如今马厂长执政了,咱看得出来,他不是老厂长,他挺有魄力挺有雄心的,这么说吧,归根到底一句话——咱们这些国营企业的工人靠什么?还不是要靠在厂子的身上,厂子兴旺了发展了,咱们工人的日子才会好过……”
小个子狠狠地朝王铁汉的肩上擂了一拳,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走了。
范国忠伸手去搬加工件,小个子蓦然回首:“范国忠,你歇一边去,不请假,可也别干活,免得吃不消……”
他向王铁汉吼了一声:“你,把小范的活给挑起来,气死牛的身体不是给人看的!”
王铁汉连连点头:“一句话!”大步地向范国忠的车床走了过去……
3
李大胖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电话,并且不时地在办公桌上掀开的台历上划下几行潦草的字。
这是一只国际长途,是任青远隔重洋打来的。
任青的话语十分急切十分扼要,甚至连语速也比平素加快了好几倍。他要李大胖子立即在上海办一件紧要的事——据他这几天与外方总裁劳克斯先生的反复交往和深入接触,居然获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原来他的嫡亲爷爷老劳克斯三四十年代竟然曾经在中国东南沿海城市创过业建过厂,无巧不成书的是这业这厂就是现在的春风机械厂!小劳克斯每次均无比神往地聊起当年有一位忠心耿耿的总工程师何劲博士曾为劳克斯家族立下了汗马功劳,任青继而听出了小劳克斯十分渴望和老劳克斯的当年合作伙伴相见的弦外之音。想一想吧,一朝重逢的话,那将是一个何等盛大的节日呵,不但具有深刻的历史意义,而且更具非凡的现实意义!问题的关键在于,必须由他们来促成这桩好事,否则将毫无价值可言……
在那一瞬间,李大胖子完全明白和掌握了自己这位老上司的心理轨迹。他当即毫不犹豫地向着话筒高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请放心,我一定把它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
只是,任青并不知道有关何劲博士的一应情况和他的现状,甚至连他的地址电话什么的一概不清楚。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他的秘书斩钉截铁的回答:“任处长,我非常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意义,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认真办好这件事!”
任青听着自己部下充满信心的铿锵之言,不觉从大洋彼岸送来了朗朗的笑声。
这无疑是一种最高的奖赏。
然而,当李大胖子放回了话筒之后,却渐渐陷入了沉思。
二十四个小时以后。
一辆暗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在一条幽静的小马路上徐徐滑行。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李大胖子肥嘟嘟的脸。
他的目光在扫视着慢慢向后退去的房屋门牌号码。
一幢了然屹立的小洋楼,楼前有一块小小的草坪,一条碎石子铺就的小路,流向草坪深处。
只是,有一道铁栅栏门将这些阻断在人行道上了。
李大胖子下了车,站在这铁栅栏门前。他朝里张望了半晌,偏偏没见着一个人影。
他只能无奈地使劲摇了摇门,接着又大声地叫喊了几句,依然没有人出来答理他。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铁栅栏门旁的电铃,于是连忙举手用力地按起了电铃。
铁栅栏内仍旧毫无动静。
他不死心,再次用力地按动电铃。
一辆小型的摩托车从不远处跃上了人行道,摩托车手恶作剧似的熄了火,驾着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李大胖子的身边,大声地问:“你找谁?”
李大胖子一回头,冷不防看到摩托车手红色的头盔如同一个怪物一般紧紧贴在自己的身旁,不觉骇得惊呼了一声。
摩托车手笑了:“别害怕,我只是在问你:你要找谁?”
李大胖子惊魂甫定,这才注意地看了看他:“找何劲,我是来找何劲的。”
“何劲?”摩托车手轻轻地咕哝了一句,忽又反问:“你是哪儿的?”
李大胖子有些反感地将大拇指向那辆桑塔纳轿车一挑:“车上有牌子!”
驾驶座前的窗玻璃内倚着一方塑料牌,隐约露出几个大字:省工业局。
摩托车手点点头:“是局里来的,你是局长大人还是处长阁下?”
李大胖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是奉了局……局领导之命而来的。”
摩托车手不屑一顾地笑了:“哦,原来是个跑腿的传令兵——请问,找何劲有什么事?”
李大胖子不知不觉流露出了一丝职业习性:“领导同志要找何劲先生嘛,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啰,另外呢……”
他突然有些醒悟过来,恼火地道:“喂,你是什么人,干什么老爱刨根问底的,我又为什么要——向你汇报?”
摩托车手开始发动摩托车:“你喜欢答,我就喜欢问;你不喜欢答,我就开路走人。”
摩托车在调头,摩托车手又回首道:“告诉你一件事:何劲不在这儿!说不说由我,信不信归你。”
话刚落地,车已远去。
李大胖子心犹不甘地乱按门铃,老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应答,只得徐徐叹了一口气,转身悻悻然地钻进了桑塔纳。
桑塔纳轿车沙沙地开走了。
片刻,只见那辆离去的摩托车重又开了回来。摩托车前轮一跳,重又跃上了人行道。
在铁栅栏门前,那摩托车手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门,而后将摩托车开了进去。
半个小时之后,桑塔纳轿车忽然又开了回来。
李大胖子走下,重新按响了门铃。
沿着碎石小径走来了一位长发披肩蓄一部络腮胡穿着火红色外套的年轻人:“你找谁?”
李大胖子:“找何劲先生。”
年轻人又问:“你是哪儿的?”
李大胖子:“局里的。”
年轻人再问:“你是局长大人还是处长阁下?”
李大胖子不觉一愣,寻思道:这句话听来好生耳熟呵……
年轻人冷冷地道:“我在问你话呢。”
李大胖子老老实实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工业局引进项目处任处长的秘书……”
年轻人还问:“有什么事?”
李大胖子的回答依然规规矩矩:“我们任处长希望最近能约何劲先生谈一谈……”
不料,年轻人忽然又有一问:“谈什么?谈小事还是谈大事?”
李大胖子再次一愣,一时没有回答。
年轻人笑了:“领导同志要找何劲先生嘛,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他的口气语调无一不和刚才李大胖子说这句话时一模一样,丝丝往外直冒的就是那么一股官场里的气味。
李大胖子忽然有些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方才那位骑摩托车的?”
只见他肩一动,双手已从背后收回,手上拿着的便是那顶红色的头盔。
年轻人冷冷地道:“我不是早就对你说过了吗,何劲不在这儿。”
无名火轰地一声窜上了脑门,李大胖子的脸一下子板了起来:“我说你这位同志呵,你当面说谎就不好了嘛,这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我已经去派出所查询过了,何劲先生的的确确确确实实是住在这儿!”
年轻人很潇洒地甩了一下肩上的长发:“我没说谎,我又为什么要对你说谎?我说得很清楚:‘何劲不在这儿’,可你理解成了何劲不住这儿,你说是不是这样?”
李大胖子十分不满他的这种捣糨糊说法,不由得“哼”了一声:“你是何劲的什么人?和何劲又是什么关系?”
年轻人也大不买账地“哼”了一声:“我就是何劲博士——”
李大胖子有些目瞪口呆了:“你?何劲博士?你开什么国际玩笑——难道你在四十年代就已留洋归来?就和劳克斯家族一同创建了春风机械厂?”
年轻人大笑:“你看你看,你一不小心又错位了!起码,你得耐心点听我把话说完:我就是何劲博士——的儿子何秋草!”
他有意无意地将“博士”二字的音拖得很长。
李大胖子顿时怒形于色:“你这个同志哪,怎么可以用这种随随便便的玩笑态度来对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