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乱-第5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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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燃烧的城墙,他又幽幽地补充,“其实,中原那边也一样。不过,这话人人明白,却有几人能够做到?!”
阿史那俟利弗不懂得怎么回应,只好保持沉默。始必可汗四下望了望,冲着自己麾下的几名将领吩咐道:“告诉弟兄们不要急着破城了。转为佯攻,把战斗拖延到天亮。不参与攻城的,就地整理铠甲和兵器。不要乱了阵型!”
“这?是!”将领们无法理解他的命令,还是答应了一声,快步而去。始必可汗丢掉已经喝空了的水袋,踩在女奴的背上重新上马。抬头又看了看在血与火之中燃烧的长城,他突然将话题转向了东部战场,“骨托鲁那边可有信来?他已经杀进涿郡了么?”
“没有。”阿史那莫贺咄想了想,大声回应,“但我听说霫族十三部造反了,不再听从骨托鲁和苏啜附离的命令。而是推举了李旭作为他们的大埃斤,结伴返回了月牙湖!”
兄弟三个都把割据于东部草原的阿史那骨托鲁作为共同的防范对象,所以每当兄弟三人之间闹了不愉快,提一提骨托鲁的倒霉事,便能让彼此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这回,骨托鲁的作用显然又开始奏效,始必脸上立刻暖和了起来,笑着道,“我也听说了此事!那个附离,的确名不虚传!”
“我还听说,有个叫王须拔的家伙,逆着骨托鲁的来路杀向了草原。沿途焚毁了很多部落,害得骨托鲁麾下的各部埃斤们天天嚷嚷着要早日回家!”难得见大哥高兴,阿史那俟利弗赶紧继续抖落骨托鲁的短处,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这倒是个厉害手段!骨托鲁遇到附离,也算遇到对手了!”始必又笑了笑,仿佛骨托鲁跟自己根本不属于同一姓氏。
“他的可敦,据说也是李旭先前抛下的。骨托鲁捡别人的剩马鞍,却终日含在嘴里都怕化掉。” 阿史那俟利弗越说越开心,居然把一些捕风捉影的隐私也扯了出来。
这回,他又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始必可汗眼睛一竖,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咱们突厥人,不要学汉人的坏毛病!女人找个强壮的男人做依托,有什么错处?只有最强壮的苍狼,才会有母狼围着嚎叫。只要它们能为你生下崽子,又何必管以前她曾属于过谁?”
“嗯,嗯,大汗说得是!” 阿史那俟利弗憋得直喘粗气,嘟嘟囔囔地答应。阿史那家族世代与中原联姻,很多习惯早已与中原贵族类似。虽然他们不在乎抢夺别人的女人和财产,但家中地位最高的那名可敦,嫁过来前,却要保持完璧才可。
“咱们突厥为什么屡遭磨难,就是学了太多汉人的坏习惯!”始必知道弟弟不服,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教诲。“如果你这点都领悟不到,让我今后怎么放心把大纛交给你!”
“大哥,大哥在说什么?”突然而来的幸福让阿史那俟利弗头晕目眩。他无法确定始必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有心将汗位传给自己。吓得连连后退,一边摆手一边回应,“大哥,我一定会努力帮助什钵苾!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什钵苾太年青了啊!”始必喟然长叹。在今晚之前,他也一直想着传位于子,而不是两个弟弟其中一个。但眼前这场战斗让他看明白了许多事情。手足相残,一家人近在咫尺却互相算计,以什钵苾的年龄和资历,即便接下了汗位,能算计过两个族叔么?还不如趁自己尚能主事时痛快一些,把汗位继承顺序定下来。免得日后突厥人也重蹈眼前这些中原人的覆辙。
阿史那俟利弗眼睛四处张望,实在弄不明白今天自己这位大哥到底错了哪根筋。先前还恨不得将自己除之而后快,转眼便又将自己抬到了云天之上。
站得高,摔得狠。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死,所以宁愿再退一步,借以让人明白自己的忠心,“大哥可以一直看着他长大!我也会努力辅佐他,让他继承咱们兄弟的基业!”
始必笑了笑,转头命令自己身边伺候笔墨的大梅碌,“你将我今天的话记录下来,明日一早公之于众。如果将来我受到长生天的招唤,汗位由阿史那俟利弗来继承。阿史那俟利弗与我相聚时刻到来后,必须将汗位传给我的儿子什钵苾。如果有人违抗此命,所有突厥人都可以杀他。我恕杀人者无罪!”
“大哥!”这回,阿史那俟利弗终于相信眼前的幸福是真的了,趴在始必可汗马前,泪流满面。追随在始必身边的大小伯克,梅碌、土屯们赶紧上前将俟利弗搀扶起来,七手八脚拍去他膝盖上的泥沙,然后给他披上一条同样洁白的皮裘,扶他跨上战马。两位身穿纯白皮裘的阿史那家族男人在月光下并络而立,用皮鞭指点江山,哈哈大笑。
“你说,骨托鲁打破涿郡关墙了么?”始必一边指点夜色中的江山,一边追问。
“破不破,都不会有大汗这边打得好!” 阿史那俟利弗重重地点头。
兄弟二人目光四下张望,远远地,看见一道火光自长城外亮了过来。紧跟着,几十名斥候飞持而至。
“报大汗,有敌军自左翼杀来,数量不明!”领先的斥候马上举起一块羊皮,大声喊道。
“传令三军,放弃关墙,围歼来敌!”始必手中的马鞭遥遥指向火光起处,大声喝令。
注1:阿史那咄吉世,即始必可汗。
注2:阿史那俟利弗,即后来的处罗可汗。阿史那莫贺咄为颉利可汗,始必的儿子阿史那什钵苾为突利可汗。
第七章 盛世 (八 中)
天渐渐亮了起来,沉睡了一夜的太阳从山的顶端懒懒地露出半个头,将柔弱的光芒洒在了长城之上。疲惫不堪地万里长城被阳光晒醒,轻轻地抖了一下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发出低低的呻吟。“呜——呜呜——呜呜——”一声响亮的号角瞬间打破沉默,将成群成群的乌鸦从战场上惊起得振翅而起。“啊啊,啊啊!”吃了一夜人肉的鸟儿盘旋不去,在黑褐色的山坡上投下乌云般的阴影。山坡上那些枕籍的尸体瞬间被阴影覆盖,瞬间又被阳光照亮,明明暗暗,无止无休。每当光与影交替,便隐约有白色的雾气慢慢从尸体上升起来,萦绕,萦绕,仿佛是一个个不甘心离开的灵魂,兀自眷恋了已经冰冷的身躯。
没等战场上的死气完全被阳光蒸发掉,阿史那骨托鲁便迫不及待地在全线发动了进攻。昨日的激战让他大折威风,今天,失去的颜面必须从敌军那里找回来。那不仅仅涉及到他个人的荣辱,而且涉及到几十万突厥人的安危。狼群自有狼群的规则,万一被其他部族发现貌似强大的骨托鲁汗其实不堪一击,漠东草原很快就会换上新的狼王。
而新的狼王不会给骨托鲁汗留任何生存之隙。漠北和漠西的阿史那家族其他兄弟,也不会认认真真地施以援手。一个被打败的大汗没有任何帮助价值,他们会恨高兴地看着骨托鲁汗被人砍下脑袋,然后才借着给骨托鲁报仇的名义赶过来,接受其治下的牧人和草场。同样,如果始必兄弟被敌人赶下王座,骨托鲁也不会发一兵一卒。这是狼群的生存规则,几千年来,无人会打破。
三处隘口的守军显然没有料到狼骑这么早就会扑上来,反应非常慌乱。至少葫芦涧是这样,站在距离战场六百步左右的一块岩石上,骨托鲁能清楚地看到长城守护者们那跌跌撞撞的身影。磨盘大的石块呼啸着飞过,将守卫者和他们身旁的城垛一道推上半空。浓浓的烟尘立刻弥漫开来,取代死尸上的雾气与鸦群的翅膀,重新遮断昏暗的日光。
“轰!”“轰!”沉闷的巨石落地声无止无休。砸得整个山谷都瑟瑟发抖。守军连夜修补好的城墙就像顽童在沙滩上堆出来的楼台般,转眼间就被砸出了几条深深的裂口。狼狈不堪的守护者们几度冲出城门,试图捣毁耸立于高台上的投石车,却都被狼骑用羽箭射了回去。经历了昨天的一场恶战,攻守双方都总结出了不少战斗经验。守军知道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是投石车,千方百计想将其毁掉。而狼骑在长城被出新的豁口之前,也决不直接攀爬城墙做无谓的牺牲。
四百步的距离,只要狼骑和部族武士们不犯昨天同样的错误,守军根本不可能找到威胁投石车的机会。出击不利的守军又集中起了十几辆床子弩,试图用弩箭来挽回局面。从山谷上空呼啸而过的晨风毫不客气地将巨弩托了起来,轻飘飘地不知道丢向了何方。
长生天似乎真的听见了萨满们的祈祷,有意无意地开始给突厥人帮忙。从太阳爬上山坡的一霎那,风就一点点变大。随着懒洋洋的旭日越升越高,山谷上空的风也越发强烈,渐渐地,敌我双方的角鼓声都掩盖不住高空中的风声。而那些被投石车砸起的浓烟一升出谷外,便立刻被吹成一缕一缕烟丝。丝丝缕缕的烟尘快速飘远,快速分散。半个时辰后,高空中的急速行走的流云也被染成了暗黄色,昏沉沉地,就像发了洪水的季节河。
这是一个适合杀人的好天气。床子弩的威力大打折扣,投石车的威力却丝毫不会被风力影响。在波斯人的指挥下,操作越来越熟练的“炮手”们甚至能将巨石落地点的误差校正到二十步之内。每每两块巨石同时飞出,必然有一块击中城墙。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城上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越裂越超过守城者的修补能力。“乒!”又一块巨石落下,将几名扛着沙包修补城墙的守卫者击倒在地,血,立刻顺着裂缝汩汩流下,淌过在守护者的血迹,为长城外表重新涂上一抹殷红。
那是令一切食肉动物兴奋的颜色。山谷里等待多时的狼骑们兴奋地大声欢呼。他们知道,再这样下去,也许用不了半个时辰,眼前的城墙就要倒塌了。失去了城墙的保护,懦弱的中原人怎么会是武士们的对手。特别是在着羽箭威力大减的天气里,天时、地利的保护尽去,守军怎堪狼骑一击。
“长生天保佑突厥人!”机灵的萨满们又开始围着投石车大声唱歌。他们不懂军事,但他们知道胜利已经近在咫尺了。没有长城作为屏障的守军不可能顶住四十万部族勇士的轮番攻击,昨日那名令人胆寒的敌将即便是头老虎,也架不住咱家麾下狼多。
“长生天保佑突厥人!”部族武士们跟着萨满用人皮鼓敲出的节奏伴唱。胜利在望,曙光在即,冲破眼前这段城墙去,中原便是头没有犄角的羔羊。
一片欢呼声中,阿史那骨托鲁慢慢走下岩石,在侍卫的伺候下爬上马背。他是整个山谷里唯一可以骑马的人,也许因为所处位置高,目光便不像下属们那样喜悦。持续接近一个时辰的狂轰滥砸几乎将眼前着最后的障碍彻底毁掉,也许下一个时辰,他就可以在远处最高的那个烽火台上一边饮酒一边观看长城内腾起的火光。但狼王的直觉却告诉骨托鲁,眼前一切并不像看到的那样简单。长城后也许隐藏着什么危险,非常强大,非常凶猛。骨托鲁无需看到它便能感觉得到它的存在。就像暗夜里隐藏着一头巨大的猛兽,只要闻到它的气息,所有猎食者和被猎食者都会瑟瑟发抖。
这种感觉令人极度不舒服。特别是在所有部将谋臣都士气高涨的时候。骨托鲁在马背上东张西望,几次想命令投石车停止攻击,全军撤离山谷以防不测。但话到了嗓子眼上,他又理智地闭上的嘴巴。
如果被看不见的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