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恋-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不是他的错,是她的。
是她没有好好注意身体,是她疏忽了那孩子的存在……
若是她在这时走了,或许就一了百了,但他呢?他该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他?他又该如何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中,继续孤单一个人走下去?
我爱你……
他温柔的说。
我需要……
他悲愤的说。
他的表情浮现脑海,教她心头再次抽痛。
她必须振作起来,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他振作起来,她握住了颈间的铜铃,哽咽着。
它们轻轻响着,像在复诵他温柔的爱语。
黑暗中,他的温柔、他的笑语,他的爱恋……他的孤单、他的忧愤,他的抑郁……关于他的一切,皆一一浮现眼前。
她无法弃他而去。
她必须振作起来。
她哭着睁开了眼,强迫自己爬了起来。
她已经没有再继续流血了,但四肢却十分冰冷而沉重。
阿丝蓝拖着疲惫不堪、虚弱湿冷的身子,来到厨房,她哭着烧水,哭着清洗疼痛不堪的身体,哭着提着水,把屋里的血水洗去,把那尚未成形的孩子抹去。
“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夜,他没有回来。
她跪在那里擦着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失去了孩子,她知道他会为此责怪自己,他要背负的已经太多了,不需要再背负她的。
所以,她只能擦着地,哭着不断和那无缘的孩子道歉,不断的说着对不起……
她拖着沉重疼痛的身子,把一切能洗的都洗得干干净净,却洗不掉她心中的悲伤和痛苦。
她脸上的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天亮时,她把一切都收拾干净。
她疲倦的看着手上染血的布巾,转身回到厨房拿了火石,在后院生了火,把刚刚换下的血衣和这块布巾,全都放到一只干净的陶瓮里,点起火,亲眼看着它们,燃烧殆尽。
她念唱着祷词,泪流满面地看着袅袅的白烟升上了天。
在她仰天的刹那。
雨停了。
但,也只是寸许的光阴而已。
一个月又过去一个月。
渐渐的,他从偶尔在工坊里过夜,变成常态性的住在工坊里。
就算回家,也几乎是在匆匆洗过澡后,倒头就睡死过去,常常十天半个月,他都没和她说上几句话,就算说了,也和铸造刀剑脱不了关系。
巴狼与她之间,在不觉间已经完全失去了交谈的兴致与闲情。
不知从何时起,他和她,变得几乎如陌生人一样疏离。
她还是会去送饭,只是因为他住在工坊,所以她从一天一餐,变成一天三餐。
常常她再送下一餐过去时,竹篮里的菜都凉了,他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看着冷掉没吃几口的饭菜,她努力在内心深处,不断说服自己。
他还是爱她的,只是一时被欲望蒙蔽了眼。
他还是爱她的,只是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他还是爱她的,只是太忙太累了……
苦涩和无奈,就像不停的雨,逐渐淹没了她,教她几乎要窒息。
她每天在白塔、工坊,和那渐渐变得越来越孤寂的家中奔波着。
“你应该要休息一下。”她去探望阿奇大师傅时,师母对她说。
“我有休息。”她淡淡的说。
看着阿丝蓝脸上的黑眼圈,师母问:“巴狼呢?”
她硬扯出微笑,“在工坊忙着。”
师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握住她冰冷而瘦弱的手,哑声道:“你要撑住,知道吗?”
“嗯。”
她点头,就算不为她自己,她也会为了巴狼撑下去。
“男人啊……”师母感叹的起了头,却没将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同为工匠之妻,她比谁都还要清楚,那些男人能如何为铸铜而疯狂执着。
若非阿奇老了,双手已经没力了,怕也会回到工坊里去。
师母握紧了她的手,阿丝蓝只能回以勉强的微笑。
“我没事的。”她说。
这句话,她不只对师母说,也对姆拉说,对每一个关心她的人说。
我没事的……
她每天都对自己这样说。
雨,仍在下着。
她继续替他洗衣。
她继续送饭过去。
她继续将家里保持温暖舒适。
她继续在他背后看着他,默默的在他身后守候着。
但在那同时,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她,也继续不断的消瘦下去……
在那一个月又一个月的岁月中,她默默的坚持着、相信着、期望着,有一天,他会回头看她,真的看见。
但他始终没有看见,就算看了,也没看进心里。
暴雨的夏,过去了。
绵雨的秋,过去了。
冷凉的冬,过去了。
多雾的春,过去了。
战争持续着,赢了,输了,又赢了,再赢了。
谣言传来传去,澪没再回来过,云梦死了,蝶舞仍在为她的男人争战着。
在那不断回传的捷报声中,她渐渐学会不去在乎那些传言,她失去了她的笑容,泪也早已流了不知多少回。
而火,仍在烧着……
烧着……
第六章
剑,长一尺七。
剑身长而锋利,剑面光滑如镜,映着他自己。
巴狼抓起长剑,深吸口气,朝着地上圆木,挥砍出一剑,长剑砍进巨长的楠木里,轻而易举的削下了一大块楠木。
他几乎没感觉到反震的力道。
就是这个!
旁边的工匠们,全都看傻了。
“阿霁!”巴狼回头,抓起一把之前军队带回来的敌国铜剑丢给徒弟。“接好。”
“是。”阿霁接过长剑。
“朝我砍过来。”巴狼抓着新铸好的长剑,看着他说。
“咦?”阿霁呆了一呆。
“用力一点。”他吩咐。
既然大师傅这么说,阿霁当然不敢继续发呆,他抓着剑,朝大师傅砍了过去。
巴狼举剑架挡,只听锵的一声,阿霁手中的剑被弹震了回去。
“太小力了,用力一点!”巴狼兴奋的抓着手中的长剑,“再来!”
见刚刚那样砍都没事,阿霁闻言,以双手握住剑柄,举剑再砍一剑!
但这一次,同样被震了回来,他跟跄倒退了两步,还差点跌倒。
“你力气太小了!”阿莱师傅见状,走上前,看着巴狼道:“我来!”
巴狼点头,“好。”
见大师傅点头,阿霁忙把手中剑交给阿莱。
阿莱握住了剑,大喝一声,举剑朝巴狼挥砍。
铿!
这一回,阿莱并没有被震开,长年的铸器生活,让两人的臂力极好。
巴狼抓着新剑,东挡西架,边喊道:“再来!再来!再来!”
阿莱握着剑,奋力砍击着,一剑比一剑还要用力,但巴狼将他的攻击,一一全挡了下来。
只听铿铿锵锵的击剑声,在室内回荡着。
“再来!再来!再来——”
“再来!再来!再来——”
他兴奋的吼着,双眼因为手中的长剑而发亮。
阿莱也毫不客气的用力挥砍攻击他。
剑芒划出一道道的金光,两剑交击时,有时甚至擦出了火花。
但没有一会儿,只见巴狼大喝一声,长剑一个挥砍,竟将阿莱手中的剑,硬生生砍断。
断掉的长剑,如箭矢一般飞了出去,击中了一旁的土墙里,兀自颤动着。
虽然如此,所有的工匠仍能清楚看见,阿莱手中那把断剑,和另一半插在土墙中的断剑剑身上,处处都是凹痕,
两个男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
巴狼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那把新剑,依然完好如新,经过刚刚那番激烈的交击,完全没有凹陷,剑身依然光滑、锋利。
工坊里的每个人,都不敢相信的看着巴狼,和他手中的长剑。
这把剑,长而韧、坚而利,剑身既有弹力,剑锋却依然坚硬锋利。
“真让你给做成了!”阿莱看着他说。
“真让我给做成了。”巴狼自信的点头。
男人们争相上前,想要看那把锐利坚韧的新剑。
工匠们争看着那把剑,大家在他面前挤成一团,有人才轻轻一碰,手指就立时被划了道口子,鲜血直冒。
众人抽了口气。
“这剑,见血封喉啊!”
“你是怎么做的?”
“为何剑身能如此坚硬,又不会断裂?”
“大师傅,你如何同时让剑保持这样的韧度?”
看着议论纷纷好奇不已的工匠们,巴狼深吸口气道:“我分两次铸造,第一次只铸长的圆柱铜条,把铜锭的分量加高,锡锭减少,就能做出韧而有弹性的剑心;第二次,在铜条外,浇灌含锡量较高的铜液,便能让外层的菱形剑身坚硬且锋利。”
没料到有人脱口一问,巴狼竟然就这样把铸剑的秘诀说了出来,大伙瞬间全愣住了。
“巴狼,你……”阿莱师傅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一扯嘴角,“我只是要证明自己做得到。”
“你是做到了。”阿莱心悦臣服的说。
“嗯。”巴狼点头,骄傲的举起了手中剑,看着大伙扬声喝道:“这把剑,证明了我们才是全国最好的工匠!”
“没错!我们才是最好的!”工匠们举起拳头扬声齐喊。
“巴狼大师傅是最好的!”阿莱举手称臣,男人们也跟着大喊。
“巴狼大师傅!”
“巴狼大师傅!”
“巴狼大师傅!”
工匠们齐声喊着,欢呼着他的名。
巴狼听着自己的名字响彻工坊,几乎掀掉了屋顶,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
这是第一次,他们真心诚意认同了他。
他不只做出了最好的剑,赢得了王的奖赏,也赢得了同伴的认同。
他几乎想立刻带着剑冲回家去,告诉阿丝蓝这个好消息,但前线的战事却在前几天突然告急,原本这些个月有若诸神加持、连战皆胜的大王,突然接二连三的开始败退。
前线的战士,正需要这批坚硬锋利的新剑。
所以他忍住了回家的冲动,握紧了剑,扬声道:“只要有了这种剑,我军就能如虎添翼,反败为胜!王上还等着我们送剑过去!从今天开始,我们还得做更多这种新剑,越多越好!”
“没错!”工匠们闻言,个个双眼发亮,点头如捣蒜。
巴狼扬起嘴角,注视着他们,开口喊道:“等赢了敌军之后,我们再一起领赏!”
工匠们再爆出一声欢呼。
他微笑举起手,振臂一呼。
“开炉!”
日以继夜,炉火映空。
锋利的铜剑,一把又一把的被铸造了出来。
巴狼大师傅铸出新剑的消息传了出来,振奋了城里原本因为前线败战的低迷士气。
人们喝着酒、唱着歌,提早狂欢庆祝着将要到来的胜利,没有人注意到,烽火逐渐靠近了王城。
事实上,连守城的上兵都喝醉了酒,在大街上跳着舞。
在白塔中,看到南城墙上点燃的烽火,阿丝蓝吓了一跳,匆匆赶到,才发现竟是喝醉的守城将士点燃的;那带头的将领满身酒味,喝得醉醺醺的,甚至大言不惭的说,是要召集附近的军队,等新剑一铸好,就要到前线助大王击败敌军。
“疯了,这座城里的人都疯了。”
当姆拉摇着头,不满的指出这点时,阿丝蓝什么也没说,只能苦笑。
她和姆拉一起走回白塔时,在路上闪避着喝醉的人潮。巴狼成功了,全城的人都为之疯狂,她却无法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甚至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雨,几乎下了一整年,河水已经涨得太高了。
虽然,天在前几天放晴了,艳阳也已高挂在天上,但高涨的河水仍是漫过了河岸。
今天早上,一位妇人才掉到了水流变得湍急的河水里。
她听到消息,赶到河边时,虽然有人将那妇人救了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已经是今年第五个溺死的人,但除了死者的亲人,没有太多人在意这件事。
他们不在乎有多少人在那条暴涨的河水中逝去,不在乎河水已经漫到了北城墙的墙角下,不在乎城墙上的烽烟已经燃起。
他们只在乎即将赢得的胜利。
看着那些在街上狂欢的人,阿丝蓝悲伤的想着。
这座城的人的确都疯了。
这念头才刚闪过,身后突然有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