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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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照恍若不觉,信步旋腕,提刀前行。
独孤峰回过神来,才省起爱刀被夺,气得俊脸泛青,本能地想上前抓他的肩头理论:刚跨出两步,额际一凉,一绺发毛飕地被吸卷而去,臂上“嚓嚓!”
几声裂帛锐响,已被刀风削破,吓得他把手一缩,踉跄退走。
黄缨被拉到一旁,忽尔清醒,忙摇了摇昏沉的小脑袋,一见耿照自入死地,唯恐他被吸入刀风中,也变成一堆残尸脓血,不顾师姐在旁,双手圈口:“耿照,你快回来!要不,我再不睬你啦!”
耿照兀自提刀前进,微侧着头,似乎在端详什么。锋锐的刀风在身前翻飞飊射,空气中尘灰激扬,似能辨出刃迹刀痕,耿照衣上不住绽开裂口、溅出血花,实然刀尖一拔,倏地插入银光之中!
胡彦之正欲飞身去救,暼见杀奴身形一动,反足将小几扫了过去,大喝:“老子让你别动!”
小几往先前垒起的几案上一撞,三张髹漆鼓腿的花梨木几轰然倒散,杀奴踢开一张、以刀匣挡下一张,直飞而来的那张则撞碎在他圆厚如象的左臂膀上,杀奴面无表情,仿佛无关痛痒,却也不再蠢动。
反观场内,景象又是一奇。
耿照横刀插入战团,仿佛热刀切牛油,居然无声无息,人随刀光不停旋绕,渐渐失去形体,执敬司独有的青衣白褂服色也混入了战圈,与阿傻的灰影同绕着岳宸风打转。横里多出一柄刀来,岳宸风依旧双手负后,旋风似的前俯后仰、左闪右避,最后索性闭上眼睛,浑身毛孔放开,知觉敏锐到了极处,全以高明的听劲应对来招。
胡彦之心想:“阿傻的大哥练到了‘意发并进’的一刀之境,那是一流高手的能耐,但终究要几在这斯手里。若非‘发在意先’,如何能闪过这等连绵攻势?”
忽听黄缨急道:“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两个打一个了?”
“不,耿照用的是更高明的法子。”
胡彦之解释:“为了不破坏脆弱的平衡,他必须追上阿傻的速度,跟着一起出刀;两刀速度一致,对岳宸风来说只是同避一招罢了,并无差别,三人逐渐形成另一个完整而平衡的圆。到了那时候,耿照只消转向接过阿傻的刀招,便能将姓岳的排出战局。”
黄缨拍手欢叫:“我明白啦!这便是‘由内而外’的破解之法!”
染红霞喃喃道:“但……他如何与阿傻出招一致?这可不是光靠一个‘快’字便能做到。莫非……他们学过同样的武功?”
胡彦之摇头道:“小耿不懂内功,这我可以打包票。阿傻那小子身上的内功,倒像道门圆通劲一类。”
黄缨环抱着饱满沃腴的双乳,侧头问道:“那么天下间,有没有能模仿他人招式的武功?”
胡彦之沉吟:“剑法之中,是有所谓的‘圆通镜映’之招,但要学得一点不错,还能后发先至的,那是一家也没有。否则大家也不必练武啦,练得辛辛苦苦,岂不是为人作嫁?”
横疏影一凛,陡地想起琴魔遗言,暗忖:“妖刀幽凝的‘无相刀境’,不就是专门映射敌招的武功?按说耿照未与幽凝刀照过面,那是琴魔魏无间在灵官殿所遇,怎么他也会这门功夫?”
心思周转间,胡彦之突然大叫:“着!”
只听“铿”的一声清响,双刀首度交击,独孤峰所用的碧水名刀乃是城中甲字号房首席大匠屠化应亲手所铸,端非凡品,却被妖刀天裂硬生生磕断半截刀尖。
耿照双目赤红,也不知是醒是迷,忽然易守为攻,出刀竟比阿傻更加迅捷!
阿傻眼睁睁看着岳宸风滑出战圈,辛苦尽皆白费,不禁眦目狂吼,须臾间两人又被裹入刀光,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
岳宸风倒退而出,双臂一振,终于重获自由,满腔的气闷登时爆发,仰头大喝:“刀来!”
整座楼台被吼得一震,梁顶尘灰簌簌而落。根底稍差的如横疏影、云锦姬等俱都坐倒,咬牙闭目,几乎晕死过去,染红霞、南宫损等高手也名退一步,暗自心惊。
杀奴一抖刀匣,“铮!”
翻开匣盖,名动天下的赤乌角刀便要出匣。
胡彦之大喝道:“都说了让你别动,你偏不听!”
身形微晃,也不见抬腿跨步,人已抢至匣前,一手按住赤乌角刀的刀柄送回匣中,衣摆下飞出一脚,正中杀奴肥呼呼的胖大肚腩!
杀奴料不到这名青年大胡子竟如此之快,被结结实实一踹,圆挺的大肚子如流沙般陷下,右脚倒退一步,脚跟着地的瞬间,“啪啦!”
楼板应声碎裂,原本像面团般柔软的肚子突然硬如金铁,夹着胡彦之的脚踝往前一顶,便要将踝骨折断!
胡彦之一按刀匣借力弹起,膝盖撞上杀奴的咽喉,忽听身后掌风迫近,岳宸风大喝:“狂徒!动我之刀,辱我先祖!”
千钧一发之间,胡彦之不禁暗笑:“他妈的!偷袭便偷袭,哪来这些大帽子理由?”
丝毫不敢大意,运起余劲回身挥掌。
“砰!”
两人一触即分,胡彦之忽如断了线的纸鸢向后飘去,高大的身躯飞出露台;众人惊呼声里,只见他猿臂暴长,勾着梁柱轻轻巧巧转了一圈,又跃回场中。岳宸风抚掌赞叹:“好俊的功夫!鹤真人这一路‘落羽分霄天元掌’,果然绝学!”
胡彦之冷笑不语,并未接口。
岳宸风转过头去,眼中杀意大盛。自他出道以来,从未被人以一柄刀迫得无力还手,羞怒之余,拼着那部真假未明的《虎禅杀绝》不要,也要将阿傻毙于刀下。
正要取刀,忽见一条枯瘦黝黑的人影立于金阶下,双手抱胸,面无表情,那双锐利的视线如真剑实刀般破空而来,周身浑无半点破绽,却是呼老泉。他往阶下随意一站,刹那间,那座被捣毁大半的阶台竟有固若金汤之感,果然阿傻与耿照二人的战圈渐往后移,独孤天威之危顿解。
(这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岳宸风打消了取刀的念头,左掌握拳置在腰后,右手扶着刀匣,目光定定望向场——这次他学乖了,岳宸风一向是聪明人。铜蛛上的那柄天裂妖刀,能将阿傻那个废人变成可怕的杀手,再加上自己一时大意,几乎死得不明不白;说不定,失踪多时的摄奴真是那斯所杀……他饶富兴味地打量着铜蛛,又看场中那两名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以及他们精彩的搏斗。能把双手残废的废人变成高手、连随意摆放着都能杀人的神秘兵器,委实太有趣了;将军对此,一定大感兴趣的。
耿照之所以回神,全因岳宸风那一声内劲雄浑,沛莫能卸的大喝。
他一睁眼,惊见表情狰狞的阿傻挥舞妖刀扑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耿照一向知道自己跑得快、跳得高,敏捷更胜常人,但他从不觉得是自己快,或许只是旁人的动作慢了些——现在,他终于知道在别人的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样。
阿傻挥刀不但快,而且绝无停顿,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连换气也不必。更要命的是;妖刀天裂显然比他的刀还要锋利,一但击实了,刀刃便又少一截,这在以快打快、以命相搏的战斗中简直要命。
他对先前发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这身体所经历过的,全都印在他脑海里,只是在发生的当下不是由“耿照”所主宰,而是潜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往好处想,夺舍大法真的成功了!但耿照清醒得实在不是时候。
(琴魔前辈,您若天上有知,还请快快显灵,再上一次弟子的身!弟子……实在是顶不住啦!面对势若疯虎、连岳宸风都难以招架的阿傻,耿照只剩下“反应敏捷”这一项优点。没有了行云流水般的神奇刀法,他何乐而不为仗着敏捷的身手伏低窜高,顿时险象环生,身子恰恰横在铡刀缝间。
阿傻舞刀一撩,妖锋过处,碧水名刀剩得一只空锷。他杀得兴起,目绽红光,抡刀往下一劈,眼看要将耿照剖成两半!生死之间,耿照忽觉热血上涌,视界里一片赤红,也不知身体如何动作,陡地乾坤互易、龙虎翻转,一阵天旋地晃,整个人已移至一旁。
“铿!”
阿傻一刀劈入铜蛛缝中,沟槽里机关发动,牢牢咬住刀板,妖刀天裂竟尔归位。阿傻用力一拔,刀却纹丝不动,臂上的墨线飞快消褪,扭曲鼓胀的肌肉也开始萎缩,转眼又回复成原先瘦弱白惨的半残模样。
耿照见机不可失,抱着阿傻的腰着地一滚,只听他惨嚎一声,血肉模糊的右掌松脱刺螯般的刀柄,人刀顿时分离。
铜蛛之上,带血的妖刀天裂自行动作,又缓缓折入血槽之中,“嚓”的一声八足翻起,斗磨似的铜甲蛛身应声着地。除了满地的骨血白浆,以及三具畸零残落的尸身之外,看来直与初现时无异。
倏忽之间,剧斗已止。方才打斗时人影刀光如雷霆震怒,在场无一人能稍瞬目;罢时却蓦地一静,山已崩、海已陷,生机顿绝,满堂尸横血溢,恍如恶梦一般,谁也说不出话来。
“来呀!把人……把人给我抓起来!”
眼见阿傻凶器离手,独孤峰回过神来,胆气一豪,攘臂大吼。
金甲武士见二人手无寸铁,自露台之下一拥而上,风风火火地将耿照与阿傻围了起来。
阿傻右手遭天裂的刺柄穿破,掌间翻开几个凄惨的血洞,汩汩冒着带黑的污血。周身汗湿如浸,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气息十分微弱。耿照用身体遮护着他,挥拳打倒了七、八人,中者无不裂盔陷甲,如遭锤击;无奈人潮蜂拥而至,不多时被按倒在地,须得十几条大汉连勾带锁,方能将他制服。
染红霞见状俏脸骤寒,剑鞘戟出,接连点倒几人,浓发一甩,仰头娇喝:“城主大人!临危束手、捉拿有功,莫非是贵城的武士之道?”
独孤天威受激不过,气得七窍生烟:“当然不是!你们这些个白痴饭桶,通通给本侯退下!”
一干金甲武士不敢违拗,纷纷撒手退开。耿照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上倒无大碍,撑地一跃而起,抬望染红霞一眼,小声道:“多谢你。”
没等染红霞答应,转身去照看阿傻。
独孤峰把她俏脸霎白、咬唇颤抖的情状全瞧在眼里,一股酸意冲上脑门,忿忿不平道:“父亲!耿照分明与那斯有所勾结,若不拿下查办,恐怕……”
独孤天威没等他说完,抄起酒壶便往他头上扔去,狂怒道:“你这个白痴,给老子闭嘴!”
独孤峰狼狈闪过,还待还口,忽见头顶上劈里啪啦的砸来一通碗盘,慌忙走避;羞怒交迸之余,不得不闭上了嘴。
“来人!速唤大夫前来,不计一切代价,定要把阿傻治好!要少了一毛半角,本侯活宰几个与他陪命!”
独孤天威说着,忽然转头道:“岳某某,只消阿傻未死,你我之约依然有效。你放心好啦,本侯不会把你的丑事与今日丢脸的模样说将出去,你自管好好做人,可别担心得吃不下饭。”
岳宸风哼的一声,并不理会,冲横疏影一抱拳,冷道:“六月初三,镇东将军府恭候大驾。少陪了!”
披风一振,头也不回,径自走下露台,杀奴背起刀匣,紧跟在后。沿途偶有护卫或询或阻的,俱都“碰、碰”两声倒摔出去,连他一片衣角也没沾到,呼喝、惨叫声一路迤遘而出,片刻便去得远了。
迟凰钧与南宫损顿失马首,两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对望一眼,只得坐回原位,神情十分尴尬。独孤天威肚里暗笑,省起一事,质问耿照:“喂,你怎知这把是天裂刀?”
耿照瞠目结舌,一时也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