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春色-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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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青青眯着眼看了半晌,道:“没看到眼屎。”
何君梦本就体弱,一听这话,只气得险死还生,一阵剧烈咳嗽,半天喘不过气来。
简青青忙从随身的药罐里倒出一碗药,伺候何君梦喝下。
不远处沧浪剑派的男弟子见了,大是艳羡,就有人悄悄赞道:“何夫人当真是又美丽又贤惠。”
又一个男弟子不平道:“何二公子看着也活不过几天了,白糟蹋了一个大美人儿,唉,真是老天不长眼。”
他不平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病得只剩一口气的何二公子转过头,眸光到处,男弟子心头突的一跳,浑身寒了一寒,定睛看时,那病鬼的眼神却又像烈火焚尽的余灰,死气沉沉,哪里还有半分骇人之处?话虽如此,却也不敢再行挑衅,只与师兄弟们大模大样评点司马少冲的剑法。
简青青见何君梦平静下来,忙问道:“司马少冲怎么了?”
何君梦低声道:“司马少冲眼神中带有不忿之意,他与唐一野不同,你这位哥哥只怕当真是至诚君子,深具仁厚之心。他却是囿于名家弟子的身份,不得已做出来的恬淡谦冲。”
叹道:“名门正派只顾着讲求尊师重侠义为怀,却忘了行走江湖必须有一股勇气和霸气。”
简青青随口道:“江湖中人,刀剑上打滚,能不咽气就不错啦。”
何君梦不理会他,声音似裁冰剪雪,轻而冷:“没有勇气,难担大任,纵使武功盖世,也只能做个不问世事的高人隐士而已,没有霸气,纵是成名,也非凌世之名,纵有成就,亦非男儿大丈夫开拓霸业之成就。”
凝视司马少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司马少冲有勇气,霸气也稍具,亦兼有气势,却要被这些前辈高人压着,实在是明珠暗投糟蹋人才。”
简青青听他这般淡淡道来,指点群豪,心中一凛,闪过一丝犹豫不安,压低声音道:“天璧,梭河水盟的事,你残杀那许多人……是真的吗?”
何君梦沉默片刻,道:“自然是真的。”
看了看天色:“比试完了,李沧羽还在山下等着,咱们该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动身下山。”
回到客栈,苏小缺默不吭声。
第二天清早,用天香胶在谢天璧右手无名指、中指侧都做了薄薄一层茧子,将他左手虎口处握刀的薄茧掩好,又把自己双手的刀茧覆住,再仔细照了镜子,直到确认没有半分不对,方扶着谢天璧上了马车,甩开鞭子,往山下而去。
沈墨钩坐在草棚最远处,微卸肩背,显得极是平庸,静静喝着清水,间或用些粗劣的食物,目中偶有光芒闪过。李沧羽把守在草棚外,额上束着白布,一身白麻衣,美目通红,下山各派众人看了都不由得替他难过,便是李沧羽偶尔拦着一两个询问,各人也敬重怜悯他,都不以为忤,反是极为配合。
一辆青油壁马车疾驰而来,车帷是绣花靛蓝锦缎,挡得车厢密不透风,驾车的却是一名美貌女子,侧身端坐,翠衣绿裙,腰间一条锦绣腰带,愈显得纤腰一束,耳垂上两粒硕大的明珠,服饰奢华。
行至李沧羽身边时,那女子勒马停住,柔声招呼道:“何门简青青见过李少侠。”声音甚是清朗明亮,毫无忸怩之态。
李沧羽见是马车,本已立在路侧准备拦住,不想简青青竟主动停车,目光一盼,见车帷上方用金线绣着一个两寸见方小小的何字,忙躬身道:“原来是妙笔天机何家,在下失礼。”
简青青道:“李少侠不必多礼,范掌门遭魔教毒手,你我都是武林正道中人,原该同仇敌忾才是。”
说罢不待李沧羽出言,已掀开车帘,道:“李少侠不妨细细查看,只我家夫君有病在身,还请李少侠悄声。”
何家人身体孱弱本是众所皆知,李沧羽道:“打搅何公子休息,在下改日定当上门赔罪。”
说着却不客套,一步跨入车中,只见车内一榻两几,一几上放着书册笔墨,另一几上是药碗茶杯等诸般杂物,都是镂空雕花,一览无遗。
榻上靠着一文士打扮的男子,满脸病容,呼吸沉重短促,塌下两个藤笼,正踌躇间,简青青已微笑着将藤笼拽出打开,里面尽是衣物毛毯等物。
李沧羽忙出了车厢,道:“在下多有得罪,请夫人慢行。”
简青青笑道:“李少侠多保重。”鞭子挥出,一声清喝,健马长腿跨出之际,斜刺里突的闪出一条人影,一手挽住了辔头,健马登时再动不了分毫:“简姑娘,三年不见,一向可好?”
声音丝绒美酒一般醇厚优美,听到苏小缺耳朵里,却是五雷轰顶霹雳炸身,眼前这人虽一身灰衣面色蜡黄,但那眼神,那声音,不是沈墨钩又是谁?
沈墨钩微笑道:“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袖拂杨花雪。简姑娘,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吗?”
苏小缺心念电转,已然大悟:原来这简青青是个□妇!三年前跟这老狐狸有过一腿!随即大怒,这□妇害死老子了,果然是万恶□为首。
第二十二章
苏小缺心念电转,已然大悟:原来这简青青是个淫妇!三年前跟这老狐狸有过一腿!随即大怒,这淫妇害死老子了,果然是万恶淫为首。
他反应极快,知沈墨钩念的本是一首曲子,想来是他二人当年情浓之时所唱,当下捏着嗓子强忍反胃,续道:“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垂下眼睫,低声一叹:“你何苦又说这些?我如今已是……已是……”
沈墨钩亦是长叹。
苏小缺眼圈一红,道:“快放开手,我夫君病重,得赶紧回去……你若是当真还念着我,日后去何家找我吧。”
说着拉过缰绳,沈墨钩深深看他一眼,松开辔头,柔声道:“我会来找你。”
苏小缺听他这般深情款款,只恶心得浑身鸡皮疙瘩粒粒乍起汗毛倒竖,轻抖马鞭,绝尘而去,待走远,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让这老不羞去何家找麻烦去!最好被捉了骟个干净关在猪笼里沉了塘,居然敢调戏老子!”
谢天璧在车中听他骂得酣畅痛快,不禁微笑,心里那一点隐隐的烦躁忐忑却是越来越浓。
急奔一日,行了三百余里,已到了乌济镇,两人在客栈住下。
别的易容药物若是长时间敷于脸上,往往会使得皮肤溃烂刺痒,天香胶却是透气滋润,并无一丝不适,故两人洗漱后,仍将天香胶凝成的面具覆上,谢天璧却沉吟道:“沈墨钩可能已经看穿了。”
苏小缺吓了一大跳:“怎么可能?他若看出来,为何不当场揭穿?”
谢天璧道:“因为那里还属怀龙山,他允诺只要在怀龙山,便不对我出手。沈墨钩成名已久,断不会对后辈不守承诺。”
苏小缺深信谢天璧,自己还在白鹿山无忧无虑时,他早已涉足江湖,像一头野兽,受过伤,却也有了越过无数陷阱的经验。
当下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了?”
他问得拗口,谢天璧答得却简洁:“心生警兆。”
苏小缺瞪他一眼,摸出一颗药丸送到他嘴里,道:“含着,莫要咽下去。”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小块香,放入桌案上的香炉里,燃起,只见一缕淡不可见青烟,从香炉顶上雕工粗陋的凤凰嘴中袅袅吐出,谢天璧闻到一股极为幽远的香气,只觉得神困体倦,连根手指都懒得动,口中药丸却散出寒意津津,登时脑中清醒手脚自如。
当下笑道:“提头走江湖,一点点疏忽足以致命。两年前,我初掌大权,玄冥星使欺我年少,收服梭河水盟时,他勾结两路舵主设伏杀我,我也曾这般心生警兆。”
苏小缺将几支透骨针竖着摆放在窗下门前,道“你爹不是教主吗?让你掌权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我爹只会袖手旁观,我是他儿子,但想做教主,他一根手指也不会助我,他要看我凭自己的能力坐上那个位置。我爹算是除聂叔叔外,江湖中的绝顶人物了,以后你见到他就会明白。”
苏小缺哈哈一笑:“不就是老魔一个嘛……玄冥星使后来怎么了?你接着说。”
谢天璧神色自若,眼神却是狠厉如刀:“那晚玄冥星使在酒菜碗筷里下药,船舱里埋了雷震子,再联合水盟高手从背后暗算,我之所以活下来,就是因为早有提防。”
苏小缺笑道:“原来你早就怀疑他。”
谢天璧道:“他在帮众面前对我执礼极恭,但我吩咐的事,却没有一件痛痛快快的做好,一定要给我留下些难处,他这般做作,我又怎会当真信任他?”
“所以我将玄冥星使和那两个舵主折磨了三天三夜,倒不是为了私怨,而是为了立威。”
苏小缺只庆幸唐一野没听到这番话,否则不待沈墨钩动手,已先拔刀相对了,他自己于正邪之分却是极为模糊,又不曾亲眼见到水盟众人的惨状,听谢天璧坦言相告,也就去了心结,随口道:“你残杀别人,还掰出一番大道理,当真是天生的强盗坯子。”
谢天璧大笑。
两人一动一静,款款而谈,虽知沈墨钩极有可能出现,竟丝毫不觉惊惶恐惧。苏小缺没有逃难的感觉,谢天璧也没有。只希望沈墨钩慢点儿来,这融融春夜里,两人对坐忘机的时光,多一刻也是好的。
一时谢天璧看着烛火,思忖道:“沈墨钩在姝姬身边多年,备受宠幸,定是极为了解女人,可是今日却当着何君梦李沧羽等人与简青青毫无顾忌的调情,需知再淫荡的女人,也不会愿意在陌生人前、丈夫眼皮下遇到到这种事罢?”
“沈墨钩精擅风月,难道连这点女人心思都不懂得?”
“所以……我想了一路,终是有些明白过来,也许沈墨钩根本就不认识简青青,只是在试探你。”
门口突然传来掌声,一个声音笑道:“放眼江湖,年轻一代的高手中,配给你谢天璧提鞋的还真不多。”
叩叩敲门声响,房门已被叩开一个大洞,沈墨钩也不进来,彬彬有礼问道:“能与二位秉烛夜谈吗?”
苏小缺苦笑,将地上透骨针收起,道:“不能,你深夜私访,瓜田李下,不合礼数,而且我急着要和我家公子困觉呢,也没空见你。”
沈墨钩似没想到苏小缺这般回答,静了片刻,笑着劝道:“何公子已病成这般模样,简姑娘还急着与他行房,这也太不体恤自家夫君了。”
苏小缺懒懒道:“这不趁着他还没死赶紧留个孩子嘛,你懂什么?”
沈墨钩似怔了怔,静了片刻才笑道:“有趣有趣……”
谢天璧起身打开门,道:“沈宫主深夜造访,难道是专程来和小缺斗嘴?”
沈墨钩已摘掉面具,身着锦袍,手中拿着谢天璧的长安刀,明明是来行凶杀人,却仿佛春日踏青挽着一支桃花似的多情优雅,缓步入室道:“这把刀送还给你。”
谢天璧接过,道:“多谢。”
沈墨钩笑道:“不必客气。我是专程来杀你的,然后带他去七星湖。”
轻轻一叹:“十年弹指一挥啊,天璧,十年前你父亲独身闯了七星湖,如入无人之境,不想有子如此,更是雏凤清于老凤,你如今武功尚不及他,但心思手段,却远胜谢不度了。”
谢天璧笑道:“沈宫主过誉。”
苏小缺不悦,冲着沈墨钩道:“你是邪魔外道,他是外道邪魔,你们本该相见欢喜相逢,一个鼻孔出气才是,何必自相残杀?”
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