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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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判若两人。长生感觉到他逼人的杀气,倒退两步往萤火身边靠着,相比接踵而至的恶狼,倒是景范的气势更让人胆寒。
紫颜若有所思地凝视千姿,篝火下美艳的脸庞阴影起伏。是千姿以一身风光压过了整个骁马帮,还是成了遮掩手下锋芒的鞘,有意让世人忽略他们的实力?
群狼止步,低嚎着原地徘徊。灰袍老者下了车,一振衣袖,大踏步向千姿的营帐走来。景范刚迎上去,起身相挡,未想那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过,等他回过神来,那人竟已在千姿跟前磬折施礼,肃然说道:“臣阴阳,拜见太子。”
景范惊出冷汗,好在听见他的话,略为安心。
千姿仰头笑道:“太师别来无恙?”笑声中别有一种无奈,像风吹断了花枝,喑哑地一声呼告。景范听出异样,急忙退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隔在两人中间。
太师阴阳清癯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灰袍飘拂,望之相貌不俗,有神仙风骨。“臣有三年多未见太子,怎会安然?”他缓缓扫视众人,每人被他盯上就剜心般一痛,不敢再与他对望。直到碰上紫颜,阴阳不由多看了看,忽地心神颤动,蓦地里涌上许多前尘旧事,那一口气不由泻了。
他冰冻的神情慢慢融化,再看千姿时已有两分暖意,叹息道:“臣不中用,有事要禀告太子,请摒退左右。”
千姿不动声色:“这都是本公子跟前的人,你有话直说。”
阴阳又瞥了一眼紫颜,像是放了心,道:“王后思念太子,期望殿下早日归国。”
骁马帮众人僵然互视,从紫颜口中听到苍尧国太子这几字时,他们就知会有那么一日,但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迅疾。
千姿像是没有听见,沉吟了许久,方道:“王弟……十三岁了吧?”
阴阳一怔,继而低首道:“是,七殿下已经十三岁整。”
千姿挥挥手,落寞地道:“知道了。本公子在此间有事做,太师就请先回。”
阴阳早知他会回绝,道:“太子想要葵苏液,差人去各国搜购便是,何苦来此?倒是国中……”他话未说完,千姿一字一句地道:“此物势在必得。要么太师留下帮我,要么就给本公子滚回国去,这辈子休再见我!”
掷地有声。“休再见我”四个字远远地在风中送了出去,一迭一荡回响在峡谷间。阴阳直挺挺地盯着千姿。是的,太子什么都明白,他此来目的千姿了如指掌。想明了这点,他坦然跪下,拜倒道:“臣遵命,任由太子差遣。”
千姿满意地点头:“好,你先改口,叫我公子即可。另外,介绍你认识一位先生。”一指紫颜,眉眼间的烦忧烟消云散,“这是闻名天下的易容国手紫先生,这一回,你该明白本公子并非无的放矢了?”
一行人看向紫颜。阴阳干笑两声,道:“先生大名北荒三十六国无不知晓,阴阳有礼了。”
景范恍然,千姿岂有不知紫颜之理,因此他一推荐,公子立即让他请人。只是萦绕在他心头,更为忧虑的是太师此行,在求得葵苏液后该如何打发这尊煞神。景范一时没了心思,只觉天冷得太快,黑得太尽。
心头寒意皆起。
这一夜深得耐人寻味。景范辗转难眠,走到帐篷外发觉千姿的宿处亮着灯,他踌躇了许久,没有过去。正兀自发呆想着心事,忽然帘幕一掀,阴阳老泪纵横地走出,仰天长叹。
景范隐去身形,待阴阳走远了,犹豫再三,往前踏了一步。千姿不动声色地闪出帐篷,神色平静地凝视他道:“你也没睡。”
薄如春水的涟漪荡漾在千姿眼中,景范看出水底暗藏的汹涌,低首道:“公子……是要继承大统的吧……”
千姿却问道:“昔日你将帮主之位让给本公子,可曾后悔?”
景范心中被柔软的往事触动。眼前又见那春花明媚的少年纵马奔驰,一笑掠去多少魂魄。当日的千姿何曾是在骑马,他简直与马浑为一体,仿佛战神驾马昂然而来。勇猛无畏的骑术、眼花缭乱的箭术,他是心甘情愿拜倒在这笑容之下,在这骑射之下。
是这姣美的皮相束缚了千姿在江湖的威名,也是这皮相成全了他在帮中的威信。只有骁马帮的人明白,这张笑靥下的一颗心有多么狠绝,以雷霆般手段扼杀一切敌人。
可是,世人都会被迷惑,因为太过精致而看似纤弱的容貌,是千姿最好的杀手锏。
“不,我从没有后悔。”
有时,景范自问,他是不是被迷惑的那一个。但每当凝望千姿的眼,他知道,此生也将坚定伴在这个人身旁,鞠躬尽瘁,奋不顾身。
千姿满意点头:“好,有你这句话,你和你的弟兄们只要留着命在,本公子保你们三世安乐富有!”他盈盈地将笑脸靠近景范,声音柔若流水,“阴阳那个老家伙,就要做我王弟的先生了。”
阴阳是太子之师,也就是说……景范猛然盯住那言不由衷的笑颜。
“呵呵,你惊什么?本公子经营骁马帮也是在打天下,你该明白。”千姿喃喃说道,面容袭上浓浓倦意,像挂满泪的红烛。
景范心有不忍,道:“夜了,公子早些安置。对了,明日紫先生要进山,我们要跟着去么?”
提到紫颜,千姿恢复了一些生气。
“听他的吩咐就是了。丌吕族,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位弱不禁风的先生给撕了。”
次日。
长生打着哈欠走出帐篷时,紫颜携了一只玉色番罗褡裢懒洋洋地在与萤火聊天。他刚想趋上前去,轻歌的身影忽然出现,眉宇间一扫冷漠,拉住他道:“真是大事不好,也不知你家先生如何想的,竟对我家公子说要带你上山,不许我们跟着。你去劝劝他,就说你心中害怕,不敢和他独去。你想,你们俩毫无武功,丌吕族个个是好勇斗狠之辈,万一碰上了,你们如何逃得过去?不如依我家公子之言,由我们骁马帮高手带你家先生进山。”
长生愣愣地望向他,昨日不曾听千姿的贴身童儿说过话,没想到开口就是一串,听得云里雾里。轻歌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扑哧一笑,忍住心中的轻慢之意,耐了性子道:“我说,你是不是没睡醒?渡魂峡地势险峻,别说遇上丌吕族那些野人,光是山谷中的蚊虫鼠蚁就够你们受的。你和你家先生皮娇肉细,若是尚未替我家公子做事就先折损了身子,叫我家公子如何过意得去?不如让我骁马帮高手陪着……”
长生恨不能抢步上前捂他的嘴,好在萤火前来搭救,冷冷地在旁插了一句话:“有我在,轮不到你们。”轻歌瞳孔收缩,瞪了萤火一眼,被他周身发散的劲气所迫,小声嘀咕了一句,傲然走开了。临走,长生犹听见念叨声不绝如缕:“懂点功夫有什么了不起,比我骁马帮高手差得远了,一时嘴硬,到时吃了眼前亏,别怪我没有提醒……”
长生忍俊不已,心下挂记紫颜,边对萤火说话边四处张望:“少爷真要单独带我进山?”
紫颜正低声对侧侧说着什么,侧侧连连摇头。萤火面有忧色,道:“先生说只带你进山,要我好生护着夫人,他还说,不许骁马帮的人跟着。”长生登时木了脸,轻歌的话一句句打心里流过。两个风吹就倒的人,偏偏独闯龙潭虎穴,不知道紫颜在盘算什么。长生掐了掐手心,该很清醒,可少爷难道没有在做梦?如此异想天开。
这时一阵嗷嗷叫嚣的狼嚎声,吸引了长生的注意。阴阳牵了群狼悠然漫步在营帐外,像驭了仙兽的奇人正要渡迢迢银河。金黄色的晨辉洒在狼群身上,令它们灰白的茸毛熠熠生姿,仿佛千万道丝线织成气韵生动的一幅丹青。
长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太师,不喜欢阴阳身后随之而来幽暗朝廷的气息。他不知道是因为紫府众人刚刚从另外一个朝廷的眼皮下逃脱,还是因为排斥权贵那种气势压人的窒息感,总之,一声声的狼嚎勾起他许多不快的感受,憋在胸口想找地方宣泄。
如果少爷不觉得此去会有危险,那么,他宁愿就此随少爷走进深山,避开眼前恶心的一切。
侧侧争不过紫颜,一甩手进了帐篷,紫颜笑吟吟地招呼萤火,道:“你去向公子千姿讨点新奇玩意,就说我为少夫人要的。他那么爱炫耀,一定会给点好东西。”萤火朝长生使了个眼色,往千姿帐中走去。
长生指了紫颜手中的玉色番罗褡裢,问道:“少爷带了何物?”紫颜神秘一笑,并不回答。一阵风过,长生缩了缩脖子,仍然心存畏惧,道:“真的只我们俩进山?我……”紫颜笑笑:“我若说丌吕族并不可怕,你信不信?”长生犹豫了一下,道:“少爷说过他们凶残成性,莫非是假的?”紫颜道:“是真是假,你去了便知晓。”
长生把心一横,道:“少爷,我有个主意,咱们带多点迷香进去,他们要是想抓我们吃了,我们就把他们全迷倒了。丌吕族的人,也是有鼻子的吧?”紫颜呵呵一笑,伸手一戳他的额头:“等你拿了火折点香,怕已经掉进陷阱里出不来了。”
两人说话间,萤火抱了一匹雪白的料子从千姿帐中走出,整个人顿时像遮了云烟,影绰缥缈。紫颜赞道:“不愧是骁马帮之主,居然有青鸾大师梦寐以求的‘冰心罗’,这下侧侧非要乖乖听话不可。”
长生吃吃地道:“青鸾大师,是那个文绣坊当家么?”紫颜道:“她是你家少夫人的师父,不然,我怎能有她亲手织的射目绣?呀,千姿真是殷勤,倒叫我不忍不帮他这个忙了。”
景范一身锦绣裹在大红花罗披风里,身背长弓立于两人面前,英姿飒飒。他向紫颜施礼道:“公子让我务必与先生同行,请先生千万原谅则个。”
紫颜叹气:“唉,拿人手短,我是知道啦!罢了,请二帮主除去兵器随我入山,我们不是去打猎。”
千姿始终高卧在营帐中不曾出来相送,直至三人淡淡地没在晨风中,他飘忽的面容才现于阳光下,非喜非忧的眼神熏然如醉。阴阳从不远处遥望他伫立的身影,脚下狼群躁动,被他用两手紧紧扣住了缰绳,坚如高矗的巉崖。
渡魂峡全长三十七里,两岸奇峰绵延林立,森然特起,远看去绝无人迹,也无道路可行。紫颜、景范与长生三人乘独木舟沿河水逆流而上,过十一处急流险滩,即可进入丌吕族出没的丹崖湾。
景范手持竹篙,一下下点在河水深处,轻舟如云浮在水上。纵有漩涡暗流,也像骤起骤灭的泡沫,被他用竹篙一戳,便失去了威胁。
紫颜振衣坐在舟中,惬意观赏两岸风光,沉香镂金袍遮起盘曲的双腿,他整个人如同船板上用螺钿镶嵌的一枚鲜花徽记,任小舟浮沉飞荡也巍然不动。长生没他那么从容,始终扶着船沿咬牙忍耐,好在景范手段惊人,双脚用千斤坠力死死压住船面,尽管舟行颠簸上下摇震,长生倒勉强挺了过去。
小船平稳行驶时,景范忍不住开口问紫颜道:“为什么先生执意不许我帮的人跟随?多些人来不是有个照应?”紫颜抬眼看他,眸子里是粼粼碧波,清可见底。他笑着反问:“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此行危险?”
景范握了握手中的竹篙,道:“据说来盗取葵苏液的人皆是有去无回,没一个能生还,江湖上不少好手和帮派都折在渡魂峡,死状极惨。最可怜的是北马寨,全寨二百一十三人围攻丌吕族十八日,结果反被全歼,尸骨无存。自那之后,丌吕族就有食人族之称,没一点胆量的人根本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