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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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真武教玄武使李道长就有,此事所知者颇众!”
听我说了其中缘故,她又惊又喜,喃喃道:“也不知是否行得通。”
“源头乃是贵派掌教吴仙姑,她当然心中有数,祸乃自种,还怎么查?”
连护法点头道:“嗯,那李元其以自身之体侍养花魂(:文)之法,听来匪(:人)夷所思,但熟知(:书)花魂的人,却多(:屋)半会相信。”
“那不就成了?”
我心上一松,道:“是了,你昨日去了哪里,今日跟矮胖子见过没?”
“没有,我也才刚回府,”
说及滑稽的矮胖子,连护法不禁脸上露笑,道:
“怎么?他找我有事?”
无知觉的人真是幸福啊。看她笑得跟迎春花似的,我不由心生感慨。
还记得师尊曾说过,无知则无觉,不知道的事物恰似不存在。红尘扰乱,对定力不够的修道者来说,如同魔窟,其中最大缘故便是,身临所见,世事万象,定力不够则不能无动于衷。故此,修道之初,最好是在深山僻地,所谓眼不见为净,心如水镜,不则一波,方能体察天地之微,从而心存天真,返璞归初,做回灵兽般的“真人”天为父,地为母,坦坦然为自然之子,仰受天的灵气的恩沐,如此,方能窥大道之门径,埋灵根于身。
如今想来,我在青阳山的那些日子,过得真可谓是无知无觉了,虽年至十六,犹如玩闹不倦的孩童,懵懵懂懂、自在快活得像山中的猴子。
其实,神龙一门既于这人世立足,与外边岂能全无瓜葛?就说那元棋经,事关全真教秘辛,外敌找上门,乃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师尊始终缄口渊默,从未吐露口风,许多事便如“不存在”一般。
霎那一念,往生如潮,我忽然感觉,以师尊向来崇儒入世的性子,未必甘于僻居青阳山修炼,师尊到青阳山之前,已然窥道有成,也不必如修道之初那般畏避红尘。那么他居留青阳山十多年,多半是为我们几个不成材的弟子了。再深而想之,过往种种,师尊为我们所付的心力,又何止这些呢?
“喂,你发什么愣?”
我倏然一醒,暗想连护法此际的“无知觉”乃是有险不知,与我们师兄弟几人受师尊恩蔽的“无知觉”全然不可类比。于是舔了舔唇,将怨憎会的事,来龙去脉,一一说了,未了,劝道:“小淫妇,你还是尽早避一避吧。你躲入贾府,哪知这里才是怨憎会虎视眈眈的目标?”
“不,没找到渡劫石,我绝不能回去!”
连护法一慌过后,却面色决然道。
我心下生起一丝烦躁不耐,搞不清这些女子怎么用脑筋的!按说,她到贾府寻找宝贝,难得正好遇上我这假主子,肯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能找到便找到,找不到也就罢了,如今大仇上门,还不有多有远逃多远,却怎么这般死心眼呢?
“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连护法见我沉默不语,道:
“听说,你在东府已娶了陆家小姐过门?你要小心!陆幽盟并非大善人,连你那个新妻陆小渔,你也得防着点呢!”
她不提陆小渔还好,一提陆小渔,我顿然想起,她与陆夫人结仇,乃是杀害了人家的儿子,是非曲直先不论,陆小渔是我的新妻,换句话说,连护法岂非是杀害我小舅子的凶手?陆小渔眼看便要入府,再叫我藏一个杀她弟弟的仇客在身边,于情于理,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的这番告诫,在我耳中听来,不无挑拨离间之味,更加重了我的反感。
“你……”
我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思绪极为复杂,与她有过合体之缘,何况刚刚又新有后庭之亲,实难对她硬下心肠,迟疑一会儿,并未接她的话头,只道:“别傻了,保命才是最重要!你再好生想想吧──那渡劫石是什么宝贝?值得你如此干冒奇险?”
“对你其实也无须隐瞒,但渡劫石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连护法似乎也从我神情语气中品出些异样,垂睫一瞬,又抬起面来,脸上掠过一丝凄伤,轻抚了一下我的脸,从怀中掏出一瓷瓶药,连带一张纸笺,一道递给了我,强笑道:“这是你要的药,连方子也一并给你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我的事,你就莫管了。”
“你……好自为之罢!”
我心下甚乱,适才被勾起的对青阳山往事的忆想,也还未散尽,脑中迷迷乱乱的,涩声留下这么一句,便拉开屋门去了。
外边的院子,此时被斜阳照得一片静谧的黄,王氏在房内睡觉,那丫鬟小芹没在院中活动,这个院子就显得格外悄静。地上新落的枯叶,被秋风轻吹着,随着我迈步踏行,扬起一阵,歇落一阵,如簇拥着我前行一般,我胸臆泛起莫名地伤感,忽然一回头,窗扉那处,连护法的粗布青影一闪便隐。
“啊,她正看着我呢。”
我心上掠过一阵微微的酸楚,人的感觉瞬息而变,适才两人亲密得死去活来,恨不能揉为一体,此际却有无言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中间,但我也无力多想了,关于青阳山的怀想,始终郁停着在我胸臆,杂乱难言,纠缠不清。
这种心沉沉的感觉一直延续,直至我到了王氏房中,犹未从中出脱。
王氏醒来不久,脸上犹带着初醒未散的困色与娇红,愣怔怔的,神色不像惊察了睡中之事,但脸上还是有暧昧难明之处。
两人都有些迟钝不灵,遭了梦魔似的。我发呆片刻,问道:“娘,睡得可好?”
“大白天的,做了个梦……”
王氏脸上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红:“醒来后头却有些昏沉,筠儿,你方才却了哪里?”
“园子里走了走,今儿风不大,落叶却格外多呢。”
“风虽不大,却也是时候了,娘儿时,常听师傅们讲,这时节的风,叫‘秋刀子’,要将满树的叶子都剃光了呢!”
两人说了些闲话,用过饭,我便道安辞出。一出院门,劈面一阵急风,吹得我身衣后扬,我全身一凛,索性顶风逆行,反觉着一点丝丝快意。
方才还在讲今儿的风不大呢,想来我于王氏房中说话时,风势转急了,夹带“呜呜”呼啸之声,吹得外边不见半点人影。
到了园内,正望见前阵子我登临远眺、发现赵燕非踪迹的那棵大树,枝叶微黄未凋,苍郁依旧,在风中傲然地瑟动叶片,挺拔威立,不折一弯。
我心中一动,足尖轻点,身子斜飙而起,停落树巅,提劲踏叶,身随枝动。
此际,远处最后一道斜阳的光照倏地收去,清冷的暗色俯临大地,府内已有几处点起烛灯,躲在屋内的人对外边刮着的大风毫无所觉,各房声息零落,宁静祥和。
──无知觉便果然不存在么?
我心中某处隐隐作痛,意守孤独,任由游思发散,直到身周模糊的夜色渐渐降临。
──师尊,你就像这棵庞然大树,遮天蔽地,给了我无知觉的十六年,弟子如今才领悟您的深恩啊。
天色更暗,若是我能离身观照自己,想必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年轻面孔,而看不清脸上欲哭无泪的神色吧。
缄默与黑暗中,我不知转了几多心念,又一阵风吹过,我衣袂轻扬,顺势提劲轻身,踏枝踩叶,一步一步地迈步前行,如履平地,到了伸展的枝叶边缘,我一脚踏空,提足的姿势却凝而未变,身儿直落,“咚”的一声,踩得地面似乎摇动,回劲沿足而上,满身被震得一痛,我却稍不停留,脚下变劲,身子飙飞而前。
“是谁?”
附近赶过来一个全真道士,掠近拦截,严声喝问。
全真道士,到哪都是这副嚣张的嘴脸么?掠过中我迅疾地瞥了一眼,并未作答,前飞不止,那全真道士出手欲拦,我陡然加速,发掌吐劲。
“你……”
“噗!”
一掌印实,他眼儿瞪大,再也发不出声,身子飞跌丈外。
第一次杀人,我看也没再看一眼,径自前掠。
我内息奔腾,心魂入境处,一时没入地面,一时高飞半空,身影时隐时现,转瞬到了自己的院外。
“嗖嗖嗖嗖!”
奔得过急,正欲收势停身,长长的篱笆竹围,陡然射出一排如急箭般的东西,我不暇闪避,扬袖挥挡,那东西却非硬直的,软软的沾上身。
“什么鬼东西?”
我一边运劲护身,一边提袖细看,黑黏黏的,污了满身。正疑思间,只听胡九在院内大声呻吟,莫非有敌来袭?
我闪身进院,只见胡九独自一人躺在院内一张卸下的门板上。
“少主吗?咳咳,中招了是不是?那是十妹摆弄的东西,哎呀,你进自家院子,跑这么急,又动什么内息呢,这可不触动机关了?”
“他们几个呢?”
“出去办事了,篱笆上那个‘现形水’,是师妹午后安设,专门用以对付隐身者的。隐身须提动内息维系,只要一近这个院旁,‘现形水’射出,隐身者便成污狗了,一时半会,‘现形水’是弄不掉的。”
“这鬼玩意有没有毒?”
“放心,十妹不肯轻易使毒的,喏,她房中桌下那些枯叶,便是去污药,你拿去沐身吧。”
“你躺在院中干嘛?”
“吹风啊,我以秋风之凉,吹我的热怀……啊!少主,踢人可不好,何况我身上还有伤……”
“哼!东府有那半个诗人就够了,你居然也想凑热闹……”
“呜呜,冤枉啊,打死我也不愿冒酸,这是三郎的原话,他说我的内功路子与旁人不同,宜‘以秋风之凉,发散热怀’,如此,伤才好得快!”
我已不愿多搭理他了,取了药,吩咐小萍、小宛送来热汤,沐身更衣过后,宋恣几人已回来了。
京东人语风尘仆仆,一脸很辛苦的样子,道:“啊,总算没有白走一趟呀!”
宋恣道:“十妹猜得对,术士一旦择地,必精心布置,不愿轻易挪窝,那两名蛇山术士还呆在老地方,已经被我们料理了!”
躺在院中的胡九不甘寂寞,隔门哇哇插话:“很好,很好!这次突袭,斩去了怨憎会的爪牙,若能激怒怨憎会,现出形来,则更妙了!无须拐弯抹角,[小说网·。。]弄什么婚仪诱敌那么麻烦,大伙儿痛痛快快地手底见个真章!别他娘的捉什么迷藏!”
宋恣微笑道:“这些术士们鬼门道真多,若非十妹技高一筹,应对豁如,要除去他们还真棘手!”
京东人语道:“我还是初次见霍姑娘下手这般狠,招招狠辣,压根未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一迳将对方扑杀送命!”
霍锦儿始终未正眼向我,此时略带扭捏,其声婉转,轻声道:“那也是因人而为,蛇山术士花样很多,又出手阴毒,若给他们片刻缓手机会,咱们的人就会有所损伤,再说,蛇山术士,日趋下流,为祸不浅,下回再教我遇见蛇山余孽,也是照样狠施杀手!”
我未应片语,每个人狠施辣手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如我方才击毙那全真道士,本来并无多大必要,只不过是我一时的心证而已。
──师尊,我定要为你仇!
“少主,”
京东人语嘻嘻而笑,道:“听说你中招了,‘现形水’的滋味如何?”
“夜了,各位辛苦,早些回去歇息!”
我站起身来,淡淡道:“往后有何行动,至少先禀知我一下罢?”
几人讶然相望,支吾片刻,均仓皇告退。
他们篁夜归来,兴冲冲向我呈告战绩,不无邀功的意思,其事表明,他们心目中还是当我是东府之主的。但东府群龙无首惯了,行事有一出没一出的,自作主张,有无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