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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情人无泪-第13部分

小说: 情人无泪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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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宏志想起圆脸男孩这两天都拉肚子,于是问护士:“你们搜过洗手间没有?”

结果,他在圆脸男孩用过的马桶后面找到那枚价值几百块钱的塑料手表。

给人冤枉了的男孩,依然没看徐宏志一眼。他太知道了,因为自己是小偷的儿子,所以大家都认为手表是他偷的。这个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就像他手背上的伤疤,是永不会磨灭的。

美丽的寓言(23)

张小娴

“他手背的那个伤疤,不是普通的虐儿。”回到家里,徐宏志告诉苏明慧。

“那是什么?”她问。

他一边在书架上找书一边说:

“可能是他爸爸要训练他当小偷,他不肯,他就用火烧他的手。”

“这个分析很有道理呢!华生医生。”她笑笑说。

“找到了!”他说。

他在书架上找到一套手冢治虫的《怪医秦博士》,兴奋地说:

“你猜他会喜欢这套漫画吗?”

“应该会的。”她回答说。

他拿了一条毛巾抹走书上的尘埃。她微笑朝他看。她爱上这个男人,也爱上他对人的悲悯。他是那么善良,总是带着同情,怀抱别人的不幸。

是谁说的?你爱的那个人,只要对你一个人好就够了,即使他在其它人面前是个魔鬼。她从来不曾这样相信。假使一个男人只关爱他身边的女人,而漠视别人的痛苦,那么,他真正爱的,只有他自己。一天,当他不爱她时,他也会变得绝情。

她由衷地敬重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为他感到骄傲。因为这种悲悯,使他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比她高尚。她自问对动物的爱超过她对人类的爱。她从来就是一个孤芳自赏的人,比他自我很多。

她只是担心,他的悲悯,有一天会害苦自己。

美丽的寓言(24)

张小娴

他把《怪医秦博士》送给男孩。男孩把那套日本推理小说找出来,想要还给他。

“你喜欢的话,可以留着。”他说。

“不用还?”男孩疑惑地问。

“送给你好了。”

男孩耸耸肩,尽量不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将来,你还可以读福尔摩斯和阿加莎.克里斯蒂。他们的侦探小说才精彩!”徐宏志说。

“谁是阿加莎.克里斯蒂?”

“她是举世公认的侦探小说女王!不过,你得要再读点书,才读得懂他们的小说。”

男孩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读了的书,没有人可以从你身上拿走,永远是属于你的。”徐宏志语重心长地说。

男孩出院前,他又买了一套赤川次郎小说给他。他买的是“三色猫”系列,没买“小偷”系列。

男孩眉飞色舞地捧着那套书,说:

“那个手冢治虫很棒!”

“他未成为漫画家之前是一位医生。”徐宏志说。

“做医生也不难!我也会做手术!”男孩骄傲又稚气地说。

徐宏志忍着不笑,鼓励他:

“真的不难,但你首先要努力读书。”

徐宏志转身去看其它病人时,男孩突然叫住他,说:

“还给你!”

徐宏志接住男孩拋过来的一支钢笔,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那支钢笔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支钢笔是便宜货,医生,你一定很穷。”男孩老气横秋地说。

徐宏志笑了,把钢笔放回衬衣的口袋里去。

隔天,徐宏志再到病房去的时候,发现男孩那张床上躺着另一个孩子,护士说,男孩的父母前一天突然出现,把男孩接走了。

他不知道男孩回到那个可怕的家庭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男孩带走了所有的书。那些书也许会改变他,为他打开另一扇窗口。

然而,直到他离开小儿科病房,还没能再见到男孩。

美丽的寓言(25)

张小娴

实习生涯的最后一段日子,徐宏志在产科。产妇是随时会临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产妇都会在夜间生孩子,这里的工作也就比小儿科病房忙乱许多。

他的一位同学,第一次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婴儿从母亲两腿之间钻出来时,当场昏了过去,成为产房里的笑话。大家也没取笑他多久,反正他并不是第一个在产房昏倒的实习医生。

徐宏志的第一次,给那个抓狂的产妇死命扯住领带,弄得他十分狼狈。几分钟后,他手上接住这个女人刚刚生下来的一个女娃。她软绵绵的鼻孔吮吸着人间第一口空气。他把脐带切断,将她抱在怀里。这个生命是那么小,身上沾满了母亲的血和胎水,粘答答的,一不留神就会从他手上滑出去。她的哭声却几乎把他的耳膜震裂。

等她用尽全身气力喊完了,便紧抿着小嘴睡去。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吵,也吵不醒她。老护士说,夜间出生的婴儿,上帝欠了他们一场酣眠。终其一生,这些孩子都会很渴睡。

他看着这团小东西,想起他为苏明慧读的《夜航西飞》,里面有一段母马生孩子的故事。等候小马出生的漫长时光中,白芮儿.玛克罕说:诞生是最平凡不过的事情;当你翻阅这一页时,就有一百万个生命诞生或死亡。

苏明慧告诉他,在肯亚的时候,她见过一头斑马生孩子。那时她太小,印象已然模糊,只记得那头母马侧身平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过了一会,一头闪闪发亮的小斑马从母亲的子宫爬出来,小小的蹄子试图站起来,踉踉跄跄跌倒,又挣扎着站起来。

“就像个小婴儿似的,不过,它是穿著囚衣出生的。”她笑笑说。

人们常常会问一个问题:我们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今夜,就在他双手还沾着母亲和孩子的血的短短瞬间,他发现自己想念着苏明慧,想念她说的非洲故事,也想念着早上打开惺忪睡眼醒来,傻气而美丽的她。

美丽的寓言(26)

张小娴

他用肥皂把双手洗干净,脱下身上接生用的白色围裙,奔跑到停车场去。他上了车,带着对她的想念,穿过微茫的夜色。

公寓里亮着一盏小灯,苏明慧抱着膝头,坐在窗台上,戴着耳机听歌。看见他突然跑了回来,她惊讶地问:

“你今天不是要当值吗?”

他朝她微笑,动人心弦地说:

“我回来看看你,待会再回去。”

她望着他,投给他一个感动的微笑。

他走上去,坐到窗台上,把她头上的耳机除了下来,让她靠在他的胸怀里。

她嗅闻着他的手指,说:

“很香的肥皂味。”

我们何必苦恼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往何处去?就在这一刻,他了然明白,我们的天堂就在眼前,有爱人的细话呢喃轻抚。

最近有一次,她又勾起了他的想念。

前几天晚上,他要当值,她一如往常地送饭来。

她坐在床边的一把扶手椅里。他无意中发现她脚上的袜子是不同色的:一只红色、一只黑色。

“你穿错袜子了。”他说。

她连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袜子,朝他抬起头来,说:

“这是新款。”

然后,她微笑说:

“我出来的时候太匆忙。”

这一夜,她做了一盘可口的意大利蘑菇饭。

“我下一次会做西班牙海鲜饭。”她说。

“你有想过再画画吗?”

“我已经不可能画画,你也知道的。”

“画是用心眼画的。”

“我画画,谁来做饭给你吃?”她笑笑说。

“我喜欢吃你做的菜。但是,现在这样太委屈你了。你也有自己的梦想。”

她没说话,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袜子,问:

“你有没有找过你爸?”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别因为我而生他的气,他也有他的道理。难道你一辈子也不回家吗?”她朝他抬起头来说。

“别提他了。”他说。

“那么,你也不要再提画画的事。”她身子往后靠,笑笑说。

她回去之后,他一直想着她脚上那双袜子。

美丽的寓言(27)

张小娴

第二天晚上,他下班后回到家里倒头大睡。半夜醒来,发现不见了她。

他走出房间,看见她身上穿著睡衣,在漆黑的客厅里摸着墙壁和书架走,又摸了摸其它东西,然后慢慢的摸到椅子上坐下来。

“你干什么?”他僵呆在那儿,吃惊地问。

“你醒来了?”她的眼睛朝向他,说:“我睡不着,看看如果看不见的话,可不可以找到这张椅子。”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拧亮了灯,说:

“别玩这种游戏。”

“我是不是把你吓坏了?”她睁着那双慧黠的眼睛,抱歉地望着他。

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对不起。”她说。

一阵沉默在房子里飘荡。她抬起头,那双困倦的眸子朝他看,谅解地说:

“到了那一天,你会比我更难去接受。”

他难过地朝她看,不免责怪自己的软弱惊惶。

美丽的寓言(28)

张小娴

今夜,星星微茫。他坐在窗台上,抱着她,耳边有音乐萦回。他告诉她,他刚刚接生了一个重两公斤半的女娃。第一次接生,他有点手忙脚乱,给那个产妇弄得很狼狈。他又说,初生的婴儿并不好看,皱巴巴的,像个老人。

这团小生命会渐渐长大,皱纹消失了。直到一天,她又变回一个老人。此生何其短暂?他为何要惧怕黑暗的指爪?他心中有一方天地,永为她明亮。

美丽的寓言(29)

张小娴

那天半夜,她睡不着。徐宏志刚刚熬完了通宵,她不想吵醒他,蹑手蹑脚下了床。

她走出客厅,用手去摸灯掣。摸着摸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只能看见窗外微弱的光线。要是连这点微弱的光线都看不见,她还能够找到家里的东西吗?于是,她闭上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着墙壁走。没想到他醒来了,惊惧地看着她。

她好害怕到了那一天,他会太难过。

在实习生活涯里,他见过了死亡,也终于见到了生命的降临。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死亡擦身而过。

九岁那年,她跟母亲和继父住在肯亚。她和继父相处愉快。他说话不多,是个好人。她初到非洲丛林,就爱上了那个地方。她成了个野孩子,什么动物都不怕,包括狮子。

母亲和继父时常提醒她,不要接近狮子,即使是驯养的狮子,也是不可靠的。他们住的房子附近,有一个农场,农场的主人养了一头狮子。那头名叫莱诺的狮子,给拴在笼子里。它有黄褐色的背毛和漂亮的黑色鬃毛,步履优雅,冷漠又骄傲。

那是一头非常美丽的狮子,正值壮年。她没理母亲和继父的忠告,时常走去农场看它,用画笔在画纸上画下它的模样。

莱诺从不对她咆哮。在摸过了大象、斑豹和蟒蛇之后,她以为狮子也能做朋友。一天,她又去看莱诺。

她站在笼子外面。莱诺在笼子里自在地徘徊。然后,它走近笼子,那双渴念的眼睛盯着她看。她以为那是友谊的信号,于是回盯着它,并在笼子外面快乐地跳起舞来。

突然,她听到一阵震耳的咆哮,莱诺用牙齿狠狠撕裂那个生的笼子,冲着她扑出来。她只记得双脚发颤,身体压在它的爪子下面。它那骇人的颚垂肉流着口水,她紧闭着眼睛,无力地躺着。那是她短短生命里最漫长的一刻。

然后,她听到了继父的吼叫声。

莱诺丢下了她,朝继父扑去,接着,她听到一声轰然的枪声。莱诺倒了下去,继父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长枪。她身上也流着血。

继父的大腿给撕掉了一块肉,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星期。她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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