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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风声鹤唳-第22部分

小说: 风声鹤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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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玲好奇地打量春姑。她是一个年方二十二三岁的少女,面色黝黑,不难看,但是只穿了一件破旧的黑衣,衣服和手上都沾满鲜血。
  接着族长的侄女也跟她丈夫进来了。她女儿由厨房里冲出来,伏在母亲肩上痛哭。母亲揉揉眼睛说:“没想到我们母女还能再见面。”大家都很高兴,族长也乐得发抖。
  “老伯,我的十斤好酒呢?”响尾蛇叫道。
  “别担心!有一整罐哩!”老人说。
  “就算我现在喝得下整罐,也要请大家。”响尾蛇大吼,“记住,我还要牛肉哩。”遇救的女人被带进屋里,她们说出这几天的遭遇。
  “春姑真勇敢,”其中一个说,“她咬了一个日本兵。”
  “她用长柄叉杀掉一个。”响尾蛇说。
  “是啊,”那个女人说,“不过我是指两天前的一个晚上,有一个日本兵叫她替他洗脚的时候。”
  “怎么不呢?”春姑说,“想想我的心情,我跪在地上端着一盆热水,那个日本兵大笑。我抬头说:你笑什么?那个日本兵用脚踢我的脸。我怒火中烧,我继续帮那老狗洗脚,突然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就弯身咬他的小腿,他大叫一声。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不会杀我,我知道,因为他要我陪他睡觉。他们的媳妇在家一定是跪下来替丈夫洗脚,再陪他们上床。咦,我是中国女人哪,如果他要我洗脚,他可得付出一番代价。”
  队长带伤患回来,已经天亮了,医生替他们洗伤口,敷上防毒的特殊药石,然后用新鲜的药草扎起来,他开了止血和强心的药品给他们。两位死者已经抬回家,大清早外面就听见他们家属的哭嚎。
  队长很累,把老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老彭则和梅玲、玉梅一起坐着,分享今夜的恐惧与欢乐。
  最后他走向老彭说:“你看见我们的同胞如何自卫了吧。”
  “万一日本人发现是谁干的,跑来报复呢?”
  “那就全看命运了。不过我们今天晚上缴获了不少武器和弹药,还有两挺机关枪。你和这两位小姐必须休息休息,今天下午就动身。等日本兵来,这个村庄就不是乐土啰。”
  下午队长安排了两头毛驴和一位向导带他们去杨村,送他们来的驴夫就回去了。
  到了杨村,向导替他们找了一条小船,安排自卫队警察的蒸汽艇替他们拖船,老彭付了五十元贿款。那天傍晚就到达天津。
  两天后,他们在报上看到他们歇脚的小村被烧的消息,不知道族长一家、响尾蛇及他的心上人春姑,以及全村村民现在的遭遇如何。
  第九章
  在天津一家旅馆的房间内,玉梅坐在自铺的地铺上。梅玲仍因旅途疲惫,在床上睡得香甜。
  当他们两天前抵达这里,便在英租界大街的一家中国旅馆内订下两间相连的房间。梅玲和玉梅住在一间,老彭住另一间。英法租界区挤满了难民,因为这两个地区在四周杀戮和血海中形成了一个安全的小岛,店铺、饭店和旅社生意兴隆。
  尽管玉梅的村子在天津之南仅三十里,她以前却从未曾到过现代都市。她丈夫曾允诺有一天要带她来,让她看看自来水和现代的奇迹——“自来”冲水马桶。不论她丈夫如何地解释,她仍是不能想象什么是冲水马桶。“万一水不来呢?”她曾经自己暗想,却不敢问她丈夫。旅行的诺言尚未实现,战争就降临她的村庄,她丈夫已被杀了。
  此刻,在他们抵达的次日,老彭带她到一家铺子,买了一件新棉袍给她。她不同意地说:“彭大叔,这样不好,会把我宠坏了,在乡下我们三年才做一件新衣裳,而且居然还是别人做好的!”
  老彭随后又买了一条新棉被,格子样的蓝丝绸被面,他没有说是给她的。当他们回到旅社,老彭告诉她将它铺在床上,把她的旧脏被丢掉时,她真是惊住了。
  “彭大叔!我发誓这世界上没有其他像你这样的人了。不过我怎么能丢掉我的棉被呢?它还很好嘛。”
  双方妥协将她的脏被卷在角落里。头一晚她睡弹簧床,翻来覆去,觉得脊椎骨都像要断了。不管她睡哪一边都很难受,柔软的外国枕头更糟糕。半夜里她静静地爬起来,把褥子铺在地板上才睡了一个好觉。今天早晨她无法抗拒在上面坐一会儿的念头,享受豪华的温暖,并抚弄漂亮的丝被。她看看椅子上的新衣服,这真像过年,她想。
  她检视过洗脸槽,证实了一管流出冷水,一管流出热水的奇迹。但是最奇迹的是电梯,她曾经多次找借口到街上,借以享受乘电梯的滋味。有一件事她很失望。她上过冲水马桶,但奇迹并没有实现,她坐上去,水没有自动流出来。“我今天早晨必须再试一遍,一定是真的。”她想。
  梅玲仍在睡。她起床溜出房间。回来时很满意,自动冲水马桶生效了。
  这些更增进了她对梅玲的崇拜和忠心,现在她把梅玲看做主人,所有一切美丽和兴奋的事物都吸引她。当她进门时,梅玲还躺在床上,她的眼睛紧闭。玉梅站在床边看她,梅玲睁开眼。
  “彭大叔起来没有?”她问道。
  “我去看看。”
  “别麻烦了。”
  梅玲拿起电话找彭先生,电话声中懒洋洋的。“彭大叔?你睡得好吧?吃过早饭没有?好的,马上。”玉梅站着看,面对这个新的奇迹说不出话来。
  待梅玲起身扣好棉袍,开始漱洗后,玉梅胆怯地说:“彭大叔真的不是你亲戚?”梅玲说不是,她继续问:“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世上也有好心人,”梅玲说,“你若看到他们,决不会离开他们。”
  “我以为……”玉梅停住。
  “什么?”
  “我不了解。我不敢问,由你照顾他的方式,我想你是他的亲戚,或是他的偏房。”玉梅用礼貌的方式来说“姨太太”,梅玲笑了。
  “别傻了,他是个中年人。”她回答说,“什么让你这么想呢?”
  “你帮他点烟。昨天又为他买了一双新鞋,当我看到你绑新鞋带,我以为……”
  “噢,你真有趣。玉梅,我喜欢你。”
  梅玲放下梳子,点了根烟,穿上漂亮的拖鞋进入隔壁房间。老彭正在看报,站起身来请梅玲坐,但是她走到窗边,看望外面熟悉的街景。
  “北平那儿有没有任何消息?”她问道。
  “没有。”
  他告诉她上海的战事,以及日本猛攻的消息。如果大场失守,中国军队将撤退。他说他们必须尽早起程,因为如果南京之行中断,他不知道要如何到得了内地。
  他一边说话,梅玲一边在屋内走来走去。桌上有一壶茶。她自己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拿去给他。她注意到他没有刮脸,昨天她曾替他买了一把安全刮胡刀。
  “你怎么不刮脸?”
  “我何必修呢?”
  “噢!”梅玲说。然后她看到他的床边没有整理,就上前为他整理。
  “不敢当,”老彭说,“服务生会来弄的。”
  “服务生太慢了,这是女人的工作。现在房间看来整齐多啦。”
  她将床铺弄得很整齐,这是他没有料到的女性手笔。她让他想起拥有一个自己的家的欲望。
  “噢,”她说,“这是我昨晚买的一些杏仁粉。早上喝最润喉。”
  她叫来开水、饭碗和汤匙,然后打开那罐杏仁粉。
  “你何不交给小弟叫他泡?”老彭说。
  “他们不会泡。一定要泡得恰到好处,既不能太浓也不能太稀,我泡好你可以尝尝看。今天冷得很,出门前喝一杯热饮也不错。”
  于是梅玲洗好杯子,放上汤匙,等热开水送来,泡了三碗放在桌上。
  “要不要我端给你?”她说。
  “别麻烦了。”老彭说,走到桌边坐下。也叫玉梅进屋坐下,但是她端起碗,站着吃。梅玲很高兴,老彭也感受到女性服务的舒适。梅玲说:“如果我们和博雅能一块儿到某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三个人——还有玉梅,那不是太棒了吗?”
  “你会作博雅的好妻子的,我确信等你们结婚,我会很高兴和你们在一起,我知道。”老彭温和地对她说。
  “博雅是谁?”玉梅问道。
  梅玲很害羞。“就是她要嫁的人。”老彭替她回答说。
  “什么时候结婚?”玉梅问。而他们俩都为她的单纯而笑了。
  老彭说要去看看船期,并问梅玲是否愿意一块去,她说不。
  “你要不要出去看一些朋友?你在这儿一定有些朋友。”
  “是啊,我这儿有些朋友——不过我宁愿不去。倘若登记船票,用你的名字,就像我们住这家旅馆一样。别告诉大家我的姓名,这很重要。”
  “我会记得。”他说。
  当他们住旅馆的时候,她曾叫老彭写下“彭先生和家人”。她拒绝去餐厅吃饭,只有头一天天黑后外出作短途散步。他认为她的行为很奇怪,但是却没有说什么。他到轮船公司,发现有条船两天后开航,就以“彭先生和家人”的名义订座。
  那天傍晚梅玲又出去了,说她想要一个人走走。约一个钟头后她回来了,没有带皮包。老彭看她脸色因兴奋而泛白,就问她去哪了。
  “只是随便逛逛。”她说。
  “告诉我,你为何不肯用你的名字?你是不是怕谁?你不是怕日本人吧,是吗?这儿是英租界呀。”
  她看看房间的方向,玉梅正准备按乡下习俗,早些上床,于是低声说:“等到她睡了,我再告诉你。船要开之前,我不再外出。”
  她叫玉梅上床,说她有话和彭先生讲,然后关了灯,到他房间。
  他们东聊西扯了几句,几分钟后她听到玉梅的鼾声。她开门看外边,然后将门上锁,关上天花板灯,只留下桌上的一盏灯。要老彭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我告诉你我不想来天津,”她开口说,“战争爆发后,我是从这儿逃走的,这就是何以我住在博雅家,因为我认识他舅母罗娜。我们是老朋友,我叫她替我保密。我在这儿很有名,决不能被人认出。”
  “我想一定有些麻烦,你进来时很害怕。”
  “的确有麻烦。我很怕日本人——和汉奸,他们认识我。”
  “像你这样年轻的小姐会卷入政治?”
  “不。怎么说我一定和政治有关呢?我告诉你,日本人到过博雅家之后,我就不能回去了,所以我必须和你一起走。我不能告诉博雅,怕他误会。”
  “你还没有说是什么麻烦。”
  “我就告诉你。我和一个男人同居——以前我告诉过你。我们一块相处了一年,我住在一间舒适的公寓里,他是此地一家工厂的老板,对我很好。他父亲满清时代做过道台,在城里有一些房子。他太太可能知道我,不过他不在乎,先带我去戏院和饭馆,再把我介绍给他的几个朋友认识。有时候吃完饭,他也会带朋友到我的公寓来。”
  “卢沟桥战争爆发,他很担心。他说日本人将占领天津,他的工厂和财产全在中国城区内,他的事业会被毁。日本军队和军需品由满洲分海路和铁路运进来。他对我说看起来是一场真正的大战。他寝食难安,每次到我那儿都倦得要死。一星期之后,他来时显得十分愉快,说一切都会好转。你怎么知道呢?我问他,但是他没有告诉我。”
  “于是他开始带陌生人来我的住处,晚上就坐着聊天。我不喜欢这些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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