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色江户历-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舍松依照吩咐,如戏剧中的活动人偶,僵硬地移靠过去。火盆里埋了很多炭。舍松又发现,房间另一个角落也搁着同样的火盆。难怪这么温暖。这对舍松来说,有如梦境一般。
“怕你困,我就开始说吧。”
大老板又微笑了。不知是年龄的关系还是本来就这佯,大老板的身高跟舍松差不多。一双耳垂紧贴着脸庞,白色发髻也只有舍松的中指那般大,头发十分稀疏,更显得头小。
大老板到底几岁了?舍松听说现在的老板继承上总屋已经有二十年以上,假若大老板六十岁退隐,算算应该也也超过八十岁了。
“我叫你到这儿来,不为别的,因为有个东西要让你看。”
大老板说完,打算从被窝里出来,可是,他的动作很不利索。最后,不知是不是自己也觉得不耐烦,竟扑哧笑了出来,他说:“舍松,你把搁在壁龛上那个细长的盒子拿过来。”
舍松朝挂着一幅水墨画挂轴的壁龛看去,插着黄菊的花盆一旁,果然搁了一个陈旧细长的盒子。舍松站起身,双手轻轻抱起盒子,捧到大老板身边。
挨近时,大老板身上传来类似枯草的味道。
“你看看这个。”
大老板解开细长盒子上的绳子,自里面取出看似卷轴的东西。展开一看,是一幅挂轴。
跟挂在壁龛的那一副挂轴一样是水墨画。到上总屋做事以来,舍松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有人家里用这种东西装饰,对舍松来说,那幅壁龛的挂轴和眼前的这一幅都很稀奇。
可是,在这样的舍松眼里,那挂轴上的画十分怪异。
画里是个男人,梳着商人发髻,身穿条纹衣,年龄与掌柜差不多,头发也有点花白。
那男人用粗绳吊着脖子。画里的确如此。双脚离地约一尺,一只草鞋倒扣在地上。
然而,画里的男人却是笑着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很愉快。
舍松瞪大眼睛望着挂轴,大老板跟挂轴里的上吊男人一样表情愉快,他笑着说:“吓了—跳吧?很奇怪的画吧?”
“……是。”
“这个啊,是上总屋的传家宝。”
“传家宝?”
“是的。对上总屋来说,这是比财神和伊势神宫的神、比一切都重要的神。我称这个为上吊本尊神。”
三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大老板开始讲述。
“以前,我也跟你一样是个学徒。比你更小的时候,虚岁九岁那年,最初到浅草一家旧衣铺井原屋当学徒。”
大老板也是佣工——光是这件事就令舍松大吃—惊。
“你很惊讶?我以为家里的人都知道。我以一个学徒的出身,创立了上总屋,所以你目前的老板是第二代。我有时也会认为他没吃过苦,很伤脑筋!”
对舍松来说,老板是高高在上的,大老板竟然这样说他。舍松觉得奇怪又有趣。
大老板继续说道:“我在井原屋过的生活,比你现在的学徒日子更严苛。因为那个时代,整体来说,要比现在穷多了。”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大老板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而且,我跟你一样是穷人家的孩子。待在家里没法过日子,所以父母送我去当学徒。”
大老板对我的事很清楚——舍松觉得很奇怪。我不过是个佣工,而且是最底层的学徒。
大概舍松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大老板说:“铺子里佣工的事,我都很清楚。因为还不放心全交给儿子们管,所以今晚才叫你来。老实说,舍松,我也有过—次自井原屋逃回家。”
可是,逃回家也没用,马上又被带回铺子,家人也没有热情欢迎——几天前舍松深深体会到的事,竟从大老板口中说了出来。
“然后啊,舍松,回到井原屋之后,当我吓得要死时,那儿的掌柜叫我过去,告诉我这件事。”
“这个……上吊本尊神的事吗?”
“是的。你看,这本尊神的穿着很像佣工吧?”
的确很像。
“告诉我这事的掌柜叫八兵卫。他在井原屋待了三十年,仍旧是个没有成家的住宿掌柜。那个人啊,舍松,对着还是学徒的我坦诚以告,他以前刚来做事时,因受不了寂寞和辛苦也曾逃回家,然后又被带回铺子。很奇怪吧?每个人都做了同样的事。
“可是,当时还是学徒的八兵卫掌柜,不像你和我死心塌地地决定待下来。听说他一被带回铺子就想寻死,因此深夜偷偷爬出被窝,跑到土仓房里。他认为那儿最适合上吊,只要挂在壁钩上就可以很快死去。”
言松想起土仓房的墙壁,雪白的灰泥墙上有几根牢固的粗壁钩。刚来这里做事,便有人告诉他,那是粉刷土仓房墙壁和补修屋顶时用来搭脚的,另外发生火灾时,救火员可以利用壁钩爬上屋顶。
那样的壁钩,的确可以挂上绳子上吊。而且土仓房比较不显眼,事后也容易处理,不会给人添麻烦。
“学徒八兵卫想到土仓房上吊。因为是旧衣铺,他准备去上吊时随手拿了腰带或其他什么东西,可是里面已经有人早他一步。与今晚一样,在即将满月的月光下,他看到有人挂在土仓房的壁钩上。”
舍松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大老板,然后又望着眼前画着上吊男人的奇怪的面。面里的男人似乎对着舍松笑。
“那个上吊的男人,对着在下面仰望、吓了一跳的学徒八兵卫说:‘嘿,晚安。可惜这儿已经客满了。’”
世上真有这种事?不,绝对没有。上吊的人怎么可能和人搭话……
大老板似乎愈说愈愉快。
“是吗?跟你一样,我也认为那是骗人的。可是八兵卫掌柜—本正经地说确实看到了,而且,听说他心里还觉得:‘啊,是吗?真是失礼。’墙上还有其他壁钩,应该不是像那个男人所说的‘已经客满了’,可是,他就是不想跟对方并排一起上吊。听说他急忙钻进自己的被窝,蒙着棉被睡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很在意。也许是看到鬼魂之类的了——第二天早上,八兵卫这么想。由于他白天又去了土仓房,但是墙上什么也没有,因此他更是这么认为。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土仓房。结果那个男人又在里面,一样挂在壁钩上,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双脚晃来晃去地说:‘嘿,又遇见你了,晚安。可是这儿已经客满了。’
“学徒八兵卫这回觉得很恐怖,头也不回地跑开。可是,那个上吊男人像在追赶他似的,在他身后说:‘如果肚子饿了,跟阿道拜托看看。’阿道是当时的井原屋下女,听说是个十分冷漠的可怕女人。跟阿道拜托看看……怎么说这种奇怪的话,真是个奇怪的鬼。是的,学徒八兵卫认为那是鬼。”
然而,那个“鬼”没有说谎。
“第二天,学徒八兵卫出于好奇,与其说他是肚子饿,倒不如说是禁不住好奇,他偷偷向阿道说他饿得难受。结果,阿道虽然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但是那天晚上,她偷偷留下饭,让八兵卫多吃了饭团,而且还向八兵卫说,以后会尽量照顾他。听说,她现在还是经常偷偷给那些小学徒饭吃。”
舍松听得入迷地望着大老板。
“于是,八兵卫掌柜认为,土仓房的那个上吊男人,也许是井原屋某个过世佣工的鬼魂。所以那天晚上,他又鼓起勇气到土仓房。那个上吊男人仍在里面,又向八兵卫说:‘晚安。这儿已经客满了。’”
学徒八兵卫仰望着那个背靠着雪白土仓房墙壁、双脚晃来晃去的上吊男人,强忍着害怕地问:“你是鬼吗?”
上吊男人静静地笑着,从袖子伸出手用力地挥摆。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是神。”
学徒八兵卫很惊讶。世上哪有挂在土仓房墙壁上的神?
“神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喜欢这里。再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你是什么神?”
“什么神吗?佣工神。”
大老板微笑地探看舍松的脸。
“你知道呆若木鸡这句话吗?意思是说突然不知道要紧张。学徒八兵卫当时正是那样。
“之后,据说学徒八兵卫几乎每晚都到土仓房。男人也每晚都挂在墙上,每次都面带笑容,而且也每次都说‘晚安。这儿已经客满了’。八兵卫掌柜逐渐不害怕了。因为他跟那个男人谈过话之后,知道那个男人和下女阿道—样,会教他许多事;下女们的事、厨房的事、掌柜当天的心情、某个客人送来豆沙包,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吃到……大致是这种事。那个男人总是知道很多事。”
舍松战战兢兢地问,—开始还发不出声音。“结果学徒八兵卫就不想死了吗?”
大老板用力地点头,“他不想死了,不仅这样,也不再最以前那样觉得工作很辛苦。接着,他开始相信那个男人的话,认为土仓房的上吊男人真的是神,是佣工神。”
如此这般,除夕夜到了,接着是元旦。夜里,学徒八兵卫又偷偷到土仓房。
男人依旧在里面。
“他向那个上吊神说,今天是元旦,要不要供奉什么东西。‘如果给我一杯酒,我会很感激。’于是八兵卫潜入厨房,设法拿到酒,再送到男人那儿。男人非常高兴地道道谢。过了—会儿,兴致高昂地唱起歌来。”
“唱歌?”
“他用脚踢着土仓房墙壁打拍子。”
据说,成为掌柜的八兵卫,对着当时还是学徒的大老板,唱起上吊神唱的歌。
“听说是很久以前的谣曲。”
人口贩子船 于海面划行
反正迟早被卖
至少静静划 船夫先生啊
大老板学那个腔调慢慢地唱给舍松听。
“掌柜八兵卫说,他一直忘不了这首歌。那是听起来非常悲伤的歌。”
之后,学徒八兵卫依旧时常到土仓房,而且,在上吊神的鼓励下,逐渐学会了分内的工作,渐渐习惯了铺子的生活,也习惯了严苛的学徒生活。
“大约过了半年。学徒八卫底下进来更小的学徒。八兵卫摇身一变为必须照顾那不到十岁的孩子,立场跟以前不同了。在这种忙碌的日子里,到土仓房的次数逐渐变成每隔一天、每隔两天。有一天,他发现已经有十天没到土仓房了,半夜偷偷钻出被窝,去了土仓房……”
舍松往前挪了—步问道:“然后呢?”
大老板徐徐地说:“上吊男人已经不在那里,听说不见了。”
学徒八兵卫寂寞地哭了——大老板继续说道。
“不过啊,听说他告诉自己,我背后有上吊神,有佣工神,所以不是孤单一个人,只要认真做事,上吊神—定会守护自己。”
多亏忍耐,学徒八兵卫在三十岁前成为伙计,之后也一直认真工作,最后终于成为掌柜。
“这幅画……”大老板摸着挂轴,“正是八兵卫成为掌柜时所画的那个上吊神。他不是很会画画,但努力画好了之后,他自己也认为画得很好。而且八兵卫掌柜一真很珍惜这幅画。然后,跟你一样。我因耐不住寂寞和辛苦,逃回家又被带回来之后,他让我看这幅画,并告诉我这件事。”
虽然大老板终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上吊神,但是,这件事,以及告诉他这件事的掌柜八兵卫,一直是他在井原屋待下来的精神支柱。
“八兵卫掌柜说,任何铺子的土仓房里的壁钩上都挂着—位佣工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