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剑飞龙记-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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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命来。”
吴戒恶身形虽疾,对方亦非弱者,一见长剑递到,当下双脚一错,倒踹七星步,星移斗转,一式“七星绕极”,轻轻将长剑避过,嘴上亦怒骂道:“碧云庄上,饶你漏过,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却亲自送上门来,到地下去找你家老贼吧!”说时手上更不放松,一招 “龙跌九渊”,身形略一回旋,手中剑直取吴戒恶的面目。
那场中与吴戒恶对上手的正是方龙竹,只见他昆仑剑法展开,果然奇妙非凡,在黑暗中犹如一团火云,身剑合一,进退奇疾。
吴戒恶目投入武当门下以后,功力大进,已非昔比,此时知道遇着强敌,心中不敢稍存丝毫疏忽之念,按着董灵霄所授,把一路武当九宫连环剑法舞得风雨不透,脚踹八卦,剑走连环,招招不敢用老,式式以守为攻。
那边厢吴玉燕一见乃侄已行出手,自己不敢落后,长剑一举,早向来敌奔去。
方灵治早得徐霜眉告知,深怕吴玉燕黑暗中找错了对头,当下门户一露,一式“金鸡独立”,长剑护身,朗声道:“昆仑方灵洁在此,不要命的快上来。”
吴玉燕暴怒攻心,嘴上一语不发,暗中一提真气,身形凌空腾起,欺着方灵洁“金鸡独立”,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住空中袭击,长剑迅刺,一招“饿鹰扑兔”,迎面刺下。
方灵洁自幼即得昆仑正传,在那“七灵真诀”里面,最长“龙形”秘功,善于以静制动,克敌制先;此时眼见长剑刺面,却仍横剑不动,待吴玉燕剑尖递近脸庞,这才猛然左手剑诀倒指,右手长剑向上一撩,一招“金鸡护雏”,剑尖微微一颤,映出万道金虹。
吴玉燕在半空借力用力,借势用势,本可轻易撤招,她却仗着自身功力不凡,手上又是一口峨嵋奇珍,当下两剑在空中一交,只听得“当”的一声,两人右手同感一阵酸麻,又怕自己手上兵刃有失,赶快收招退步。
方灵洁双脚一错,一招“蜻蜒戏水”,身形斜刺里横飞出去。吴玉燕借着对方上挡之力,一个“猿猴翻斗”,身形在空中一翻,轻轻落在当地,两人同时举起手中兵刃,借着残星微光,细细一瞧,各自完整无缺,这才心头一松,二次欺身进招,交起手来。
原来方灵洁手上乃是一口昆仑天龙宝剑,吴玉燕所持寒潭,更是峨嵋三口奇珍之一,两人功夫又是悉敌,所以两剑相交,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徐霜眉与小侠甘明二人,各自站在一方,一个是倒持长剑,一个是赤藤棍缠腰,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场内,只要一人稍有不利,即欲出手相助。
场中四个人,分作两对儿厮拼,只见四支长剑舞起,放出银花朵朵,寒光掠空,迅者电火,两个是昆仑之后,另两个是峨嵋与武当传人,各自施展出本门秘传,要在兵刃上分个胜败死活。
自从子时开始,直战了三个时辰,兀是胜负未分。那方龙竹与吴戒恶是手起剑落,愈战愈勇,那方灵洁与吴玉燕是倏他身剑合一,拼命恶斗;倏地身形一分,凝然苦思。这时已交卯正,天色早已大亮,一轮旭日从海面逐渐升起,彩霞万道,随着金波闪耀,蔚成奇观。
峰顶金石交鸣之声,早已惊动了万竹庄上各派聚会英雄,刹那之间,均已齐集峰顶,正欲出言阻拦,却见人从中穿出一位老者,手中持着匕首,点着自己心窝,放声痛哭道:“这是我吴家父兄之仇,如有哪位前辈出手阻拦,我吴璞先死在峰顶。”
泰山侠隐夏一尊,身为主人,心中虽欲阻拦,却因投鼠忌器,那吴璞凶狠狠持着匕首,只要自己身形一动,恐怕吴璞立即血洒当场。
昆仑镇阳子,武当尚真人,各自为着本派声威,谁也不肯叫本派门下先行住手,只是沉吟不语。
那场中四人,各自顾住厮拼,早忘身外一切,战至紧张处,旁观诸人均暗暗捏着一把汗,深知两虎相拼,必有一伤,却谁也无法出手阻止。
泰山大会本定于卯末辰初开始,看看时间已到,场中厮杀兀是未止,泰山侠隐夏一尊止不住急得团团乱转,想不出一个主意。正在此时,却见峰背嗖嗖蹿来几条身形。这几条身形奇疾,夏一尊还未辨明来人身份,那几人早已分向场中落去。
吴璞急得大叫道:“各位老前辈,在下含冤莫白,先兄死于小贼剑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想不到语声未竟,只见一道黑光迎胸袭来。吴璞心中一悲,正要把匕首往自己胸窝里制进,那道黑光说也奇怪,在吴璞手中一绕,早把双手缚住,那匕首也“呛啷” 一声,落在脚前。
吴璞心中一震,低首一望,缚着手上却是一串佛珠,只听得耳旁有人低念道:“善哉,善哉,一因既起,万果随生,五蕴皆假,生死亦空。吴居士,你还认识老尼否?”
那语声虽轻,却如当头棒喝,吴璞抬头一望,不觉冉冉跪下身去,嘴上痛哭道:“老师太慈悲。”
场中四人正自恶战未休,却已见两条身形分向中间落来,一个是袍袖一挥,另一个是拂尘一隔,早把场中四人挡在两边。场中四人定睛一瞧,各自向着来人奔去,伏拜在地,嘴上都是哭喊道:“师父,师父。”
原来先前蹿来三条身形,正是峨嵋静因师太,昆仑赤阳子,武当董灵霄,后面还跟来武当掌教卧云道长,吴玉燕的师姐吕曼音等人。
泰山侠隐夏一尊一见恶斗已止,峨嵋,昆仑,武当诸位掌教均已现身,当下略事寒暄,赶紧命门下就峰顶上摆开蒲团,邀请各濒长老人坐,公断方吴两家恩怨。
只见上首正中一列,坐的是峨嵋静因师太,青城山元灵子、谢婉儿夫妇,这三位数起来年龄最高,辈份也较稍为超出,依次左首是昆仑赤阳子、镇阳子师兄弟,右首是武当卧云道长、尚真人、董灵霄师兄弟。
东首一列是以华山许伯阳为首,依次是点苍天虚子,嘉兴金钩陶春田,火雷王孙天夷,文武判李扬。
西首一列是以天台卢吟枫,普灵归为首,依次是王屋静虚上人,云顶五行金风禅师、铁木大师、后土僧,夺命金环吴璞。
主席是泰山侠隐夏一尊,坐在下首相陪,各派门下,一概不另设坐位,均侍立在乃师身后。
此时各派掌门人,均都沉吟不语,对方吴两家恩怨,谁也不敢胡乱评定是非。
那方氏姐弟与吴玉燕、吴戒恶,俱都各自跪在乃师身前,痛哭流涕,各求其师作主。
吴璞脸上,显露出一股悲愤之色,却又夹杂着另一种凄惨笑容,暗忖道:“想我吴璞自追随岛主以来,出生入死经过多少难关险境,从未说过一个‘不’字,想不到一言引起误会,岛主自刎而亡,我吴璞却落了一个不忠不义骂名,这九天沉冤我能说与谁知。”
吴璞正想得怔怔出神,双目中禁不住落下泪来,正想出言自辩,一明自己冤屈,墓地间却听一阵轻风过处,传来了铮铮锵锵古筝之声。
那筝声虽轻,入耳却是分明,只觉得一股凄凉哀愁,令人黯然神伤。那古筝弹得者断若续,如诉如泣,悲痛之情,动人肺腑。
古筝声一起,吴璞神色已是大变,直听到那悲痛欲绝处,不觉惨然一笑道:“罢罢罢!她都如此恨我,不明白我,我的这番冤枉有谁能相信?我还需要说给谁听?”说时竟蓦地身形一起,早已蹿抵场中,手中长剑往颈下一横,朗声道:“这恩怨是非总由我兄弟一手而起,如今大哥已死,我也自刎于各位前辈眼前,从此是非已了………”
吴璞突然而发,场中虽有各派高手,却仍不知如何处理,正一阵忙乱间,只见峰顶早又蹿来三条身形,当前一个,手上叫化棒一挥,早向吴璞手中长剑拈去,嘴上大叫道:“吴二哥且休性急,你的冤枉有人替你辩白。”
吴璞不防有此一举,手中长剑早已落在当地,放眼一望,只见上来的三人;头一个乃是金叶丐,中间一位正是神手华陀侯仲永,后一位却是嘉兴银钩陶春圃。
金叶丐抱着叫化棒,双手朝四周一拱,朗声道:“这方吴二家恩怨,各位前辈在此,且听神手华陀侯仲永一讲当年经过。”
原来当年侯仲永曾在吴氏兄弟面前说过一席话,这席话又由吴氏口中传到南海岛主方继祖的耳内,却认为吴氏兄弟叛主,当下拔剑就砍,逼得吴氏兄弟动手自卫。“
侯仲永那番话说的是:“人死不可复生,方学土虽被夷十族,但忠名已传万代,求仁得仁;而南海岛主以方氏仅余遗孤,尚能远走海外,保存方氏一脉,已算是天佑忠良。那燕王虽已篡夺天下,但究是朱氏亲支,仍属大明天下,兴亡与异族不同。何况建文帝生死难明,太子踪迹不知,如举义师,奉谁为主;倘若奉方氏,岂不更与孝儒学士志节相违。”
侯仲永不但如此评论,后更劝言道:“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胡人窃据中土百年,生灵苦极,如今天下稍定,再举兵也是又多一番杀戮,不如劝岛主,或则海外称孤,或则归隐中上,再休以报仇为念,更不能再说是举义师,因为师出无名,更是如同反叛。”
侯仲永一番话说完,在座诸人各自暗暗叹息。那中间座上的静因师太,更自捻着佛珠,长诵佛号不止。
吴璞怔怔站在场中,数十年来恩怨是非,在他脑中反复起伏,觉得光阴易过,人生无定,正欲慢慢走下峰去,却只见峰后如飞跑来一人,满头白发,手上抱着古筝,眼眶中满是泪珠,却望着吴璞凄然一笑,这正是笑中有泪,怕中有笑。
吴璞眼光一触,禁不住额声道:“彩凤,你……”
彩凤一抹泪痕,凄声道:“这都是天……天命所定,非人力所能挽为。”
那边厢方氏姐弟虽听得侯仲永一番前因后果,却仍自满心悲愤,无法抑制。姐弟二人缓缓站起身来,齐步向着峰边走去,望着天上白云悠悠,海上波浪滔滔,暗念茫茫人世,何处是归宿?心中愈想愈是悲痛,双手一软,那手中的天龙宝剑直向峰底坠去。
那峰底是一片飞瀑,泉声喧耳,水珠四溅,方灵洁突然望着天龙剑向水底滑去,并无丝毫捡回之意,只觉得这人生无定,要那天龙剑又有何用?
方灵洁正望着飞爆出神,蓦地间只见潭底飞出一条金龙,张牙舞爪,破空而去,那龙腹上踏着男女两位长者,正向着自己微笑,那面目却是极熟,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那金龙尾上更跨着一人,却正是死在碧云庄莲云水阁中的吴璧,神情颇为欢乐,刹那之间,那条金龙早载着三人,没入白云之中。
方氏姐弟正自大惑不解,回首一望,只见彩凤、吴璞、吴玉燕、吴戒恶等早已跪在当地,耳上还传来彩凤呢哺声道:“岛主夫妇与吴大哥,在天上早已和好如初,想不到他们后代子孙在地上,却还纠缠不清。”
方氏姐弟听在耳内,心中恍然大悟赶紧扑拜下去,嘴上也唤着父亲、母亲不止。
此时刚交午正,红日悬空高照,那日观峰顶各派英雄好汉,俱都端正危坐,不出一言,偶尔传来几声佛号,那正是静因师太所念,只听得是“善哉,善哉,几回生,几回死,生死悠悠无定止,了却尘缘入禅门,一性如来体自同。”
这正是一言误会,引起万般因果,到头来:是是非非皆是假,觉后空空无大千。这一部沉剑飞龙,费了四十万言笔墨,也暂到此处告个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