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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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运辉回家,程开颜已经做好饭菜等候,这几天她依然暑假,有的是时间慢慢伺候两菜一汤。
既然已经想到思路,也别什么提纲不提纲,宋运辉饭后就把自己关在只有一张桌子的书房,奋笔疾书。写着写着,觉得越来越解气,真是恨不得听水书记的话,第一求实,第二还是求实,把去年那个时候受的那些腌臜气都放出来,什么鸡蛋当作土豆卖,简直是打击,荒唐。他忽然想到他作为新车间的车间主任,心里那么解气,水书记作为金州的厂长兼书记,去年压力最大的是水书记,水书记又何尝不想找个出气口发泄去年被费厂长暗搞的恶气?难怪刚才谈话时候水书记说感受最深的是他们两个,其实,谁又能真正体会水书记去年那个时候的巨大压力。
回忆的闸门打开,宋运辉不由又想到,他去年那个时候,还为了脱离技术岗位,走向经营道路,而有意与一分厂厂长闹矛盾。现在想来,真险。如果水书记是个爆脾气的,去年看他如此乱上加乱,还不一刀轧了他。无论水书记是个怎样的人,毫无疑问,水书记对他是仁至义尽。写的时候,宋运辉不由得稍微走出保守,朝水书记的求实求实倾向了一些。
因为事事都是亲历,写起来毫无障碍,无非是组织语气词汇的工作。程开颜不甘寂寞,一会儿走进来要求亲一下,一会儿送来一根自制冰棍,一会儿又拿冰块偷偷刺激一下丈夫,但这些小动作都不会打断宋运辉的思路,搞得已经在家憋闷一天的程开颜非常没劲。她又知道丈夫的工作重要,宋运辉是以别人两倍的工作时间干事才有今天地位,她不敢强扯丈夫陪她说话,只有自己满心郁闷。
宋运辉一陷入工作就非常专心,很快就将水书记吩咐的文章写出。他写上劲了,面对翻过一页之后的空白信纸,忽然一笑,决定一鼓作气,索性再来一篇,继续换个角度剖析去年的拐角。这篇,他详细描述水书记的大胆用人策略。说水书记用人不拘一格,跳出金州化工原有的行政格局,全方位信任、提拔、培养、任用一批年轻有知识的干部,给予年轻干部广阔的用人空间。其中,当然有他这个特例,还有虞山卿。因为这也是他最深切的感受,写来依然是下笔如飞。写完,他都不要回头再看,马屁文章,绝对的马屁文章。虽然说的是真实,可有些真实的东西大肆宣扬出来,就成了马屁。宋运辉还不习惯于奉承马屁,因此有些羞于回头面对。掂着那几张写用人策略的信纸心说这怎么当面交给水书记,有心想撕毁算了,可犹豫再三,还是与前一篇叠在一起,放入公文包。他终于不再用旧书包,换了一只黑皮公文包。
再看时间,不得了,已经接近零点。过去卧室一看,却见程开颜半躺着看书。他站门口笑道:“又是琼瑶小说?这么晚睡,不怕明天身体难受。”
程开颜堵了一肚子闷气,道:“你这会儿有空理我了?你好不容易理我,我敢睡吗?”
宋运辉只得好声好气地道:“你别生气嘛,我还不是工作。快别看了,躺下睡觉。我洗个澡就来。”
程开颜还想说,却见宋运辉早就转身去卫生间,气得将书摔地上,关灯就睡。宋运辉洗澡回来,见屋里一团漆黑,早就了然,躺下笑道:“一个人关家里一天闷坏了吧?我本来还把设备调度工作安排在早晨进行,就是想着晚上可以准时回家陪我的小猫。没想到下班时候被水书记叫去吩咐工作。没办法啦,我明天回来好好陪你。”
“你总是工作工作工作,你工作最重要,工作起来眼睛都不看我一下。你心里还有我吗?”
“怎么会没有?你是我的小猫。快睡吧,我倦得眼睛都睁不开。乖。”
“不乖,宋运辉,我想跟你吵架,你就行行好跟我吵几句吧。我开灯啦,你别睡,你别总拿我的生气不当回事。”
宋运辉哭笑不得,拿程开颜的话当小猫叫,伸手抓住她想去开灯的手,抱进怀里,笑道:“乖,小猫,听话,睡觉。”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起来,困得一头扎进黑甜乡里。
程开颜听着宋运辉嘀嘀咕咕,略一仔细,就知道他已经睡着,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很想岀拳敲醒宋运辉,激怒于他,可想到他又不是贪玩,而是工作得那么累,拳头又砸不下去,只有自己心里憋闷。她觉得生活无趣之极。
水书记倒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看了宋运辉写他大胆用人的那篇文章,心里很是欢喜。即使知道这篇有马屁成分,可是相对于大多数马屁响而无用,宋运辉的马屁,水书记还专门派人送去部门杂志,略施小计,让这后续两篇文章依次分两期登载。于是,由宋运辉执笔的上中下三篇《引进,只是开始》,有因有果,步步揭示引进取得成就的最大原因在于什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在于水书记的英明领导。
三个月连载下来,水书记在部里也彻底击败费厂长,风头一时无二。
宋运辉看着水书记如此热衷,心里不由想到成千上万地挣着钱的雷东宝与杨巡。相比雷东宝与杨巡光明正大地名利双收,宋运辉总觉得水书记这样一个拥有智慧和极高能力的人为那么点虚名和小利营营役役,很不值得。但回头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为点蝇头小利甚至溜须拍马?
虽然水书记对宋运辉照旧青眼有加,可宋运辉心里却越来越否认自己。
虽然是县长陈平原拍板,银行行长一力答应,可七手续八手续地办下来,还是耗费很多时日,都已看得到田间地头夏天的踪迹,那贷款才姗姗来迟。雷士根还以为雷东宝已经等得忘了这事,没想到他才办了手续回村,早见雷东宝在村办公室里探头探脑,没等他走近,雷东宝就高声而呼,“士根哥,今天办成没有?”
“哎唷,总算办成,好了,我先解决一批火烧屁股等钱用的项目。东宝你别走,我还等着你签字。”
雷东宝闻言欢快地道:“我签字,你立刻把钱全提出来,明天我带正明去把电缆设备搬来。”
雷士根正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保险箱的门,闻言将钥匙又掖进口袋,皱眉正色道:“东宝,二期那些水泥砖头预制板还欠着红伟那儿的钱,二期工程款才付了一半,大家还等着搬进去住,还有你答应陈县长扩充养猪场,一笔贷款到期要到银行转一下,到处都急等着钱,可你那套设备一占就是一大半,我哪里拿得出来。”
“红伟那里不短钱,欠着就欠着,明年还他。工程款你要付也行,没多少。这几天每天有猪出栏,猪场自己可以解决扩充资金,最多少扩一点,贷款你明天就去银行转出来。你还有什么难题?多大的屁事,值得你皱眉头?小家子气。开保险箱,照我说的做。”
士根依然不肯,“东宝,你别急,听我算帐给你听,这笔帐我早已经算了很多遍。你一套设备还是二手货,先得占去那么多钱。设备拆和运输先要钱,设备安装又要钱,设备车间也不能学电线厂只有一个棚,还有配电房要新造,更要钱。再往后机子开起来,要的铜比电线厂多几倍,吃钱跟喝水一样,我们还有钱供电缆厂吗?你起码得有三百万才够开电缆厂,我们现有的一百七十万远远不够。你可以说你以后还可以问银行贷,可你也要想到,你这回贷来的钱没听陈县长话把养猪场扩到一万头,你没了信誉,还让陈县长以后怎么帮你?再说问银行借钱又不是不要利息,我们借那么多钱,利息背不起啊。”
雷东宝这回没解答,而是抱臂稳坐,看着雷士根道:“你还有多少废话,都说,说完给我开现金支票。电缆我非上不可。”
雷士根无奈地道:“东宝,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知道你急着想上电缆,可你别忘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曾说徐书记也已经劝过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不能再等一年?别还没出手,自己先被债务捆死。只要再一年。今年我们可以扩大养猪场,再上电线设备,把这两项稳下来,明年顺理成章上电缆。”
“明年就有钱了?明年你就找不出理由反对了?你这性格,我上什么新项目你都会反对。你把保险箱钥匙留下,你不肯开,我叫出纳开。”
“东宝,我不是存心反对你,你别那么想。要不,你让我考虑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我答复你?”
雷东宝起身道:“明天这个时候,你不开支票,我撤你职,多的是人抢着你位置给我开支票。电缆,我非上不可。你想清楚。”
雷士根闻言愣住,看着雷东宝背影,怔怔道:“东宝书记,你就那样打发我?”(文-人-书-屋-W-R-S-H-U)
雷东宝站住,但没回身,“你有话好说,有屁好放,但你不能拦我上电缆。你只要拿我当兄弟,你不能拦我。只有这件事上,我六亲不认。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拖一天想干什么,你想找小辉。告诉你,小辉来也没用。”
雷士根终于大声直言:“东宝书记,你以为我们上了电缆就能打倒市电线电缆厂?那不可能,他们有计划渠道,有计划收购,他们是铁打的饭碗。再说国家那么大,东边不亮西边亮,你靠一条电缆设备想逼死他们?你别想得太轻易,你会先逼死我们小雷家,我们小雷家全靠自己,经不起折腾。你作为村干部,不能不负责任。”
雷东宝仰天一笑:“哈,我不负责任?给你一天时间,你想清楚,我哪次折腾你没反对,我哪次折腾最终被证明是错误。”
雷士根看着雷东宝横行而去,嘴上没说,心里却想,对,每次雷东宝岀大举动,他都反对,从砖厂开始一直反对到养猪场,最终事实总是证明,雷东宝是先行一步,抢占先机。可是电缆厂,明摆着钱不够,与以前克服克服就能过去的情况不一样,他就是拖欠了全部应付款都克服不过去。上电缆厂,摆明了是错误决策。可是,他已经把自己的顾虑全部说给雷东宝,雷东宝却给他这么个答案。他相信,雷东宝今天就能出手把他废了,换成别人坐这个掌印把子的位置。雷东宝为了去世的爱妻,什么都做得出来。
雷士根心里生气,多年交情,雷东宝竟然会为一件事说废就废他,太没人性。雷士根很想撂摊子不干,让雷东宝想上啥就上啥,他眼不见为净,这两年的高收入够养活他。可是,想到雷东宝一天到晚的辛苦才支撑出小雷家的今天,想到雷东宝曾经单刀赴会把他从老书记家人手底解救出来,想到雷东宝这几年对他彻底信任交付大权,他虽然生气,可心里依然是感激。他不能袖手不管,看着雷东宝不理智,折腾得被小雷家众乡亲千夫所指。
雷士根唉声叹气,虽然已经被雷东宝戳穿他施缓兵之计,向宋运辉求援,可他还能做什么?解铃还需系铃人,上回雷东宝丧妻沉沦,是他找宋家父母劝说雷东宝。这回电缆厂的事,显然只有宋家弟弟才能本事化解。他知道宋运辉家里已经装上电话,他等到晚饭后才又回村办,对,就是堂而皇之地,不怕雷东宝看见地回村办联系宋运辉。
他在电话里告诉宋运辉,“东宝早两年就已经对市电线电缆厂刻骨仇恨,原因你也知道,他一心想报仇。可是我们的登峰电线厂只能挤压市厂一半的江山,搞得市厂产品积压,电线设备没法开工。可市厂电缆设备一直红火,东宝看着眼睛出血,一直动脑筋想开我们的电缆厂挤垮市厂。可是,我们现在资金缺口极大,我这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