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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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宛如梦境,在场的舞妓都得到了封赏,每人一幅蜡染的皇家织锦绸缎。众舞女跪地谢恩,皇帝笑声爽朗,合着龙涎微幽的气息,亲笔御书“观香楼”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匾额已经扎好了红绸,由十几名御林侍卫随马车一并送到观香楼去。
阿梨手捧绸缎,随着众人鱼贯出柳荫回观香楼,不知为何,她回了头。
夜色暗蓝,几近透明。
树下有个修长的身影,临风伫立。光线淡薄得看不清他的脸,但阿梨知道,他一定在凝望着她。
她收起眼,回身继续往前走,而后接连赶上几个舞妓,好像有人在后面追逐着她。
这一夜,芷媚被留在了鸿顺堂馆。
祸害
杨劼一觉醒来,天光大明,窗纱开着,带了凉意的熹微如水透入。
他翻了个身,意识随即铺天盖地而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感觉。
原来,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躺在了自己的**,继续过杨府大少爷的生活。一切又回归过去,然而阿梨不在了,不在了。
正暗自伤感着,美香听到动静,掀帘子进来。
大概是阿梨不在,美香的态度比以前和婉多了,“少爷,您在外没睡好吃好,一会奴婢去厨房给您端碗燕窝粥。”说完撩了床幔,一眼瞧见床畔搭挂的外袍,顺手将它收拾起来,笑道,“又破又旧的,奴婢给您换套新的。”
杨劼突地想起什么,猛然从美香手里夺下外袍,隔着衣襟从里面掏出那块血书来,方将外袍扔给了她,语气淡漠的,“我的东西别乱拿。”
“少爷,奴婢可是伺候您的。”美香依然好好地笑着,眼睛时不时瞟着杨劼手中的血书。见杨劼将它叠得齐整压在绣枕下,就势又躺下了,也不便多说什么,去厨房端燕窝粥去了。
此事她还是暗中禀告给了老爷杨靖业。杨靖业疑惑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你盯紧点,看他藏在哪里。”
美香莞尔笑着,朝老爷抛了个媚眼,“美香知道,美香永远忠于老爷。”
杨靖业哈哈大笑,抬起美香的下颌抚弄着,“只要好好给我办事,你迟早会是八夫人,然后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美香娇笑着,正要靠近老爷,却看见四扇黄梨屏风上有个模糊的影子移动,忽明忽暗的,倏地又消失了,只余梨花木精雕的虎啸望月,狰狞睚眦。
美香惊骇,瑟抖了一下。杨靖业皱眉,“怎么啦?”
“虎……”美香指着屏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影子……”
杨靖业抬眼望了望,窗外婆娑的树影正巧落在屏风上,枝干交错,恍如猛虎飞扑。不满道:“女人真是胆小,去,给我盯紧了。”
这几天杨靖业为皇上游玩南州忙得焦头烂额,皇上原来打算祭神过后就回都城,不料被观香楼的头牌芷媚绊住了心,于是回程的时日一拖再拖。
大欹国的青楼教坊历来兴盛,到了统正皇帝年代更是狎客如云,连巷塞陌,其中不乏众多皇亲国戚,达官巨贾。就是皇宫里也养了诸多宫妓,日日笙歌夜夜风流,一旦受了皇帝的宠爱,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杨靖业初始以为,皇上此番艳遇,不过是出于暂时的猎奇和兴趣,春风一度后便会将此事遗忘。
岂料他低估了芷媚。那日他在鸿顺堂馆守到清晨,望见芷媚从皇上下榻的寝房出来,怀抱琵琶,依然是昨晚严谨的装束,背影从容辗转于回廊曲槛,红纱薄雾,神情端然。
杨靖业惊讶得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
称得上,奇女子也。
还在暗自赞叹,一路随驾出行的内侍总管李公公叫住了他,“杨大人,皇上此番南巡,已经乐不思蜀了。杨大人功劳不小。”
杨靖业赔笑道:“仰仗李总管在皇上面前美言。”
李公公呵呵笑着,“南州物泰民丰,杨大人治理有方,理当恭贺。”
“杨某愧不敢当。”杨靖业毕恭毕敬又是一礼,“公公关照入微,杨某已备下薄礼几份,待公公回都城,杨某直接派人送到您府上去。”
李公公自是一番假意推诿,便欣然收下。杨靖业暗瞅对方脸色,借机不经意似的问:“上次逢得裴大人突然到此,杨某一时诚惶诚恐,唯恐招待不周。裴大人却是不拘泥俗礼的。他又是不辞而去,何等洒脱,撂下杨某终日忐忑不安啊。”
李公公不禁哈哈大笑,“忐忑不安的应是裴大人。他奉旨南下查访,却空手而归,好在皇上并无责言。”
杨靖业目光一闪,“原来裴大人有大事?”
“杨大人有所不知,这事还得从宣平三年说起。先皇余党皆被剿灭,连都城守将邰宸也战死城下,偏偏他出生不久的儿子成了漏网之鱼,不知所踪。这十八年过去,皇上早已高枕无忧了。前段日子有人上疏,外界谣传邰宸之子流落南方,现今长成七尺汉子,欲上都城报杀父母之仇。有的大臣劝谏皇上不必所虑,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可皇上岂会坐视不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于是派裴大人南下查访此事。”
听了这番话,杨靖业的心猛然几个抽搐。不过他迅速地平静下来,依旧一副率直的口吻,“皇上沧海胸襟,孰能无断?不过此事乃朝廷机密,莫说杨某不知情,便是知情也不得泄露出去,杨某是明白人。”
这回轮到李公公自知多言了,便拱手笑道:“叨扰太守大人,告辞了。”
匆匆回到府邸,杨靖业心虚得额头直冒汗,连茶水也无心进了。进了书房漫无头绪地徘徊了小半个时辰,管家紧随着进内,神秘地禀道:“老爷,美香把这个拿来请您过目,等着拿回去呢。”
杨靖业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青布包,打开一看,眼光犀利一闪。抖开绫绢细细端详上面的字,双手本能地颤抖了。
十八年过去了,曾经的人与时光的影子急速交织变幻,重翻一场刀光血梦……他死死定住血书,到底失了常态,“怎么在他手里?”
“老爷,怎么办?”管家紧张地问。
杨靖业在房里踱着方步,遮不住的气喘心焦,“这小子早晚会害死我!上次裴大人南下实是追查邰家遗孤。一旦查出是我收了邰宸的儿子,就是大逆不道之臣,灭门之灾啊!”
管家从杨靖业还是书生时就跟随于他,极是识得眼色,“少爷肯定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老爷,您可是养了个大祸害。”
“不能让他害了我,得想个法子。”杨靖业连连点头。
“老爷您得当机立断,不如……”管家做了个劈手的动作。
杨靖业咬了咬牙,敛起神色示意管家,“把他骗到城外去,切切做得干净……”
末了,将血书交给管家,“让美香放回原处,就说那是首抄词,不用大惊小怪的。”
管家领命而去,杨靖业重重地坐在榻椅上,按住额角。时光逆流而上,那时落日的余晖铺满邰府大院,天上飘着梨花,雪白裘袍的女子将怀里的婴儿交到他手中……
指下微凉,他叹了口气,声音也带了凉意,“对不住了,邰夫人。”
魍魉
那一夜,夜色似乎格外的沉,月亮躲在了乌云里,漫天不见一点星光。
南州城郊外早陷入了无边的暗夜之中,本就萧疏的阎王庙,一入夜万籁阒静,茫茫昏黑间,唯见翘起的檐角摆出魍魉狰狞的姿势,滞重得让人毛骨悚然。
一辆马车颠簸着,穿过羊肠小径,一条长河拦在前面,赶车的管家不得不停车。
“少爷,阎王庙到了。”
杨劼从车内下来,一脸惶惑地望了望周边的景致。管家在前面提了灯笼,他们小心过了竹木桥,但见长河深远,夜色下像一条横卧的可怕的凶龙,蜿蜒曲折地延伸着,茫茫不见头尾。
阎王庙就在前面,形同一堆废墟,处处留有火熏的痕迹。满地黄蒿荒草,熏黑的泥塑阎王爷,缺胳膊少腿的无常鬼卒……“嗖”的一声,草间窜出一只野猫,把杨劼吓了一跳,没等定睛细看,它已跑得无影无踪。
“管家,阿梨呢?你不是说她在这里等我吗?”杨劼隐隐感觉不妙。
灯笼突然灭了,人是模糊的,却遮不住管家眼里闪过的一道杀气,“这丫头想是在跟少爷捉迷藏呢,少爷再过去找找。”
“阿梨。”杨劼呼唤了一声,往里面探了两步,后颈骤然被人狠劈了一掌,眼前顿时天昏地转,杨劼扑通倒在了草地上。
管家嘿嘿笑起来,“大少爷,谁让你不是老爷的亲儿子呢,看在认识十八年的份儿上,我就这样让你见阎王爷去吧。”
拽起杨劼的双腿,拖着向长河走去。
按照杨靖业的叮嘱,假如来个凶杀抛尸,势必引起州府的重视,人人皆知死者是当今南州太守的大少爷,疑点落到杨靖业头上就麻烦了。不如制造出不慎溺水而亡的假象,还可以博取外人的同情。
已经听到汩汩的水声,管家突然想起差点忘记一件大事,将杨劼身上的血书搜出来。于是他弯身在杨劼袍衫里翻找着,许是因为紧张,外面黑灯瞎火的,一时搞不清杨劼藏在哪个位置。
他骂了一声,隐约有怪异的气味在周围弥漫,抬眼望去,阎王庙里有如鬼火忽闪,星星点点飘浮不定。不知哪个角落突然透出女人的尖锐哭号,颤抖着,拖得细长细长,似乎要穿透云层,听得人心口一阵阵抽紧。
管家汗毛陡竖,这么阴森恐怖,难道今夜遇见鬼了?
接着,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眼前,如轻烟,如薄缕,迎面夜风扑鼻而至,夹着一种犀利浓稠的死亡的气息,那影子朝着他飘飘荡荡,隐约露出惨白的枯骨骷髅……
“鬼啊——”
管家大骇惊叫,连滚带爬朝对岸逃去。那可怖的尖锐声在后面死死缠住他,他逃得仓惶,跌跌绊绊身子不稳,竹木桥两边插着木桩,大概是下意识的扶住,只闻噼啪的朽木断裂声,管家惨叫着坠入河中。
救命声只是持续了一会,就彻底隐没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夜风徐袭,除了汩汩水声,仍是一派寂静。
影子飘落在桥头,河水泛出清光,映着翠粉青红戏袍的华彩,头上的骷髅套摘下,漾起七夫人冷鹜讥诮的笑。
“今夜我演得最好了。”
她满意地说着,抬袖移动脚步,不紧不慢走向杨劼。
杨劼从昏迷中醒来,惊异地见七夫人坐在他身边。云移星转,一点月色映照在七夫人的面上,桃花般秀丽的眼宛如刀锋,见杨劼醒过来,七夫人的唇角浅浅地勾起,方现妩媚风韵。
杨劼眯起眼看着天空,深深呼吸,手指轻按后颈,那里有些许的疼痛。
“是你救了我。”
“傻子,要不是我,你早喂鱼去了。”七夫人俯身将头靠在杨劼的臂弯,半嗔着,“我一直瞎猜你不是那老鬼的亲儿子,果然被我猜中了。”
杨劼想推开她,又不敢。那股暗香馨人,丝丝缠缠,幽幽酥骨。
七夫人的目光凝固在杨劼的脸上,看他清秀的眼眉,淡薄的唇线,语调伤感的、依依的,“你不觉得我俩是一对鸳鸯同命鸟?你可怜……我更可怜。”
她的手指摸上杨劼的脸,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唇片上,杨劼侧脸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