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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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存亡时刻,宋朝君臣居然上演了一幕让后世耻笑的战争场面。
早在宗望军兵抵城下,东京城内一片恐慌时,殿前司禁军中盛传有位叫郭京的禁军精通“六甲法”,威力无边。
新上任的枢密使何为、兵部尚书孙傅向赵桓推荐了郭京。郭京面圣时,声称他的“六甲法”神威无边,只要在城中招募七千七百七十七人,由他亲自作法,便可刀枪不入,击败金军。
郭京此长相威武,口才了得,一番说辞竟让赵桓信了。或许是病急乱投医,亦可许是年轻皇帝在惶乱无计中如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赵桓宁可信其有,授郭京官职,并拨万两黄金,允他城中招兵。
郭京招兵后每天不作任何训练,只在营前树起天王旗,营房四壁涂满古怪符号,谁也看不懂,只道郭大师道法玄深莫测。
赵桓或许是因卫希颜的绝世武技先入为主,年轻的皇帝相信世间自有玄奇,郭京越是玄虚,赵桓愈觉是高人,愈发深信不疑。卫希颜若知她对赵桓的影响竟造成了这般意外后果,不知是当笑还是当叹。
靖康二年元月初五,大雪,酷寒。城南红光横亘,其色如血,至晓不消。
金军乘大雪天气,猛攻东城通津门、南城宣化门。
南城兵危告急,赵桓命郭京率六甲神兵出战。郭天师跳大神前,竟不允许城头士兵观看,说是会造成法术失灵。宣化门的宋军在何为、孙傅喝令下,被迫从城楼撤下。统兵官高师旦心中愤怒,却被何为严令不可抗命,唯得无奈。
郭京施法后命令大开宣化门,“刀枪不入”的七千七百七十七员正甲神兵冲出城门。金军可不管什么神兵天兵,分两翼疾进直冲,七千“正甲兵”被冲四散而溃。
高师旦见势不妙,大喝“关城门!”若被金骑乘势冲入,城门立失。
宋军在高师旦喝令下急急重奔城楼,郭京道:“本道亲自出城杀敌。”率领残余的数十正甲兵悬长索缒城而下,出城后却一溜烟向南奔逃。高师旦大骂“妖道误国”,伸手拿过一张强弓,一箭射出,将那神棍射死在地。
城楼下金军冲溃七千“正甲兵”后,趁大雪攻城,沿云梯攀城而上。宋军被郭京一搅,士气尚未提起,便急急慌慌上城,守城方位尚未站齐,金兵已攀上垛口……城楼下更有数万重甲骑兵开始步攻,鼓噪而行,与城楼金兵厮杀呼应。
宋军原已颓丧的士气终于崩塌,纷纷逃窜奔下城楼,宣化门被攻破。
高师旦率数十亲军且战且退,避入巷中拼死抵抗。混乱中,忽然一道无形指风弹入,高师旦身子一麻便倒了下去,恰好避过背后一名金兵劈下的刀锋。大雪纷飞中厮杀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地上高师旦的“尸体”突然消失无踪。
白茫茫的大雪中,一袭墨红丝袍飞扬,融入雪中不见。
宣化门破后,金军又攻下东城、西城和北城。何庆言、陈克礼在巷战中如同高师旦被神秘救走。
入夜后,金军四处纵火,四个城门尽被烧毁,火借北风蔓延,成片的居民宅院和王公大臣府邸皆被烧毁,城内劫掠杀掳,火光亘天,达旦不灭。这一夜,金兵因为天黑,只占据在外城城楼上并未下城,城中杀掠抢劫的“主力”是宋军溃兵。
外城被破,朝廷上下乱作一团。赵桓怒斩何为、孙傅,任命何栗为尚书左丞到金营求和。
金军要求河东、河北各州降金,并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如不及时送交,将纵兵入城。赵桓下令搜集金银,同时分遣朝臣到河东河北各地,诏命开城降金。
东京城早被搜刮殆尽。赵桓命权贵、富室、商民出资犒军,稍有不从者立即锁拿官府。东京城中鸡飞狗跳,一片狼藉。金人又索要少女一千五百人,禁军在城中四处搜捕年轻女子,不少女子因不甘受辱,自杀而死。
元月初七日,外城上的金兵相继下城楼,入城烧杀掳掠。东京大难来临,绝望中城内居民甚至出现全家自缢、跳井、投火自焚的惨状。
内城,宋军散兵游勇和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蔡河、汴河浮尸无数。城中缺粮,市井公然以人肉为货卖。更有奸民和败兵勾结外城金人,有的甚至剃发打扮成金兵模样,专门冲入皇亲大族家,烧杀抢劫,无所不为。被洗劫一空的居民数万悲聚于相国寺内哀哭啼号,一天内就冻死饿死万余。
靖康二年正月十六,完颜宗翰要求赵桓亲去金营谈和,到金营后却被扣留,要求宋廷交足金银方放回皇帝。
东京城内再度掀起搜刮风暴,直到二月二十七日,殿前司禁军送入黄金二十七万八千两,白银七百一十四万两,帛一百零四万匹,方将被扣押一月之久的大宋皇帝迎回宫内。
“靖康、靖康,不靖不康!”赵桓在福宁殿内惨笑,面色灰败。
“爹爹!”十岁的太子赵谌一脸惊恐,手心紧紧攥住父皇龙袍一角。
“雷将军,太子就交给你了!”
雷暗风双手接过传位圣旨和玉玺,叩首道:“陛下放心,末将定然护卫太子,万死不辞!”
“去罢!”赵桓挥袖道。
“爹爹,孩儿不要离开您!”赵谌抱住父皇,哀求道:“爹爹,一起走!”
“谌儿,朕不能走!”赵桓惨然一笑,“金军入城,若见不到朕,必会大肆屠城。朕已失祖宗家业,又岂忍城中百万黎庶尽毁于朕一人!”
“带太子走!”他毅然别过头。
雷暗风伸指点了太子昏穴,潜出宫去。
夜色,尽黑。巍峨的大宋皇宫,陷落入一片漆黑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或许有错字,待完结后一并修改。
废帝新帝
初,元月上旬,东京陷落,赵桓传诏河东河北各州府出降。
消息传到江南,民情沸腾。
大江之南的繁华城市,大大小小的茶坊酒肆瓦子中客人涌集,认真倾听专门的“报博士”抑扬顿挫地诵读“小报”上的内容:
“……东京城破,金人入城,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城中饿孚遍地,举家皆死,其状惨不忍睹……朝廷战败,向金人求和,两河之地,尽数割去,又赔偿金银绢帛千万。开封府严格盘剥,百姓稍有不丛者即擒拿下狱。可怜东京百姓外受虏兵之难,内遭官府之患,悲乎哀哉……”
“北虏如此凶残,实在是可恨!”有人拍桌子怒喝。
“北虏再可恨也比不过朝廷的无能,一帮披着官服的人头猪脑!”骂得这般肆无忌惮的多半是江湖豪客。
“国都被破、君父失陷,可怜我大宋竟落入如此惨地,悲夫哉!”文士们相顾噫叹涕泪。
众人拍案顿足,或悲痛或愤慨,也有胆小者面露恐惧之色,但无论何种情绪,却无一人呈现冷漠不关心的麻木之态。
扬州知州赵鼎身着便服混迹在扬州府的酒肆中,一边轻啜浅酌,一边留神倾听观察士民百姓的反应。半年前宗主下令兴办小报时,他尚有担虑妄启民议,但今时看来,确实起到了“传播时事、鞭策民心”的作用。
“民议沸腾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了鲜热之血。”赵鼎回忆起宗主的锵然之语,听闻周遭一片愤慨怒骂之声,他忽然觉得一阵欣慰,因都破君陷而生的悲哀耻痛渐渐升腾为激昂斗志。
宗主,您说得对!我大宋文明鼎盛,论富庶繁华百姓人数远非北虏可比,但我们宋人却丧失了一个“勇”字!兵败城破不可怕,可怕的是武勇精神的沦落。所谓知耻者近乎勇,就让这民声的沸腾激荡出我大宋臣民的武勇之气!
赵鼎在感慨名可秀开启民议之举时,并未意识到随着这名为小报的物事兴盛引起的,不仅仅是宋人的武勇之气,还有更多更深刻的东西将被激荡出来……
同一时间的杭州城清风楼内,三三两两的文生也正在聚议热烈。
“今日兵败都破,实乃宰相误国!”一文生拍桌怒斥,“何为、孙傅身为宰执,竟然昏聩至此,以妖道徨敌,可叹我大宋,尽毁在一帮庸臣手中。”
“之瑞兄所言极是!前有耿南仲、唐恪,后有何为、孙傅,尽为昏庸怯懦之辈!若是李纲相公和卫轲相公尚在,何得城破都亡!”
“宰相无能固然误国,但兵败都破之耻,仅仅是因宰相不当么?”众执一词的声讨怒斥声中突然响起一道清亮激昂扬的语音,“若无皇帝任命,何来宰相误国?”
众人倒吸口气,这话是直指皇帝昏庸了!便有人反驳道:“皇上也是被何为、孙傅等蒙蔽……”
那清亮声音肆言讽笑,“蒙蔽?种太傅在世时,多次面圣奏请整饬北防军事,怎不见圣听清明?反倒是妖道郭京的六甲神兵让皇帝陛下深信不疑,其结果又如何?我大宋蒙受今日之耻,实为昏君庸臣之祸!”
底下一片哗然。“顺之,岂可妄言君父?”有年长的文士喝责道。
“社稷不保,何能为君?陷百姓于水火,何以为父?如此不君不父,还不能让天下人称一声昏君?”
这话比先前之语更尖刻辛辣,众文生反应激烈,或赞同或批驳,激昂辩驳声不绝于耳。
清风楼一间雅阁内,名可秀和卫希颜听得饶有兴味。清风楼在杭州的酒楼中以格调高雅闻名,文人士子多在此聚议清谈。
“真是一语惊人呐。”卫希颜轻啜一口桂露春,此酒和七月烧一起,在杭州城已是卖得火热,各家酒楼不论大小均有从“枫叶酒庄”批量购入再售出。
“阿莫,查查刚才说话的那人是谁?”名可秀对那肆言无忌的文生也颇感兴趣。
“是。”莫秋情欠身退出。
卫希颜拿起桌上的《西湖时报》,捻在手指间微微摩挲,“报纸除了传播时事,引导民众有知情权外,更大的好处是可以引导风向。大宋民间的力量很散很薄弱,但是当万人、十万人的议论都朝着一个风向吹的时候,民议的力量便足可影响朝廷决策。”
名可秀微笑,“这就是你说的制造舆论导向。”
“小报”这物事早在哲宗皇帝末年时便曾出现,多为书肆印刷,传扬市井和小道消息,也有登载朝廷政令,未几便被朝廷查禁。名可秀得卫希颜建议后,专设印作堂,隶属千机阁,于半年前在江南十五州相继推出地方报纸,大的日印量上万份,小的不下数千份,成规模成建制,州府上下均以银钱打点妥当,所以传播虽盛,更涉及朝廷时事议论,地方州府却故作不见,放之任之。
况且,自北方兵凶战起后,朝廷邸报往往不及名花流的情报迅速详尽,以致各州府的地方长官对北方战事的了解,更多来自于本州的××时报或××日报。鉴于此,州府长官自对报纸这物事更加睁只眼闭只眼了。
“经过报纸的大肆宣扬,国都被破,赔款割地,无不暗指皇帝丧权辱国,再加上前些时坊间流传的赵桓轼父之说,过不了多久,废立之事便可顺理成章了。”卫希颜轻晃报纸笑道。
两人正轻语低议间,莫秋情轻敲阁门。
“进来。”名可秀道。
“宗主,已经查清,刚才说话的那文生是扬州李易。”
“扬州李易,就是那个李不休?”名可秀扬眉笑道。
莫秋情微微躬身,“正是他。”
“李不休是何人?”卫希颜插嘴问了句。
名可秀道:“李易,字顺之,在扬州士人中颇负名气,言行狷狂,向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说,故被人称为‘李不休’。”她浅笑言语中隐含赞赏。
“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卫希颜刚刚笑罢,外面文生的争辩议论声陡然又激烈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卫希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