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弓-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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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达米安并没有在看她。似乎完全当她是个已死的人,老人灼人的目光穿过罗莎,停在了加米尔的身上。他盯着对方的脸。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老人的目光闪烁着。“卑劣无耻的吸血鬼!我今天一定要让你消失!”老人举起了手中的十字弓。
加米尔重伤未愈。在极近的距离之内,他根本没有办法逃离。他重新看到了十字弓,眼中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那个老人,那个十字弓后面的老人——三十年,不,那应该是三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他只是个刚刚蜕变的无名小卒,费尽千辛万苦爬到了灰塔庄园侍卫副长的位置。但他不过是‘塔’的玩具,是侍卫总长杰拉德的玩具。整座灰塔庄园没人当他是侍卫副长。远近所有的血族成员都在嘲笑他。
‘塔’并不信任他,他从未给他委任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任务。所有的事情都是杰拉德去完成的,而他只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用来消遣的玩偶,一个永远不会老、也不会死的漂亮娃娃。他们可以折磨他,可以鞭笞他,可以侮辱他,甚至可以杀死他。因为只要不伤及心脏,只要不砍掉他的头颅,他就不会死。杰拉德在这种游戏中得到无限的快感,他没完没了的变着法子去折磨加米尔。
“漂亮的孩子都是用来看和玩的,”他曾经笑着对加米尔说,然后一一砍下对方的手指。他愉悦地看着那些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断口的地方慢慢长出来——杰拉德饶有兴趣地端详对方脸上痛苦的神色,然后再狠狠砍掉对方的手臂。
加米尔发誓要杀掉杰拉德。但是他的力量太弱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谄媚地微笑,然后双手奉上自己的全部去迎合杰拉德的趣味。迎合‘塔’的趣味。去骗取他们的好感,去骗取他们对自己的信任。
他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努力,在‘塔’的身边,在杰拉德的身边,把一切琐碎的小事做到完美,做到万无一失。他绝对不会忤逆上司的半点要求,绝对不会在任务中出半点差错。他机灵,他谨慎,他忠诚果断,他心狠手辣。
加米尔成功了。很快,长老对他言听计从,所有的大事都会与他分享,所有的任务都会有他一份——所以后来他听到了关于“持十字弓之人”的传说。
他花了很大力气找到了拉密那家族,他跟踪爱玛夫妇一直到回到了巴黎。那个男人的名字是——德雷克?还是达伦?大概是达伦罢。加米尔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时候爱玛夫妇已经有了一个甜美的小女儿,娇艳得像一朵玫瑰花苞的小女儿。所以他们给她取名罗莎贝尔。
爱玛和达伦来到了巴黎。加米尔立即向长老报告。“持十字弓之人”拥有足以毁灭黑暗力量的强大血脉,塔兴奋莫名。他立即委派加米尔和杰拉德去擒获爱玛。
但是杰拉德并没有去抓爱玛。好男色的他一眼就看上了罗莎的父亲。他派加米尔去稳住爱玛,自己则迅速把达伦转变成吸血鬼。因为他的加米尔已经从“玩具”莫名其妙地上升到了“同事”的地位,杰拉德急需新的玩具。
当夜达伦逃回了旅店,他见到了自己的妻子。他没有办法跟她解释,但是他希望对方和自己一起走。他们彼此相爱,离开对方他们无法生活。当达伦扑入爱玛床头的时候,负责监视爱玛的加米尔正从窗外偷看。他没有想到此刻达伦已经变成了吸血鬼,他没有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达伦咬上了爱玛的脖子。爱玛流着眼泪,开始还有微弱的挣扎,后来就停止了。她紧紧抱住了自己的丈夫。她爱他,甚至甘愿为对方而死,但是她毕竟是拉密那家族的吸血鬼猎人,她决不能和他一起走。
达伦在吸了爱玛的血之后就疯了。无论爱玛怎么叫,怎么哭喊,达伦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对爱玛发起了攻击。然后,非常突然的,他死了。加米尔在窗外捂住了嘴巴。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达伦会死,他在喝下“持十字弓之人”的血之后立刻就死了。然后,在爱玛悲痛欲绝的哭声中,他明白了一切的始末。
——“持十字弓之人”的血脉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真心奉献,力量便会从血中传输,但若有一丝的犹豫,饮血之人反而会中毒身亡。
加米尔的冷汗冒了出来。看着哭泣的失去一切防备的爱玛,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然后,完全没有任何预兆,一簇闪着寒光的短箭突然插入了窗棂。加米尔骇然回身。
身后,快步行来一个白衣的中年男子。爱玛的父亲,拉密那家族的当家达米安。看到对方手中的十字弓,加米尔吓得魂飞魄散。明明是一起执行的任务,但是狡猾的杰拉德早已逃走。只剩下刚刚蜕变成吸血鬼的加米尔,弱小的加米尔,一个人,面对吸血鬼猎人拉密那家族的现任当家。他在夜幕下疯狂逃窜,最终在黎明之前遍体鳞伤地逃回了灰塔庄园。
后来他听说,在那一夜,就在那家小旅店里,被达伦变成吸血鬼的爱玛,在亲眼目睹丈夫的惨死之后,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剑贯心。没有解释,也没有任何辩白。爱玛在极度的痛苦中灰飞烟灭。
后来,整个拉密那家族来巴黎扫墓。加米尔再次见到了那个娇艳如玫瑰花苞一般的小女孩。爱玛的女儿罗莎。她眨动着一双大大的绿眼睛,好奇地观看着四周的景物,看着巴黎,看着自己亲生父母的葬身之地。后来她被外公达米安抚养长大,这个老人是杀害她亲生母亲的凶手。但是小罗莎天真无邪,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巴黎东郊的墓地里,重伤初愈的加米尔嘴角浮上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他跟着他们回到了伦敦。他跟踪了女孩十三年。他对罗莎的一切了如指掌。
十三年后加米尔回到了巴黎,探听到鲁斯凡男爵家中藏有血族多年前遗失的一本黑暗圣经,他随即把鲁斯凡一家灭门,再嫁祸给忠心耿耿的圣杯八。他再次成功了。
伦敦的玫瑰来到了巴黎。那是他跟踪、研究、培养了十三年未谙世事的娇艳花蕾,如预料中一般,在他的手中绽放,在他的手中枯萎。
加米尔利用罗莎毁掉了灰塔庄园。他终于杀掉了杰拉德,杀掉了塔。当罗莎死在他脚下的时候,他的心中未尝没有遗憾,但是这点遗憾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他已经成为了长老,他得到了一切。
直到,他听说罗莎并没有死。直到,他的手指第一次因为戒指而疼痛。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想再见到那个女孩。但是见到之后要怎样,他不知道。他知道她就睡在布隆尼森林之后的那个石窟里,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手指上的疼痛愈发地严重了,他试着把戒指取下来,但是那只纯银的戒指仿佛长在了他的手上,他取不下来。后来,他也就逐渐习惯了这种疼痛。
后来,手指开始发生了溃烂。戒指掉了下来。他就用绷带把戒指又缠了回去。
后来,他整只手掌都烂掉了。再后来,溃烂已经蔓延到了手臂。
他还是没有把戒指拿下来。
他爱上了那个女孩?开玩笑。加米尔怎么可能会爱别人,加米尔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利用过的人念念不忘。加米尔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无聊的人类感情。
但是他就是没有把那只戒指拿下来。那是她为他亲手戴上的戒指,上面刻有罗莎的名字。
达米安扣动了扳机。数只银色的箭分开了雨水,像夜空里灿亮的流星直取加米尔的心脏!太快了,加米尔躲不开。仿佛又回到了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杰拉德逃走了,他一个人面对这个白色的高大身影。在对方的压制中他完全失去了力量。
锵啷啷一阵金属交击的连响,一柄突如其来的长剑打开了大部分的箭矢。还有两支插在了来人的身上。罗莎忍痛拉住箭尾拔出了箭。血花四溅。
“你这个孽子!跟你妈一个种!”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居然护住了吸血鬼,达米安震怒。他用手中的十字弓再次发动了攻击。
漫天都是银色的箭雨,比风声还紧,比雨丝还密。罗莎全身都笼罩在了这致命的箭尖里。对方是自己一直敬畏景仰的外公,养育她的外公,她在世上的唯一亲人,罗莎不敢反抗。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去拨开箭尖。很快她已遍体鳞伤,但对方的十字弓根本没有停止的趋势。
银箭铺天盖地。罗莎已经成为了靶子。她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不死的身体,但是她完全不能反击。她明明知道,只要自己上前一步,只要把这柄长剑轻轻送入对方的胸膛,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反击!她怎么可能杀掉自己的亲生外公,养育自己十几年的外公,自己在世上留下的唯一亲人?她不能,即便是杀了她也不能!
银箭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只消片刻,罗莎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突然老者大叫一声,停下了攻击。他用不可置信的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罗莎,他扔掉了十字弓,用手指指着罗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在他胸口的白袍上,有什么东西突然一闪,然后就消失了。
罗莎呆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自己根本完全没有出剑。在下一刻,达米安倒了下去,像一座大山轰然倒塌。他死了。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瘦削的青年。达米安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子,所以之前罗莎没有发现那里有人。
雨丝飘在对方的金棕色长发上。尼古拉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残忍的狡黠。他收剑回鞘。
“属下救驾来迟,两位长老受惊了。”他单膝跪地,伸出右手拉住罗莎,然后在对方的手背上轻轻一吻。标准的骑士吻手礼。
看着倒在地上的外公,罗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杀了尼古拉斯给外公报仇,但是作为下属,尼古拉斯是无辜的,他以为是自己陷入了险境——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他的一剑,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可是,可是……
尼古拉斯的右手仍然拉着自己的手。突然,似乎有什么不对,罗莎打了一个冷颤。
宝剑骑士行吻手礼的右手不是他拔剑的那只手!
他的剑挎在右边!他是用左手拔剑的!他是个左撇子!!
——那天菲尔逊找我出去喝茶。
——菲尔逊是我们的人。
——我是菲尔逊的上司,我不跟他在一起还跟谁在一起?
西里尔颈上那道从左至右的断口。凶手使的是左手剑。罗莎本来以为那是加米尔故意为之。但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她突然想起马车上波莱曼尼的复杂表情。
因为是宝剑骑士下的手,宝剑侍从不可能阻止他的上司。何况被杀之人还是“持十字弓之人”的后裔。但是波莱曼尼完全可以救助罗莎,因为她是长老。尼古拉斯不敢对此提出异议。所以那天波莱曼尼才会知道罗莎在那里,所以他才可能赶在天明之前驾车过去救她。
罗莎的眼中第一次迸出了决绝的恨意。她抽出了长剑。
“是你叫菲尔逊去拖住的加米尔!尼古拉斯,是你杀了我弟弟!”
尼古拉斯眼中露出了惊慌的神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退了一步,“那天我在布列塔尼半岛,根本不在巴黎……”
“我还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哪一天!”罗莎怒极,没有错,就是眼前这个阴险毒辣的伪君子杀害了西里尔,杀害了自己唯一的弟弟!
尼古拉斯大惊。他只是个宝剑骑士,而对方是愤怒的血族长老。他自忖不是罗莎的对手。他想逃。
罗莎拾起了外公掉落在地上的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