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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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妈的一面之词。但结合我父亲的好赌天性,应该与事实出入不大。那一刻我真想揍我父亲一顿。天哪,与父亲翻脸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但有什么办法呢,有时候逼你如此。我听完了我妈妈的往事,父亲咳嗽着走进来。他已经老了,往事都变成一条条皱纹,我知道的真不是时候,所以没有机会揍他一顿。那种感觉,和我当年与凯子在马桶前搏斗如此相似。
我们像两只鳄鱼在狭窄的空间里发出搏斗的撞击声。钱浅在外头叫道:“你们干什么?”我顺手拉了马桶水箱的绳子,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我们的搏斗声。钱浅在外使劲敲门,擂得山响。凯子腾出手来把门打开,随即我们喘着粗气停止了战斗,凯子脖子上留下一道抓痕,我的后脑勺留下一个包子。
“这是我自己的事,关你屁事!”凯子气急败坏道。
“左堤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你再动她,我就跟你拼了。”
钱浅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非要关在卫生间里打架。
我走了出来,把他家的破房门关上,气急败坏叫道:“左堤已经自杀了,你跟她就一刀两断吧!”
43。有个虔诚的信仰是多么美好的事
楼道里静悄悄的,我静静地躺着,似睡非睡,脑子里一会儿冒出左堤的影子,一会儿闪现出凯子跟我翻脸的表情。门锁一响,只见大师和赵颖闯了进来,大师的贼眼瞅见我躺在床上,眼神就没那么淫荡了,搭讪道:“怎么又逃课啦?”
我没有理他,他的生活肉麻到庸俗的地步,令人生厌。把男生宿舍当卧室,登堂入室如入无人之境,每天敲着饭盆“老婆老婆”地喊着,怕全世界不知道他是最肉麻最幸福的人。现在他看我无动于衷,索性把我当成空气,熟练地和赵颖钻进蚊帐。一阵窃窃私语后,两人竟然明目张胆地哼哼起来。而且,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存在,哼哼唧唧的声音特别大,特别夸张,好像我天生就是一名看人做爱的观众。
我的睡意被彻底驱除,本来就乱的脑子更乱了。我坐起来怒吼道:“你们能不能别那么无耻!”
那段时间我从来就没有心平气和对人说过一句话。
大师停止了运动。过了片刻,他的细长脖子从帐子里伸出来,拉长声音道:“你是不是在妒忌我?”
如果帐子里没有一个女的,我真想顺手把大师的头摘下来。我觉得他用自以为是的小幸福侮辱了我,我继续跟他对话就是自取其辱。我从床上翻身而起,披了件衣服,夺门而去,临出门叫道:“信不信我把你揭发了?!”
大概也就是两三天后的凌晨,天似乎刚刚亮,宿舍里响起了一阵擂门声。系主任黄教授在班长陪同下,笑眯眯地进来,揭开大师的帐子。于是,中文系历史上最富盛名的捉奸事件就这样发生了。这件事也被黄主任视为最经典的反面例子,屡次提及,好像那不是一桩丑事,而是他导演的一部影片。
对于这次事件,王大傻等班干部将其视为绝密情报,绝口不提是谁报的信。一直到毕业十年后,这个事件还是没有解密。这可害苦我了,只因我出门时甩下的一句气话,大师便认定我是罪魁祸首。我将顶着这口黑锅过完余生。
中学的时候,我寄宿在学校,有一天我当着同学的面感叹自己没有饭票了,真想去哪儿捡几张来。次日,我同宿舍同学藏在席子底下的饭票就不见了。我心虚得不得了,说话语无伦次,不但同学,连我自己都怀疑是我自己干的,更别提被别人一辈子怀疑了。阴差阳错的事就是这么防不胜防。有时候你只好认为误解就是生活中的必要部分,你必须承受。
由于此事极具娱乐性和冒险性,大师的事迹传遍整个楼道、系里,知名度如日中天。可惜他不是个演员,否则这时候必定接广告接到手软。乐极生悲的大师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找我算账,而是赶紧找救兵。长期以来,大师一直作为李向阳的跟班,为李向阳的升职论文当副手,所以也算是朝中有人。他屁滚尿流地滚到李向阳跟前,诉说系主任黄教授惨无人道的行径。
“真的,我们只是在练玉女心经!”大师极力让李向阳相信他和赵颖同居的目的是为了研究一门武学秘籍。
不管相信不相信,李向阳都是尽力伸手拉大师一把,怎么说是自己的门徒呀。对于处分,系里有两种意见:一种是开除,杀鸡儆猴,趁机整顿校园的淫乱风气;一种是记大过,给学生留一条后路。前者当然是黄教授的意见,他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政绩,处分越严厉,政绩越大;后者是李向阳博士的意见,谁也不希望对自己的学生落井下石,他为大师佐证确实是在练玉女心经。并且李向阳指出,若是开除,若干年后将会变成一个笑话,以道德的原因使一个学生失去学习的机会,将会是社会不开化的体现。
对学生来说,如果大师就此滚蛋,我们的业余生活将会失去一个谈资。李向阳鼓动学生搞联名声援,放大师一条生路。终于,大师在悬崖边获得了生机,继续留在宿舍里当笑料。从此以后他的鸡巴不敢再为所欲为了。
风浪的平息使大师有闲心把矛头一转,朝我胸口刺来。我向大师解释告密者真的不是我,并且苦口婆心地论证:第一,我一向不反对男女学生同居,这是人性的体现,而我是百分百的人性鼓吹者;其次,我一向不拍班干部乃至校领导的马屁,这一点有目共睹,相反,我对拍马屁者嗤之以鼻;再次,我一向没有告密的传统,也绝对不会使用告密这一招;再再次,我对大师说的只是气话,而我这个人绝对不会去执行气话,有那工夫我还不如去把四级多考一分……大师把我的论证放在一边,把一腔仇恨埋在心底,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以他的气量和执拗,将来要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够我喝一壶的!
怀疑占据了我的脑海。友情、真理、爱、忠诚,这些在课本中被要求绝对遵守的东西,如今在我脑海中充满了质疑。其实我本来就是个怀疑主义者,中小学时我就对生活抱着强烈的怀疑。我很怀疑老师讲的那一套并非真实的世界,怀疑课本上成天强调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在我背诵那些理论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到撰书的人抱着可疑的目的。我甚至怀疑化学方程式是否靠谱。我的怀疑来自轻信,我太轻信别人的任何一句话,轻信是我的属性,导致怀疑成为另一种属性。毕业很多年,涉世不深的我被别人耍了一道又一道之后,我才有意识地把朋友分为两类:可信的和不可信的。这么一分,虽然不科学也不绝对,但是,哦,世界就清晰多了。
如果我们想要一种值得绝对相信的东西,那就不妨相信爱吧,一种单相思的爱,不求回报的爱。只有这种爱,才能自主把握,不含欺骗,绝对忠诚,是世界上最透明最清澈的一种物质。
关于这种爱,我跟梁档有过深入的交流。
“假如秦春芳一直不接受你,你还爱她吗?”我是个得不到爱的人,特喜欢研究爱,就像被套牢的人写起股评却一套一套的。
“爱是两个人的事,单相思不叫爱。”梁档纠正我的观点。
“爱可以是一个人的事,爱是一种构思,也是一种创作,是可以在一个人的大脑中完成的。”我推销失败者的理论。
“这么打比方吧,两个人叫做爱,一个人叫手淫,手淫不是爱。”
“不,手淫是一种高级的爱。”
“这一点我难以跟你苟同。说得好听一点,你是个浪漫主义者,我是个现实主义者,说得难听点,你是个意淫犯。”
“好吧,现实主义者,我让你在现实中磕得头破血流!”我气急败坏道。(文*冇*人-冇…书-屋-W-R-S-H-U)
我再次在班上看到左堤,发现她变得出奇的乐观,除了手腕上一条蚯蚓一样的疤痕,好似没发生过任何事,而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虽然灿烂中可以看出一丝故意,她一定是想让别人知道,她早已走出了阴霾。
我像一只棕熊在风中嗅到猎物的气味,虽然尚不清猎物的具体位置,但足以欣喜。没事的时候,我像一只发情的野猫,围着女生宿舍乱转。机会就是这样给有准备的人,在周日的上午,我终于撞到出门的左堤了。天哪,在爱情上我从来没干过这么成功的事,如果有什么经验分享的话,同学们,我只能说,我只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在转悠女生楼上。
但是我千万不能像个猎人逮住猎物一样冒出来,那样会吓跑她的。她走出学校南门,径直走向22路站牌,我在她身后五十米的地方,丝毫没有被觉察,看来干鬼鬼祟祟的事我也相当内行。一辆两节车厢的22路公车喘着粗气从北太平庄方向过来,便秘般地吐出一堆人,然后又费劲地吞进另一堆人,我几乎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闯上去,车门很不情愿地关上,把我紧紧压扁在人堆里。
我仗着自己瘦弱,在人群中慢慢向左堤移动,如一个精子在一团精液中游走,终于移到左堤身边。在她看到我的一瞬间,我艰难地吐出三个已经准备了很久的字:“真……巧呀。”
如果做一个演员,我是很没有前途的。左堤并没有在意我拙劣的演技,当成真的巧遇,问道:“啊,你去哪儿呀?”
“我去西什库教堂做礼拜。”
“太巧了,我也是。”
“你也信教?”
“也信一点。”
“不会吧,我感觉你好像对佛教更有兴趣。”
“哦,什么教都信一点……主要是研究,最后发现殊途同归。”
我们在西四下车,我尾随她进入教堂,因为我之前从未来过。在这宁静、肃穆、幽暗的气氛中,左堤专注念经,让我感觉她是另一个人。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无所事事,来这里背诵着根本不用考试的《圣经》。多年后,我才明白有个虔诚的信仰是多么美好的事。当时我坐在左堤身后,左堤信仰着上帝,我信仰着左堤。
出门的时候,我们居然邂逅到李向阳。我很奇怪他正在评职称的关键时刻,还有时间来做礼拜。左堤告诉我,就是李向阳引导她相信基督的。他们都是被爱伤过的人,这一点可以理解。他们聊着《圣经》的心得,我根本插不进去。
上学期有个圣徒偷偷潜入我们宿舍来传道,给我们发送《圣经》。当时因为对教科书心怀鄙视,我认为《圣经》也属于教科书之类,所以没有索取。而梁档一听说是免费的,要了一本翻了翻,纸质印刷还不错,便向圣徒要更多,说是可以帮助他布道,吸引更多的人入教。我却看出梁档的心思,警告圣徒道:“小心他拿去倒卖。”圣徒劝阻道:“《圣经》是神物,不能买卖,阿门。”梁档怕遭到报应,这才罢手。我偶尔把梁档的《圣经》翻一翻,但没有细读,此刻才后悔对《圣经》一窍不通,否则总是可以跟左堤深入交谈的。我想我回去要补课了。
我对李向阳的印象越来越不错。第一,他跟我们一样内心充满愤怒,不但认为教师的升职体制有问题,而且认为学校并没有一个培养创造性人才的制度,基本上是培养奴才的方式,谈到这一点,我们总是有共同语言,因此印象中我们更觉得他是个学生而不像个老师;其次,李向阳与系主任黄教授是对头,李向阳是少壮派的代表,黄教授是实权派的代表,观念、利益等的冲突在所难免,除了少数学生干部跟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