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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平淡生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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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放学早,就说她身体不舒服。大姐问怎么不舒服,她说就是不舒服。大姐以为
她生理年龄到了会有那方面的不舒服了。遂笑笑不再多问。
星期天,优优早早起来,说有事找同学去,没吃早饭就离开家了。她穿了自己
最喜欢的红格上衣,洗了头,梳了一个日本歌星滨崎步的发型,趁大姐还迷迷糊糊
躺在床上,便闪身出了家门。
刚刚清晨六点,天上无云,街上无人。但仙泉公园已早早开门。几个晨练的老
人拿着带穗的宝剑,在公园的花坛前斯文地舞蹈。红穗飘飘,剑锋闪闪,在空中温
柔地飞来飞去……这是优优向我回顾她的爱情心路时,第一次放慢了叙述的速度。
她谈到了天空的颜色,清晨街头的空寂,公园里舞剑的老人……甚至,她还向我描
绘了仙泉山的飞瀑,在尚未散尽的晨雾中,如烟如帛,弥漫进她的视野……她站在
瀑幕附近的松林里,那观瀑亭在从天而降的浩然水气中,有如海市蜃楼般飘渺虚无。
优优说这是她第一次把清晨的冰凉和颜色,存人记忆,第一次看到那冰凉的颜
色一点点变暖,由青灰而橙红,由橙红而黄白。太阳不知在什么地方升起来了,优
优看不到那光芒的源头,但满眼已是金色的浪漫。阳光终于驱散迷雾,山泉、深潭、
岩壁、树木、一切,都清晰起来,但这清晰却让优优的心反而越发暗淡,因为阳光
把一切都暴露出来,站在林中就可看到观瀑亭柱子上的龟痕毕现;生草的瓦檐上,
还跳跃着一只觅食的喜鹊,但除了飞瀑跌宕的击水声,周围静得有点不是滋味。
终于,亭子里出现了一个人,优优在剧烈的心跳之后终于看清了那不过是个普
通的游人,看上去像是外地来的,背着挎包,拿着相机,在悬瀑飞雾前仰头凝目。
游人逐渐多起来了。几个晨练完毕的老人,也三三两两散步过来,在亭子外面比比
划划地争论着什么。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挽了裤角,试探着潭水的深浅优优终于
看见太阳了,太阳从身后懒洋洋地爬上树梢。太阳已经变了颜色,轮廓模糊,通体
发白,光彩不再。优优的心也渐渐麻木起来,她步子恍惚着,走出树林。走到观瀑
亭上,无端地傻站了一会儿,移步从亭子侧面的出口,下了一个台阶,又站了一会
儿,抬眼看太阳,太阳的亮度刺痛了双眼,让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她突然清
醒了——时间早已不是诗意的清晨,已经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
优优回到家时大姐已经不在。大姐今天要去体校,取她最后一个月的工资,还
要把留在那里的一些私人物品全部拿回家来。姐夫也已出门,估计还是去操持他的
火锅。优优站在空空的屋子里,站在斑驳的衣镜前,看自己。她眼睁睁地看着两行
泪水,一齐流下,而麻木的脸上,竟无感觉。
上午,优优煎了两只荷包蛋,准备快到中午时装在饭盒里送到拳击馆。给大姐
送吃的是优优哭过之后灵机一动的主意,今天是大姐最后一次去体校了,也是优优
最后一次合理的机会。
她赶到拳击馆时那里正进行着一场非正式的比赛,看上去像是拳击队内部的一
次测试赛。对手和观众也都是他们内部的人。优优从人缝中踮脚看,看了半天也没
看出所以然。她分不清台上戴头套的选手哪个是周月,抑或都不是。虽是内部观摩
赛,但仍能听到教练在认真负责地大声喊:刺拳!刺拳!注意保护,不要搂,往两
边闪,不要触栏!那喊声和台上沉闷快速的击打声,和台下观众不时发出的喝彩声
此起彼伏,让优优对周月,对这个瘦瘦的男孩,无比爱慕。
比赛结束得很快,以一方击倒一方为胜。胜利者的头盔被摘了下来,优优终于
看到了那一头飘逸的黑发。台下响起了兴奋的掌声和欢呼,但获胜的周月却一脸严
肃。他直直举起双臂跳跃着奔跑了几步,然后又将双拳奋力迅猛地向空中一击,那
动作因为带了些舞蹈感而魅力扬溢,两个拳头也因圆圆的拳套而显得巨大无比。这
刹那间的印象多年以后还存于优优的记忆——坚毅的面孔,高举的双臂,奔跃的肢
体,表情威风凛凛,甚至带了些不可一世的狞厉!
优优看呆了。
她呆呆地看着失败者被人扶下台,扶进更衣室去了。她呆呆地看着周月被人簇
拥着,走进了另一个更衣室里。拳击台下拥挤的人群皆作鸟兽散,似乎只有一瞬,
便散得沓无踪迹,好像偌大的拳击馆里,只剩下了优优一人。
她呆呆的,走出拳击馆,走回家去。走到半路才发觉手上还拿着一只轻如鸿毛
的饭盒。她打开饭盒,用手抓着里边的荷包蛋,大口地吃了,一同吃下去的,还有
她的满足,也有一丝说不清来由的落寞。
那天夜里,优优给周月写了第二封信。在这封信中,她对早上的邀约做了回顾。
她详细说了她在观瀑亭前看到的晨雾和渐渐变色的阳光,以及自己的心情——期待
的感觉既欢愉又心慌,既紧张又惆怅。在这封信中,她没有再约周月出来,她只是
想把她的心情做一个倾诉。能这样倾诉感觉已经很美。这样传情达意,让自己的心
事,平平静静地,毫不紧张地释放出来,感觉很美。
后来,她又写了第三封信,第四封信。在很多夜晚,优优就趴在床上写信。写
信也是练字,优优的字越来越好看了。和第一封信一样,优优写每封信都没有使用
自己真实的名字,信封上也没有留下什么地址,因为她并不奢望周月回信。她只是
坚信周月一定能看到这些绵绵话语,除此并无其他计划,其他目的。她也没有再去
体校的传达室查看那些信是否已经递到,她习惯性地,像自言自语一样,一封信接
一封信地写下去。在那些信里,她告诉他关于自己的很多秘密。她向他诉说她的家,
早已不在的父母,把她养大的大姐……还有她的学校,学校里的老师和校长,每一
个要好的和讨厌的同学。当然,她更多地说了阿菊,甚至说了她中风的父亲和她的
男朋友德子。优优反正相信,她心中的周月,肯定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幢房间里,
某一盏灯光下,在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和训练的疲倦中,静静地倾听着她的唠叨。

第一卷 第四章
?大姐从体校辞工以后,优优就没再去拳击馆了。她按照大姐的安排,考进了离
家很远的财会中专。姐夫在优优人学的前一天对她进行了一次严肃的劝学演说,他
向优优透露了他未来事业的远景规划,那规划的宏伟让优优吓了一跳。姐夫要把志
富火锅店发展成一个知名的连锁店,要在仙泉的每个区都开一两家分店。然后还要
去省府开大型的“火锅城”,还要把这“火锅城”开到全国各地去。他对优优说:
发展是硬道理,懂吗?将来发展大了,最缺的人才就是财会,咱家自己人要有会算
账的,就不怕让人家蒙骗了。他还鼓励优优学好外语,说不定哪一天,志富火锅就
要烧到国外去,凡有中国人的地方,一定有爱吃火锅的,志富火锅完全可以像麦当
劳、肯德基那样,烧成一个燎原之势的世界联号。
优优就是胸怀这样宏大的个人志向和家族理想,走进那所财会中专的。她每天
都要早早地起床,帮姐姐和姐夫准备火锅店里的早点。然后,在第一个客人到来之
前,她就要揣上一个烧饼,穿过半个仙泉,赶往城西的学校。每天,她几乎要到天
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能回到位于城东的家里。那时候她的生活完全被学习和家里
店里的各种杂活挤满,那时候她真的忘了拳击馆,忘了那个打拳的男孩,和对这男
孩的一切关注和猜想。
头一个学期她学得很累,时间紧得连阿菊都难得一见。更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在
拳击馆的角落里,静静地坐上一个漫长的黄昏,静静地凝视着她心爱的偶像,在灯
影下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
她甚至再也没兴趣像过去那样照镜子,尽管她家那个老旧的衣柜早被一个新做
的衣柜取代,尽管新衣柜上的大镜子光洁如水,可以把人反映得毫发毕现。所以优
优几乎没有注意到,她在不知不觉中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漂亮的面容对女孩子来说,也许是一笔最大的财富,但对于就要长大成人的优
优来说,确实也是最大的麻烦。以沉默和臭骂将学校里那些苦苦追求的男生拒之千
里还算容易,但逃避校外一些流氓无赖的骚扰寻衅就不那么容易了。优优即将毕业
的那阵,她常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群无良恶少拦截,她换了不同的路线依然
不能幸免。后来当他们知道她是财会中专的学生之后,就总是堵在学校门口等她,
要和她“交交朋友”。后来他们又知道她家住在城东,家里还开着饭店的时候,就
又到家里店里纠缠不清。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都不敢招惹这些人,家里的邻居店里的
伙计也怕惹火上身。大姐领着优优去找过派出所,警察问优优那帮人是哪里的,叫
什么名字,优优也说不出。她只知道他们少则两三个,多则六七人,不知是学生还
是在哪里已有工作,为首的一个留着胡子,外号也叫胡子。警察做了简单记录,最
后说:行,你们回去注意点,知道什么具体情况再来找我们。
大姐就又领着优优回来了。
问题没有解决,一切还靠自己,后来有一阵大姐甚至让店里的伙计天天到学校
门口接她回家,结果有一天在路上与那伙恶少冲突起来,连优优都动了手,双方打
得口鼻流血,优优还没什么,可伙计却吓得回来坚决辞工不干了。大姐只能和姐夫
商量,姐夫那一阵因为生意不好,斗志锐减,再也不提他那一套发展是硬道理了。
他没精打采地说:索性换个学校吧。可仙泉市只有这么一所财会中专,而且那时优
优马上就要毕业,换学校也不是办法。大姐就出了一个下下策:反正也快毕业了,
那索性就不去上学了。到时候花点钱,从学校把毕业证搞回来,不影响找工作就行。
姐夫不吭声了。一提钱他就是这样,把头闷下去,一声不吭。
好歹,优优还是把最后一个学期坚持上完了。优优没用花钱就拿到了毕业证。
但胡子那帮人还是来,三天两头到火锅店找优优,优优不出来他们就吃完了饭不给
钱。姐夫没办法,就求优优出去陪他们,说是应付应付,但优优就是不去。大姐也
不敢让她去。论脾气她去了也麻烦,一言不合能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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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无奈的时候,阿菊出了一个主意,她带着优优去找了她的男朋友德子。德
子在金堡夜总会当护场的保安,阿菊到了夜总会的门口,跟门卫说找王德江,优优
才知道德子的大名叫王德江。王德江第二天带上她,和阿菊一起去了北城洼,北城
洼有个酒吧叫“帝豪吧”,破烂的门脸很寒酸,家具也旧得不能看,好在酒吧都是
黑天才开的,灯光一暗无所谓。
优优跟着他们走进去,窗外正有一束太阳投进来,屋里的丑陋一览无余地暴露
着,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昨夜留下的啤酒瓶、易拉罐,还有烟头烟灰和呕吐物。德子
和阿菊各自找了个干净些的座位坐下来,优优不想坐,就站着。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人,相貌和屋子一样脏,可他一出现德子和阿菊全都恭敬
地站起来了,德子还殷勤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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