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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秦俑-第6部分

小说: 秦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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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记得东北的乱或靖?

到目前为止,西安还是平静的。

《情天长恨》在一座破庙前开镜。

几案上备了三牲水酒果品,还有香烛。大型的麦克风前,由吴导演致词。不外是老生常谈:

“……这部哀怨缠绵、动人心弦的巨片,请得文明影帝、热血男儿——白云飞先生,以及爱国影后。天之骄女——阮梦玲小姐,双双领衔主演。档期已经敲定,田中先生也催促我们赶工……”

因剧情需要,大家都穿上了戏衣。

非常有趣,女主角演的是穷家女,荆被布裙;女配角呢,是男主角妹妹的同学,打扮得漂漂亮亮,专门负责狗眼看人低、侮辱穷人的戏分。越是势利、泼辣,越显得对方楚楚可怜,赚人热泪。

朱莉莉一早便穿好一袭大伞裙,打扮得很艳丽,但导演指使她托着一盘子的鸡尾酒来招呼来宾。

她小心地拍起裙脚,生怕弄脏了戏衣。一见那男人,情不自禁,便拎了两杯鸡尾酒趋前献媚:

“白先生!”

她把酒递出去。

“是你。”他一抬眼。

朱莉莉惊喜交集,想跟他碰杯:

“你记得我呀?”

他眼中闪过一丝调侃:“不。”

把两杯酒都接过了。一杯回身递予阮梦玲。莉莉征在原地。阮小姐冷冷瞅她一眼。然而,即使他转身去了,她仍恋着他背影的风华。

“来呀,试试戏!”

一个小工把椅子搬着,尾随着这耍大牌的吴导演,到处走。

导演安排朱莉莉和其他两个女的演同学,三人不过比龙套稍为起眼,站好后不敢造次。

豪门大户的男主角,爱上穷家碧玉,二人在雨中邂逅……

大花洒已在布景板的顶层预备好了,三个道具,一人手持一个。

大家在等待阮梦玲培养好悲情,涌出泪水。

无聊地等,一直等。

终于她向导演示意:可以了。

拍板一响:《情天长恨》,第十场,镜头3。

雨倾盆而下,男女主角相逢道左,二人拥抱。在最感人的关头,三个花洒都集中在他们头上,主角变成落汤鸡。阮梦玲被大水一注,才讲几句对白,已喝了几口,呛住了。

朱莉莉忍不住,笑出来。

阮梦玲瞥到,非常不悦,大呼:

“导演,我才刚进入情况,她就来破坏气氛了。怎么演?我不演了。要不你换人!”

她摆架子,气冲冲地扭腰跑了。

导演连忙过去临时化妆间里头哄:

“梦玲,你先歇歇,别跟小角色一般见识……”

小角色?

她被骂,心有不甘,向着她背影扮个鬼脸,但又不敢发作,生怕真把自己给换掉了。益发憎恨这“情敌”。

朱莉莉咬牙:

“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好,非当上女主角不可!”

导演出来时,她迎上去,有点委屈:

“导演我——”

“得了、得了,别颁着我。”随即吩咐各人:“改拍第二十七场。”

“那我——”

“哪儿凉快哪儿润着吧!”

为了安抚这个大牌,她就要自己暂时消失了,世界多不公平!

她没好气地踱到布景外,颓然坐在一个大木箱上。

这木箱上写着“危险”、“易燃物品”,另一面,画着枪械的图样。朱莉莉浑然不觉。

一个大汉见到了,很紧张:

“喂,站开些!”

她没处出气,便骂:

“道具吧,我没见过么?张牙舞爪的,小角色!”

旁边来了几个人,看来是搬运的,见这标致的小姑娘凶巴巴,便逗她:

“上面写什么?你不识字的?”

“我不识字?”马上在皮包中拎出一支口红,龙飞凤舞地在木箱上签了“朱莉莉”三个字。恐没人知道她名儿。

满意地端详一下,终于她得到一点注意了吧。然后扭身缓缓地走了。

大汉们啼笑皆非。

“快,干活去。今儿晚上老大等着用。别昏头转向。”

“这骚货!”

“话说在前面,我先上的!”

忽有人道:

“老大来了。”

吓得一众赶紧行动,原来是唬他的。

“哈哈哈!”

笑声中,朱莉莉无聊地、不知受了什么驱使,踏进这破庙里头。几成颓垣败瓦的神庙,面貌一片发黯。都不知建于何年何月,且遭了无数战火蹂躏,翻新后又再败坏,连壁画也模糊了。

朱莉莉贪玩,便跪在神前,喃喃祷告。她充满诚意,也非常贪心。

“我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红’,人一红,就有名有利。第二个,我希望遇上很爱很爱我的爱人,很英俊,很浪漫,很……就像白云飞那样。”

提到这名字,马上飞快地在左右一扫视,生怕被人听去了,掩着嘴巴。

“第三个——那是:我再要另外的三个愿望!”

在她这样祷告的时候,左右的确无人,但在身后,早已有一名七八岁、受戒的小和尚,持帚打扫,把一切都看在眼内。

他好奇地看看朱莉莉,又回头看看右方的大壁国。

她以为秘密无人知晓,咯咯咯地磕了三下头才爬起来。

一爬起来,转身,见一个小黑影,马上尖叫鬼叫的,十分难听。

“哗——你是谁?你听到什么?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喂,我是说着玩儿的,我根本没爱上白云飞。”

“真像!”

她莫名其妙:

“像什么?”

小和尚一指壁画:

“暗”

她过去,奇怪,一认就认到某一个位置了。冥冥中的巧合,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历史渊源了,只一大堆男孩、女孩,伴着一个老头子,又有船儿,又有云彩,又有神仙。

她信手一指。像是像,但:

“这个?去你的!我是‘文明先进’的电影女明星,会那么土气?吓?”

气得拂袖而去。

小和尚忽地合什向壁画膜拜,合罪:

“我不是有意的。”

气氛诡异,但她已看不到了。

到了拍戏现场,不禁精神一振。第二十七场是打斗呢。只见白云飞被两名流氓追杀,他身手勇猛,在她眼中是绝对的英雄。若这英雄来救美,是多么光荣而浪漫呢!

可惜,一壁们着胸在哀恳的美人,却是那造作的阮梦玲呀,哼,她惊惶失措,带着哭音,夸张地念白:

“你们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恶势力!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流氓!你们放过我爱人吧!我求求你们!”

“咳!”

导演大喊。表演中断了,一众愕然。

“再来!”他向着明星,自是不同语气:“不关你俩的事,‘钓鱼竿’进画面了。”

面对低下层,又是另一副嘴脸,权威而严峻:

“大烟末抽足么?不是叫你话筒要离头三尺么,换人、换人!”

第一回搅有声片子,真不好弄。

马上一个小工被换下来,满足导演的威风。但白云飞却有点气恼,发脾气,一下子不见了。大家面面相觑。朱莉莉盯着他背影。

导演气得跑掉。

这场戏也拍不成了。

白云飞转身走入布景板的后面去。

导演未见也走入布景板的后面去。

布景板后面堆放了沙包和杂物。

移开沙包和杂物,赫然是一条地道。

地道下面,大光灯在照射着。

壁上钉了一幅西安的地图,地上放置了水平仪。钻土机、探测器…都是先进的挖掘仪器和工具。

挖掘工程在暗地里进行着。

为什么是这里呢?

地道内所有的人一见白云飞,都恭恭敬敬地招呼。

“老大!”

老大?

连那权威的吴导演,拍戏现场表现得不可一世,至此,也不过是个小角色吧。

——这是一个盗墓集团。

投资者正是田中三人先生。

斯时,日本军国主义分三路进攻中国。东北的是军事,华中是政治,华西是经济。

田中三人以投资者身分,组成一支庞大的电影外暴队,来到西安。

整个集团的首脑,便是白云飞。

他以一个当红小生、文明影帝的包装,肩此重任,因为没有人会对他起疑。

华西丰都大邑不少,何以是西安呢?西安是十朝古都,十朝的荣华相加,不及一个至今仍是天下最大宝藏的始皇陵。——他们曾花一年半时间来部署筹划。失败过三次。

如今白云飞,便拈起一件东西来审视。那是一支青铜箭铁,三棱形。桌面上还有残破的碎片,不知是啥。他道:

“这样的东西,好算是宝物?”

导演以下颔向一个老人示意:

“你跟我们老大说个端详。”

农民装束的老人便从头说起:

“大伙都明知道始皇陵就在附近,可墓室究有多大,有多少宝贝,谁也说不上来。本子上没记载,也没人流传,还不是靠我们——”

“行了,你就快点人正题吧!”

他身边有个徒儿,代他长话短说:

“师父,我说。侯爷本是干‘湿活’的,不过见剥死人衣服、珠宝,卖不了大钱。今年七月,我们有了点门路,就这往西十多公里。备了土炸药,干‘干活’去。开荒时,弄碎了好多盆盆罐罐,也毁了好些像。不值钱嘛,正想把黄金带走,熔成金条,好卖。谁知——”

白云飞忙问:

“怎么了?”

大家只用心聆听。

老人哀道:

“我那老二就——不知咋的,中招了!”

白云飞再细心一看那箭簇:

“上面有铅毒。”

他向导演点点头。导演便向老人道:

“给你十分之一。也够三代吃喝不尽了。”

老人表现得不急不躁。他们要地点,只要有这个在心中,条件再谈判:

“那差远了。我以为是一半。跟徒儿先回了。”

正转身要走。

白云飞掣枪在手,各送一枪,杀人灭口。

师徒两人,懵懂地送了命。

白云飞冷冷地发号施令。

“车从这里出发,往西走十公里,就在二十公里内划一个圆,于此范围内搜索,主要探测地底含铅成分,还有水银毒气。即晚出发。小型飞机我自己用!”

他起立离去,嫌尸体碍路,踢开。

“只为了点小钱,破坏最宝贵的古物,不值得同情。”

………………………………………………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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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大事的人,是不在乎牺牲小人物的。他风度翩翩地走了。

——忽闻拍掌喝彩声。

他与众人一愕。赫见朱莉莉。

她笑。

“呀,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排戏!好精彩!”

四下一看,冒充内行:

“咦?摄影机放哪儿?”

导演只喝令:

“好了、好了,别碍事,快上去!”

白云飞交换一个眼色:

“让我对付她。”

他露出迷惑女性的勉力笑容,随手把袋中的太阳墨镜往朱莉莉一套。

他搂着这暗恋者:

“看到什么?”

“晤,什么也看不到。”

“聪明!”

“——还有美丽哪!”

白云飞望着这间进禁地的女孩,心底盘算着:她究竟知道多少?

朱莉莉得到他的赠品,开心得不得了。

呵一口气,又用手绢细意指拭,一尘不染。珍重地收好。

自破庙出来,回到附近的旅馆,已是黄昏时分。

她飘飘然地经过那简陋的小酒吧'奇+书+网'间,只见刚才搬运道具的几名大汉,正在抽烟、喝酒、赌钱。

他们一见这骚货,便齐产怪叫:

“朱莉莉!朱莉莉!朱莉莉!”

今日,她春风得意,扭力非凡,充满自信,肆无忌惮地坐下来:

“怎么着?”

一个道:

“咦,一脚踢出个屁来——巧极了!”

“怎的这么粗?”

“哈哈!”他们邪笑:“这小妞可知道我们‘粗’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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