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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综武侠]离骚-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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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翩然推门而入的模样尽态极妍,应当得起人间绝色四字,纵使狄青麟对美/色向来只当欢场风月,并不走心,也是欣然承认这点。她怀中斜抱一幅卷轴,高兴的娇声叫道:“表哥,从今天起,你给我画小像,好不好?”

狄青麟对她无有不应,立时便画给她。他这一个月已被饥饿折磨的形销骨立,执笔却依然很稳,一笔一画的描摹,个把时辰的功夫便作出一幅水墨人像来。画没着色,但笔下流转自如,仿佛在心中过了无数遍一般,将画中少女勾勒的神韵入骨。那少女坐在一方亭中,背对水榭楼台,身绕满园金菊,凝波美眸于水墨中与人隔画相望,一睇便欲入魂。

黄珊歪头观画,嫣然笑意如同一张纸人脸般涂在她的面孔上。她看着这张画,画里是在徽州刺史府见狄青麟一节,那时她刚从叠云山上下来,前一日还跟白玉京一起捡过花,跟他披着蓑笠,到山巅看了云。

可是白玉京呢,现在在哪儿呢。她恍然一回神,四顾一番后只觉仿佛胸膛中空落落的走风,然后才血淋淋一疼,直让黄珊疼的痛彻心扉,这才又觉出心落回腔子里了。

她长长的轻轻的呼了口气,像是疼的怕了,这才侧过颈来,向狄青麟一笑:“表哥,怎么画起这时候的事?”

狄青麟正用一种极其异样的眼神望着她,像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他看看画,又看看她,良久露出一丝仿佛有些孩子气的苍白微笑,认真的跟她说:“珊珊,你样子不对。”

黄珊“嗯”的疑问一声,狄青麟还未回答,忽而表情一滞,平静无声的吐出一口血来。

……

黄珊几乎反反复复险些饿死狄青麟好几次,这一次呕血实在是脾胃败坏到极致的征兆。

狄青麟心中清楚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动容,而黄珊也惯常不将他的病痛上心,不死就行。但她很喜欢忙前忙后照顾他的感觉,因此从春末夏初开始便掌起熬药的活儿。

狄青麟重新作起了画。他武功被废后,体质本就较常人不如,如今更见面容清减,身骨萧然,平日里神色平淡至有残酷之色,又病的异常风流,让人移目艰难。他开始画起了黄珊。画的今日三笔明日两笔,并不痴迷,但时常画了一笔,就在案前无声无息的枯坐半日。百余天来,几乎日日如此,但直到入秋,这画也没画完。

一日午后黄珊在庭中扫黄叶,扫着扫着她傻瓜气上来,忽而扔了扫帚,蹲下去一叶一叶的去拾。燕子又快走了,泥炉上的药煨着文火,秋风一来,满庭苦香。黄珊捡了很久,到衣襟上捧不下了,才怔然抬头,望了望几步外的白杨老树。

她站起身,怀中的落叶散了一地,在四周死气沉沉的铺了层金。拂了拂裙摆,她这才想起药可能都快熬干了,不由自然而然的透过树和花与东厢窗案后端坐的狄青麟四目相视,笑着柔声叫他:“三哥。”

狄青麟只看着她。他并没什么不同寻常的神情,但这百来天里,只要不是身处暗无天日之地,他总是在这样看她,目不转睛,毫无表情,既像在看一具死尸,又像在看一样爱物。这注视已不像一样正常的注视,颇有悚然之处,但黄珊不在乎。

被狄青麟这样看着,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黄珊自顾自的柔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晚上月亮本来很圆,但回房后没多久,雨说下就下了。淅淅沥沥了片刻,伴着惊雷,暴雨滂沱成帘。

一豆黄光中,黄珊在屋中梳了会儿头发,就吹熄了灯。窗外天光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望着什么都瞧不见的铜镜,一声不发的枯坐着。几丈之遥外,狄青麟安静的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听雨。此前不知多久,他在周遭全然漆黑之时就睡不着了。但他也不觉得如何痛苦,因为他时常不得不这样睁着眼一直不睡,直至三十余天。多少也有些习惯了。

他的呼吸很平稳,四肢温暖柔韧,就这样清醒之极的躺到了三更。

暴雨似乎弱了,狄青麟从床上无声无息的坐了起来,掀开床褥,手指嵌进许久之前被他生生抠出来的指孔里,轻轻的将床板提出缝隙,又斜斜放落进露出的坑洞中。他仍然平稳而轻柔的呼吸着,钻进这个一年以来挖出的坑道里,在坑中将上方的床褥重新拉好,最后盖上了那块床板,回身走了几步,便到了坑道的另一头。

这一边,是隔壁人家的西厢。

狄青麟从西厢的床板里爬出来时,照老样子,将床铺的整整齐齐。随后他缓缓的打开屋门,抄起门口的油纸伞,走进了风雨之中。但这一步刚迈出,这户人家的大门吱呀一响,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搦白衣瘦影撑伞走了进来。她走的很慢,但几步也就到了廊前。一道闪电劈过惊雷,乍然白光中,黄珊雪白的腮容被倏尔照的一亮。她撑着伞,淡红的菱唇弯出个浅笑,神色有些开心似的,丝毫不见阴冷,只衣带当风的盈盈立在他面前。

狄青麟听她说:“三哥,我好佩服你。”

黄珊挽着狄青麟,共撑一伞走进了这户人家的西厢。

她进了屋,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将他轻轻按坐在桌旁,笑道:“吓死我了,险些把三哥弄丢了。”她这话说完,声音就有点幽幽的,“你知不知道我很怕?”

狄青麟本沉默着,此时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他忽的笑出了声。笑声毫无功亏一篑后的崩溃,癫狂,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反而像是跟情人开了个玩笑,笑的酥而轻,像呼出的羽毛。他笑完,叹了口气:“别怕,我不走了。”

黄珊挽着他的手臂站着,半晌才喃喃的抱住他的脖颈,轻声道:“三哥太坏了。”她顺势向下弯膝,伏在他膝上。又是一道闪电,窗影树影中,黄珊仰着素脸,几绺被风雨浸湿的黑发搭在颊侧,衬得肤白似雪,眼黑如墨,她这么看着狄青麟,含着一丝微笑说:“三哥,我把你的腿废掉吧,以后我照顾你,你不用走路的。”

狄青麟还未对此有所反应,闪电的光已熄灭,漆黑之中他只觉得脚踝和膝盖处微微一凉,黄珊絮语袅袅:“三哥的刀,我的毒药。配在一起,脚筋膝骨断了也不怎么疼的。我弄完啦,三哥感觉怎么样?”

狄青麟双腿木然,已完全不能再动,他坐在椅子上,又笑了。笑声歇过,他想了想,漠然而平静的淡淡闲话:“我的刀是师父送的。许多年前,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曾为万君武炼出一柄剑纹如蚕丝的弑主之剑,他不愿害人,就将这柄剑毁去,做成了这把刀。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牡丹山庄用它杀了万君武。既然果真能弑主,大概如今是轮到我了。”

黄珊沉默片刻,幽幽问:“三哥,你是不是恨我?”

狄青麟道:“我怎么会恨你?我从小开始,就梦想有一日能折磨你,最后亲手杀了你,那一定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如今没做到,是我输了。”

黄珊在黑暗中轻声接话:“三哥,你现在还想杀我么?”

狄青麟诚实的说:“想。”

黄珊道:“那我成全你。”

狄青麟的右手被递来那把薄如纸,清如水的刀。

雷声一震,闪电惨白劈下。光如白昼中,狄青麟垂目俯视下去,黄珊仍伏在他膝前,雪白的衣襟溅染鲜血,黑眼朱唇,在与他对视的一刹那间嫣然一笑,美的有些可怕。

她捧住狄青麟的右手,将刀从自己心口处缓缓送了进去。

闪电连劈数道,狄青麟专注之极的盯着黄珊的眼睛,刀已经刺进了一半,黄珊张张口,血沫从唇角流了下来。她的脸上一丝痛苦都没有,只是一眨不眨的凝视着狄青麟:“我也想慢慢的死,你是不是更喜欢这样?”

狄青麟苍白的脸孔上表情微微变了,他的眼眸中露出一抹奇异的光芒,手上青筋暴起。

黄珊的微笑融在声音中:“三哥,你看到我的样子了吗?……是不是永远都离不开我了?”

又一道闪电乍起。

那一瞬间的灿烂里,狄青麟抽手拔出那把刀,扔在了地上。黄珊胸前溅出一阵血雾,似乎眼见不活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又有些虚弱的抬起头,撒娇般叹了口气,用尽余力般柔柔的向他伸出双臂,狄青麟挽住她的腰肢,拥住了她。

光还在断断续续的雷声中明灭,狄青麟的手轻柔的贴在她的伤口上,鲜血从他白玉般的指尖淌下,他似乎连呼吸都屏住,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凝视着黄珊,从眼睛落到了沾染鲜血的唇上。

暴雨声中,狄青麟苍白的嘴唇轻轻的落上去,在上面摩挲轻触了一下,不知是情不自禁的亲昵,还是想吸入她的即将消散的魂魄。

“珊珊——”他最终叹息般的说。

……

三更似乎过了。暴雨声歇。

狄青麟终于死在了黄珊手里。

隔壁这户人家其实只剩一口老鳏夫,被狄青麟在一个月前杀了,尸首埋在了院外的泥地里。狄小侯纵使身无缚鸡之力,杀一个普通人也是绰绰有余。黄珊剪下他的一绺头发埋在该处,算给老头陪葬了。

天渐渐亮了,落叶不堪摧折,又是湿铺一地。

黄珊转回自己那座三进宅邸里,先去东厢给狄青麟用来打掩护的盆栽树浇了浇水,又提起扫帚一如往常的扫中庭,兼思白玉京。

然后她准备吃吃早点,趁天晴,出门会一会多情环里的大人物。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天香堂庭院深深。

湛蓝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白云,秋风阵阵吹拂;庭院中茂密的树闪烁着金叶。不知何处有钟声在响,悠悠远远;飘过十一重院落。

一个白衣少女正挎着食盒走在路上。她的发鬓如堕云般乌丽;肌肤丝绵般雪白;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圆睁着;透着拘谨和不安。她的步子轻的像只怯怯的小猫;头低低垂着;走过第七重繁花似锦的院落,钻进一扇朱红的小门。

第八重院中浓荫如云,安静的连针落都听得清。少女仍是悄悄的踏着小路,走至屋舍之前,敲了敲门。

隔着木门;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久病的声音静静传来:“进来。”

少女原本紧张不安的目光登时亮起来,她推开门;探进身向屋里一瞧,瞅见卧床之人立时羞涩低眉;口中细声说:“孙堂主;我来给你送饭。”

面容枯槁的孙宾裹着厚厚的棉被,只觉她仿佛笑出一抹春光,映得满室清辉。他静静回味了一刻,才咳嗽着叹道:“你怎么进来的?”

黄珊莲步轻移的走进屋子,将食盒里的饭菜捡在床旁的矮桌上,抱膝坐在他榻下,仰面神色无邪的答:“我一路走进来,没人拦我。”她说着,霞光晕然般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关怀,杏眼清澈的凝注着他,“孙堂主,你……你好些了么?”

孙宾被她望的一醉,但心中又一沉:“……最近,葛先生见你了没有?”

黄珊点头:“他老人家每天都来看望我,蒙他相救,我心里感激的紧。”她垂下头,“我无父无母,除了葛先生和孙堂主,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

孙宾不由爱怜一笑,柔声低道:“怎么会。你生成这模样,倒该担心有些人关心过了头。”

黄珊的头垂的更低了,喃喃说:“我长得明明很丑……”

孙宾心中思索许久,也想不出她生长在什么地方,竟将绝色美女当作丑女来养。但总归不会是个简单的地方。他斟酌片刻,正要寻机敲问,但黄珊忽而抬起头,目光怔怔的望向窗外。

孙宾不动声色,咳嗽着问:“苏苏,怎么了?”他话音未落,只见她突然站起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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