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第6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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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龄坐在餐桌旁,拿着叉子久久不动,始终注视着纱帘外安毅笔直站立的可怜身影:“达令,安毅都站在那儿两个多小时了,你就出去给他句话吧,看来这回他是真心认错了。”
“他认错?这小子犟得很,昨晚军政部的人去向他宣布处分,他一言不发,没有任何的悔改意思,让他继续站吧,多淋淋雨能让他冷静点儿。”
蒋介石用手拿起块面包,慢慢吃了起来。
宋美龄叹了口气:“这两天正在开中央全会,各界各地的代表们都知道安毅回南京来了,也都想见他一面。特别是江西、湖北、河南和西北各省的代表,个个都感激他,要是不放他出去不好应付,何况他安毅还是中央候补委员,总不能在这么重要的会议期间,连续请这么长的病假吧?当心代表们不相信啊,之前外界就有很多不好的传闻,广州的汪精卫那帮人更是大造舆论,拿安毅的职务调动使劲做文章,污蔑达令剥夺有功将领的军权,进一步加速独裁统治。”
蒋介石无奈地放下半片面包:“你说说这家伙哪里有一点一军之将的样子?简直是个小流氓、小瘪三,我没想到他真敢干,而且当着我和那么多军中大员的面,还好,他下手有分寸,敬之只是皮肉之伤不碍事,否则岂不误了剿匪大计?”
“噗……”
宋美龄连忙用洁白的餐巾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觉得安毅虽然荒唐,可却又是那么地率真可爱,想起那晚何应钦鼻青脸肿唉声叹气。却还要装着大度原谅安毅的样子,宋美龄就觉得越发有趣,看到蒋介石翻了个白眼,她也止不住笑意。
蒋介石喝下口水,连连摇头:“算了,算了,你想笑就笑吧,但不能当着安毅的面笑,你这个师母要严肃地批评他才行,否则他的屁股要翘上天去了,唉……这家伙,军事水平没的说,训练军队治理地方也有一套,可就是太记仇了,果夫悄悄对我说,如今总部和党部那几个大员都还后怕,谁也没想到安毅这么野,说打就打,事前毫无征兆,军阀都还知道要面子顾忌身份,他倒好,脸都不要了。”
宋美龄忍不住又是一笑,笑完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也不能全怪他……有时候想想安毅怪可怜的,出生没几天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尚未弱冠抚养他的善良老人又去世了,他从小就没有获得该有的亲情,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达令,原谅他吧!去跟他说句话。让他快回去换衣服,然后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让他出席会议,然后回军校教书去。我相信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否则也不会天没亮就自责地站在门口到现在。”
蒋介石看了看表:“都快三个小时了,他身子骨不好,在南昌、江北和北平又先后受过重伤,再淋下去真有可能会生病。这样,你去吧,你是他的师母,他非常尊敬你,你去说好些,我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吧。”
宋美龄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门外,数分钟后再次回来,摇摇头无奈地对蒋介石说道:“这孩子太犟了,达令,他说他错了,如果校长不能宽恕他,他就一直站着。”
“娘希匹!威胁我是不是?”
蒋介石恼火地大步走向门外,宋美龄连忙跟上,以防蒋介石发火,谁知道蒋介石看到淋成落汤鸡一般的安毅。顿感心中一软,似乎看到了安毅在南昌之战中跳进冰冷的赣江,用肩膀扛起浮桥疾呼王世和快带自己撤过浮桥的情景,鼻子一酸,仰头望向灰蒙蒙漫天细雨的天际。
好一会儿蒋介石才低下头,静静地望着安毅,低声吩咐:“回去吧,换衣服,八点半开会。”
“谢校长!安毅……安毅满怀愧疚,接受什么处分都心甘情愿。”安毅一脸沉重地低下了脑袋。
蒋介石轻声叹息:“已经处分过了,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出席完今天的会议。明天开始回军校授课,当教育长你不够格,上专业课还是很受欢迎的。”
“是!”
安毅立正敬了个礼,非常正规地原地转身,迈着军人的步伐,走向蒙蒙细雨中的自家小楼。
宋美龄感慨地叹了口气,一时间琢磨不透这对师生之间怎么会几句话就解决问题,自己刚才说了近百句话怎么都不顶用?
国民会议第一次正式会议开始,坐在军人席上的军委各部老大看到坐姿端正、一丝不苟的安毅就想笑,安毅却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仔细倾听台上的主席团主席于右任关于《约法及实业建设程序》及《慰劳将士嘉勉侨胞》的报告,周边不少代表都悄悄望向年纪轻轻却坐在军政席前排的安毅,眼里满是崇敬和喜爱,哪里知道一周前发生的那件不可思议的事件。
拖拉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安毅依照蒋介石的意思,再次请“病假”,悄悄返回到厚载巷的办事处,处理堆积一周的大小事务,忙到晚上才换上便服赶到隔壁龚茜家吃饭,晚上与龚茜、叶青两人悄悄溜进鼓楼街口的“京华影院”观看影片《米老鼠和大巨人》,完了三人又兴高采烈地去逛夫子庙吃夜宵,一直玩到深夜十一点才一同返回龚茜家里。
叶青留了下来与龚茜夜话,安毅返回隔壁整理南昌发来的各种情报,准备给黄埔将军班的学员们好好上一堂生动的战略战术大课。
第三日下午两点,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半小时,中央军校礼堂里已经将星云集,座无虚席,一百余名将军班学员、数十名能抽出时间的军校各科教官、五百名军校正则班优秀学生齐聚一堂,十余名欧美日军事教官也兴致盎然地端坐台下,等待阔别已久的安毅将军即将讲授的第一堂课。
安毅的战略战术课,历来深受中央军校师生们的欢迎和推崇,加上安毅身经百战,实践经验相当丰富,能够深入浅出贴近实际、用简单而又生动易懂的语言将每一内容讲解得清晰易懂,令学生们印象深刻,受益匪浅。
两点三十分,身穿夏季迷彩作训服的安毅准时进入大门。登上讲台,七百余名师生在值星官洪亮的口令中起立敬礼,安毅端正地回了个环礼,脱下软帽正要讲话,立即被全场热烈的掌声所打断。
安毅知道掌声是给自己和征战大西南的将士们的,于是非常客气地对着麦克风致谢,谦逊地请大家坐下。
“感谢大家!第七期学员因为战事的需要,去年已经陆续毕业,进入军中,其中的一百四十二人进入了原先的第五军团,经历了南阳战役、洛阳战役和川南各战役,他们在近一年的战斗中逐渐成熟起来,其中积功晋升的军衔最高者为少校营长,出自我中央军校表现的这样优秀的军官共十一名,目前已经成为驻川各师中的优秀军官。
在座的除了本人的同僚和各友军前来进修的同仁之外,大部分都是第八期的同袍,从第八期开始,军校的学制改为三年,这是军队建设的需要,同时外面暂时也没什么大战可打,想立功也没什么好机会,希望各位安心留下学习。”
安毅的话音刚落,台下一片笑声,安毅环视一圈,平静地说道:“也许有的弟兄想问,目前正在激烈进行的粤闽湘赣、赣鄂皖、湘鄂赣、湘鄂川黔等地轰轰烈烈的剿匪战争不是大战吗?我只能说是,而且会越打越大,短期之内不会有个结果。”
满堂一片哗然,欧美日教官们也惊愕地望着台上的安毅,都很难理解这个攻无不克、善打硬仗大仗的年轻将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目前正在进行的第二次围剿中央军投入的兵力高达二十万,以第十九路军主力置于兴国地区,向龙冈、宁都方向进攻;以第五路军第二十八、四十三、五十四、七十七等师置于万安、泰和、吉安、吉水、永丰一带,向东固、沙溪方向进攻;以第二十六路军主力置于乐安、宜黄地区,向大金竹、洛口方向进攻;以第六路军主力置于南丰和福建建宁一带,向广昌方向进攻。另以驻闽新编第四旅、新编第二师卢兴邦旅、第四十九师和驻粤第六十二师在赣闽、赣粤边实施堵击,总兵力十八个师又三个旅,合计二十万大军,去清剿还不到十万的泥腿子红军,这样悬殊的兵力对比、而且中央军有过第一次围剿的失败教训可吸取,安毅竟然不看好这次大规模的战事,说出“仗会越打越大短期之内不会有个结果”的预言,等同于预测中央军将会以失败而告终,怎么会不让满堂为之哗然?
安毅耐心地等待会场安静下来,毫不在乎地继续自己的话题:
“今天这堂课,本人所要讲解的内容就是关于对第二次围剿的预测,从各个方面分析一下交战双方的优劣条件,根据各自所处的位置以及整个大战场中各个分战场的历史人文环境、气候、地理等诸多条件,尝试性地做出个总体预测来。
在此我先声明一下,我之所以用‘交战双方’一词并非是我没有立场,而是便于大家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进行探讨,不用有意无意地带上个人情绪;其次,我下面所有的讲话内容仅是一次学术性研讨,不含有任何政治目的、不与任何意识形态相关、不带有偏见的倾向性主观臆断。请大家记住我的两点声明,这两点声明非常重要,因为学术上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意识形态上的错误要出大问题。”
众人又是会心一笑,以前安毅上课也开过这样的玩笑,为此政治部和政训处的官员们对此也一笑了之,无可奈何,大家都清楚地知道安毅的声明是什么意思,狡猾的安毅总是先把所有的嫌疑撇开再说,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光明正大的声明,于是谁也无法去打小报告了。
安毅言归正传,根据自己得自参谋部可在军队系统内部公开的战报和南昌情报站发来的秘密情报,一点点地将第二次围剿从发起到现在的各次战斗加以陈述:
从何应钦的“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作战方针讲到有些部队每天只前进二点五到二点八公里,从轻敌冒进被打埋伏到畏惧不前被蚂蚁啃大象打残,用一个个刚刚发生不久的战例清楚无误地告诉大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指挥集团、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监督机制,同样的命令可能就会出现多种执行情况,再加上极为僵化限制各作战部队发挥自身优势的“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错误指导思想,此次大战不会有令人期待的地方,正相反,缺乏对崇山峻岭的深入认识、复杂的河流涨落规律、雨季雨量及植被特点、住民居住分布情况、甚至粮食作物种植和一日两餐等必要情况的了解,将成为进攻一方最主要的敌人,细细归纳也只是三个军事传统要素:天时、地利、人和!在这三大要素的基础上才是装备,而三大要素中最主要的“人和”在哪一方手里?
两个小时后,满堂将校和学员听得津津有味,却又忧心忡忡,安毅没有说出任何具体的预测,而是以一则小故事结束了今天的大课:
“四月份我在川南巡视战场,下面部队的电讯科长对我说,笔架山太高太过宽广,森林尽数覆盖,与对面相隔二点五公里的黄羊坳之间因地质问题无法进行无线电联系,两个地方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公里,走路却要走八个小时的盘山小道,无法快速有效地进行联系。
科长话音刚停,黄羊坳上传来一阵吆喝,声传十里,山谷回荡,黄羊坳上住着的那户人家的主人站在山头上大喊,笔架山山脚下的这个村子里很快走出个汉子,站在我前面五十多米的高坎上对着黄羊坳哇哇叫,我是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