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季节-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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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太阳许愿?”
“嗯。”
翻落的照片跌坠在地板上,远衬着咏童提着行李走出房门的背影。
手中拿着一张颜色已泛黄的学生照,独坐在椅里的陆晓生,看得出神之际,全然不觉眼前还站了个人。
“你有没有搞错呀老兄?”富四海一手按着作疼的胃抗议。“我是叫你们上去谈谈,可不是叫你们去上面滚来滚去不下来!”害他在楼下喝咖啡喝到差点胃穿孔。
陆晓生二话不说地自抽屉里翻出一瓶胃药扔给他。
再吞一颗胃药后,富四海瞄了瞄他那张像是掉了什么似的脸。
“滚出……不,谈出什么结果了?”
面色阴沉的陆晓生紧握着十指,“她没有给我回答。”
“那怎么办?”他刻意两手环着胸叹了口气,“人家可是连喜帖都已经印好了喔。”
陆晓生猛然抬起头,一把抓起外套冲向门外,快得像阵旋风似的,富四海笑了笑,将手上的药丸高高扔起,再张大了嘴,将它接个正着。
★ ★ ★
呜……打不赢人家。
某对贺氏父子,在陆晓生直扑至家门前找人时,本来是想联手教训一下这名迟到了十三年的负心汉,但当陆晓生在他们面前站直身子时,他们才赫然发现前头杵了座小山,而且当这座小山脱去了外套后,在衣服底下,还有着令他们流着口水羡慕的二头肌和六块肌,和他相比下,他们简直像是营养不良的两只饲料小公鸡。
“丢人现眼。”与这两个男人有着深层关系的郭蕴眉,在他俩没教训到人,只能动动嘴皮子骂骂,然后就躲到她身后去时,没好气地往身后一瞪。
“伯母……”来到这里却扑空的陆晓生,心急如焚地看向她。
“咏童去散心了。”她爽快地告知那两个男人不愿透露的消息。“她说结婚后就很难有这种独自旅行的机会,所以她就拎着行李去山上住了。”
他愣了愣,“山上?
“就你曾和她去过的那个地方。”她暗示性地朝他眨眨眼。
“伯母,谢谢你!”明白她话意的陆晓生感激的一笑,动作快速地冲出家门准备前去找人。
当停在巷口的房车再次远离后,郭蕴眉缓缓回首看了那对只会出一张嘴讲讲骂骂的父子档一眼,在经过他们的身边时顺口丢下一句不客气的结论。
“饲料鸡。”
驱车远离都市后,连夜开车南下的陆晓生,一手握着方向盘,直在脑海中上演着那从不曾遗忘的往昔。
她去了阿里山,那个他们曾经许过愿,也是他们最后一块牵着手去的地方。
为什么她要去那里?是想悼念,还是想温习?或者,即将结婚的她,就只是想在那找个让她放下所有过去的勇气?
他并不想在这其中揣测哪个答案才是她此刻心中所想的,浑身紧张的他,只觉得这一夜,通往她所在地方的路好长,就像当年在那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夜晚,而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分离的那条夜路一样,既深,且漫长,好似永远也到不了终点,他必须不时回首,看着站在路灯下一身朦胧明亮的光影,他才能觉得他不会在夜色里迷失了自己。
这么多年来,他常在下着雨的夜晚想起她,想起那张也被他感染了害怕的脸庞,当阳光铺向大地时,他会想起她脸红偎在他怀里的模样,她也住在他的每一本书里,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每一个他曾在图书馆内陪她度过的夏日……
他还记得,那年的他们,手中有好多好多的梦想。
连夜开车从台北南下,抵达阿里山时已经四点多,当陆晓生踏出车门外时,四下一片漆黑,天际还挂着闪烁的星子。
位在山腰的车站里,准备前往祝山看日出的人们,在这清晨将至的时分,已将小小的车站济得人山人海,过冷的气温下,每个人纷纷自口鼻中吐出白色的烟雾。
当陆晓生挤进月台上时,车站的铃声已响起,欲搭乘火车的人们纷纷挤进为数不多的车箱里头,身形娇小的咏童也在其中,找了好一会后,高人一等的陆晓生终于看到她,就在车门欲关上前,他挤至她的身旁,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进车箱内。
心脏仿佛快从胸口跳出来似的,咏童愣愣地看着再次出现在她身边的他,在窄小的车箱中,他将她圈在怀里,避免与拥挤的人群碰撞,一如当年的姿态。
沿着蜿蜓轨道上山的小火车攀向山顶时,火车制造出来的嚣音直在她耳边轰轰作响,但在那其中,靠站在他胸口前的她,却清楚地听到了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
清晨的冷风,在车门打开的刹那濯了进来,脑际昏沉沉的咏童任他牵着她的手,踱至月台上,再与人群一块移动到可以观赏日出的地方,自山底下吹窜上来的冷风将她的长发吹打得不停飘飞,带着她到人群较少的地方后,陆晓生侧看她一眼,二话不说地打开外套,将她给拉进温暖的怀里后,再合上外套两手交握在她的胸前。
即将破晓的山顶,自远处山脉的棱线上出现了一层淡橘色的曙光,薄薄的飞雾自他们脚下快速飞掠而过,随着四下愈来愈明亮,咏童张大了眼看着眼前如同海洋般飘浮在山谷里的云层。
无论经过多少年,也无论多少人来来去去,云海始终冷眼无言,哪怕多少人曾心痛、曾错过,它只是守信如期,日日安静地待在山谷里,等待着晨光赋予它片刻的璀璨。
刺目的日光,在长久的等待中,终于像是上天放出的飞矢般,四处射向大地,咏童微眯着眼看了它好一会后,她缓缓侧过身子,抬首看向那张正俯视着她的脸庞,无法抑止悸动的她,抬起冷冰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那张,曾经让她思念到不知道该怎么让日子过去的脸庞。
此时此刻,在她以往的记忆里,全都是他对她的好,全是他满满的疼惜,她不禁想问,当她在等着他时,他是否也在等着她?他是否也像他一样,在鼓起了勇气等待后,却又因岁月太过漫长而感到害怕?
“我们重来过。”陆晓生握住她的指尖,请求般地对她低语,“我们重新再当一次十七岁时的陆晓生与贺咏童,好吗?”
她凝睇着他问:“只在下山前?”
“直到你喊停为止。”
在交缠的目光下,时光停顿了片刻,陆晓生浑身紧张地看着她那双漫无目的流转的双眼,等待了很久,在他几乎要认为她不会给他一个回答时,咏童的指尖来到他的唇上,细细地描绘过他唇上的棱线后,她伸出双手投入他的怀中将他拥紧。
失而复得的心情顿时占据了陆晓生的胸臆,他感激地俯下身子,将这十三年来没有好好守住的人儿紧紧拥住。
离开山头的旭日已经升得很高了,如同所有欣赏完日出美景准备下山的人们,陆晓生也决定拥着她,重回当年爱情最真挚的那一个季节,体味那时最纯粹的心情,与最剔透无瑕的爱情。
路旁野草上晶莹的露珠,在太阳愈升愈高下,逐渐开始消失,就如同岁月。
对他来说,岁月,只是寄物箱,他把他的爱寄放在十七岁,而后静静地等待,等待它的失主,再次将它提领出来。
第七章
她喜欢眼前的这幅画面。
手牵着手,就像在小铜箱里所摆放的每一帧照片一样,无论他们走到哪,永远都会陪在对方的左右。
自祝山顶上下山后,陆晓生跟着她来到她暂时租赁的小木屋里,称事休息后,他们便牵着彼此的手,走过当年他们曾去过的每个地方,在走回小木屋山下的那片森林时,身后远方的夕日,将他们两人的背影拉长纠缠在一起。
“他们要结婚了?!”才刚从他口中获知绚丽与永泰婚期的咏童,对这意外的消息显得有些错愕。
“嗯。”陆晓生专注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一时片刻问,咏童也不知该对这消息怀有何种心情,她还记得绚丽那张不愿服输的脸庞,也记得同学会那天永泰难以启齿的模样,她不禁要想,其实绚丽在多年前就已经放开了陆晓生,只是在她面前,绚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输家罢了。
但对于绚丽的欺骗……她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感到愤怒。
或许都不该,因为为此而痛苦的人,太多了,在这其中,有她,也有陆晓生和永泰,还有个作兰自缚的绚丽。
悦耳的铃声忽然响起,沉思许久的咏童抬起螓首,意外地看着陆晓生不情不愿地拉大了一张臭脸,咕咕哝地应了几句后,撇着嘴角收线。
“谁打的?”她很好奇是谁能让他的表情这么丰富,也对他现在的生活圈充满了好奇。
“同学会的主办人,富四海。”
“富四海?”她怎么想就是不记得有这个人名,“我们班上没有这个人啊。”
“他有个叫富大海的老爸。”他牵着她绕过地上一滩积水,顺便替她复习记忆,“以前我们放学时常看他家的私人司机来接他下课。”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她恍然大悟地拍着额,但不过一会,她又疑惑地蹙着细眉,“可是他不是隔壁班的吗?”那位先生他有没有跑错场子?
“现在他是我的经纪人。”陆晓生愈想就愈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坑了,“就在刚才的那通电话里,他老兄又跟我多敲了一个月的年终。”啧,明明就家大业大,偏偏放着少爷不干,反而跟他老爸嚷着要出来自立门户,还老拿着计算机算年终,他当每天都是过年啊?
听着他那抱怨的口吻,她忍不住掩嘴轻笑,他不经意一瞥,在见了她脸上那久违多年的笑意后,登时停住了步伐。
被他拉住不能走的咏童,回首纳看着他,林间掩映错落的霞光,在他脸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片影,她靠上前想看清他的表情,他却松开了手以指抚向她唇边珍贵的笑意。
“晓生?”熟悉的轻唤,拓印在他那已经尘封多年的脑海里。
抚摸她消失在唇畔的笑靥,他屏住了气息问。
“能不能……再对我笑一次?”
近距离的凝视下,咏童在他脸上看见了她也曾在镜中见过的自己的表情,患得患失、难以置信,既渴望它能成真,却又害怕这只是另一个未醒的梦。
若不是爱得深,又怎么会怕失去?
若不是曾经失去过,又怎么会怕爱情再也不会出现?
她分不清此刻存在她心底的,是对他或对自己的怜惜,她只是深深的呼吸,再以一记他最是记得的笑意来回应,就像是他停在她脸上,微微颤抖的指尖一般。
如同漠地里久旱的旅人,终于获得了水泉的滋润般,陆晓生这才释放出胸腔内紧窒的空气,再大口的呼吸,盛在手边的微笑,他可以自他的掌心中感觉到它的弧度,他忍不住挪开掌心低首探向她,在她的注视下,小心地吻上她粉色的唇。
“这是温习还是缅怀?”太过呵护与慎重的吻,令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新的记忆。”不愿因太过心急而且吓跑她,这一回,他显得很小心。
咏童不语地看着他,半晌,她伸出两手揽住他的颈项,再主动跎起脚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想我吗?”在他的两掌迅速环住她的腰际时,她在他的唇边低喃,把那些一直没有机会问他的话说出口。
“想。”
“会梦到我吗?”她再吻过他的眼眉,试着想抹去那份紧张的神色。
“你很少缺席。”
一直表现得很镇定的她,在接下来的问题面前,也忍不住有些退却,她没把握地迎上他那双瞬也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眸。
“还……爱我吗?”
“从没有停止过。”飞快而坚定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