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养狗时,我还养了一只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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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沉默着坐在落地玻璃前看天,彼此互不理会。夜色弥漫,二环路上车水马龙。
有一天子夜,我下楼去小区超市买方便面,拐过一栋楼宇时,黑暗中听见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像是某种巨大的动物。我停住了步伐,一动不敢动地站在那里。呼吸声越来越近,我不知不觉地将手中的方便面举过了头顶。随着嗖的一声,一个巨大的家伙从一个灌木丛中飞了出来,路灯下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大型的雪橇犬。好家伙,足足有七八十斤,这个小区里会有这么大的狗吗?我心中一惊,难道他们就不怕打狗队上门吗?那雪撬犬看都没看我,一个唿哨便从我身边跑了过去。我定了定神,刚准备往前走,只见后面又跑来了两个家伙,这次是人,染着红的黄的头发,瘦得一身排骨,裤子就快松垮到了裆部,皮带上挂着大铁链子,跑起来叮当作响。他们一边喊着“霸王、霸王”,一边跌跌撞撞地朝楼宇后面跑去。
进电梯时,我带着疑问和看电梯的女人攀谈起来,才知道这个小区竟然是别有洞天。每晚十二点后,养狗的人会纷纷下楼,占据小区里最大的花园,都是一些白天不能见光的大狗,只能晚上出来遛。我问那女人,难道他们就不怕被抓吗?女人说,他们有办法呢。有大狗的人家组织起来,不是有打狗队嘛,他们就成立了护狗队,还凑钱买了对讲机,在小区的几个入口派人放哨,一有人说抓狗的来了,就立即对讲联系,都商量好了的,谁来了都抓不住。
哦——,我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上了楼。第二天就报名参加了护狗队。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那晚我带着小九看见了五条哈士奇,三条金毛,两条古牧,一条黑背,甚至还有一条大白熊。天啊,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此拥挤的小区里竟然潜伏着这么多条大狗。当然,还有条名叫霸王的雪橇。
我头天晚上看见的那一幕第二天再次上演了。又是子夜,两个排骨哥绕着小区疯狂地追逐着霸王,而霸王则玩了命似的奔跑。终于跑累了,才安心被人拴着狗链带了过来。这时它真正的主人才出场。那是一个光头、刺青、肌肉累累的家伙,穿着一件紧身背心,脖子上戴着一根我想足有一斤半重的大粗金链子,叼着烟趿拉着拖拉板就来了。这小区里竟然还有黑社会?我和小九同时一愣,歪着头注视着这位大哥。大哥从马仔手上接过狗链来,拍打了两下狗额头,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身材窈窕、脂粉气十米之内令人肾上腺素激增的女人,上前搂着霸王一阵狂亲,然后大哥牵着霸王,搂着他的马子,带着他的两个马仔打道回府了。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却真是一出大戏。
而其他的遛狗人呢?一个个都是宝贝、宝贝地叫着,抄着手看着狗狗们冲向草坪一阵狂奔。我作为一个新来的成员,忙不迭地和人打招呼。这时一个女人问我,你家狗多少钱买的?小九歪着头看她,我在黑暗中愣了一下,啊这个——是一个朋友送的。我家露西花了我八千多呢。女人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露西?是啊,你看。一头大型贵妇被喷成彩带的样子,正在奋力地嗅着一条斑点犬的肛门。露西!露西!不准做这么下流的动作!女人摇啊摇地去了。
你这狗失格啊兄弟,多少钱买的?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冲我说道。失格?失什么格?我讪讪地望着他。旁边人聚拢了上来。耳朵的位置不对,体型偏大,金毛的标准体型应该比这小,牙长得也不齐,嘴型偏长。你都注意到它的牙了?我心里不由得嘀咕着。来,我给你看看我们家威廉。威廉,过来!狗群中一条飒爽英姿的金毛跑了过来。别说,人家还真是漂亮,跑动中浑身毛发飘逸,宽脸型,大脑袋,一看就是一条价值不菲的金毛。
威廉花了我小一万。它爸爸是枫叶系的名犬,也就是魅力太子。外祖父是枫叶系的黄金武士,妈妈是日本排名第一的黄金格格。都是从加拿大那边过来的冠军犬,有血统证的,这个你可以上网去查。你看这牙,再看这毛色,威廉!趴下!翻身!对,你再看这腹部的毛色,它是渐变的,你再看这四只脚,多粗壮,多有力啊!
我也只好蹲了下来,就着路灯看正四仰八叉的威廉。旁边的人不时地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威廉转动得更起劲了,嘴里还不时地哈气。
哎,那你帮我看看我们家老王怎么样?一个穿着吊带装的女人死命地扯着一条几个月大的金毛凑了过来。
男人蹲下身子,掰开那金毛的牙口仔细看了看,又捏着尾巴让它摆了几个造型,才站了起来,义不容辞地说,失格。你多少钱买的?
不可能吧,我花了三千五呢。
被骗了,哪家店买的?找它麻烦去。
被称作老王的那条金毛极不耐烦地咬着主人手上的链子,一副随时发力奔跑的样子。我摸了摸它的头,它立即伸出了鲜红的小舌头来舔我,随后竟将我的指头当作奶瓶一样使劲嘬了起来。
哎,哥们,你那狗多少钱买的?男人终于朝向了我,我仰视着他,路灯下的身影真是庞大,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后来,小九不再加入它们的队伍,而是和我默默地走到小区一角,在一栋还没建好的楼前有一块小小的空地,我们在那里玩丢球的游戏。我懒得听他们废话。而老王呢?则和它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这主要是由那个女人造成的。那女人也是新来的,听说她老公是一个搞建筑的包工头,发了点财,就将她从老家接了出来,买了这里的房子。男人老不着家,为了解闷,她便养了这条狗。男人叫老王,她便管这条狗也叫老王。那个老王如她的意,这个老王便有好日子过。那个老王要是让她难受了,这个老王便也凶多吉少。或许是因为那晚那男人说她家老王失格,我家小九也失格,她便不由自主地将我们视作了一伙儿。不过她还时常带着老王和他们转,要回家了,才带着老王到我的角落里来和小九玩上一会儿,和我也聊两句,一副天涯沦落人的样子。
我家老王挺好的,怎么就失格了。你别听他的。哎,我告诉你啊,你可别跟别人说,我看那男的纯粹是为了泡那个女的才这么说的。
哪个女的?
就是露西她妈呀。你看她一天到晚穿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出来遛狗还扑那么多粉,大胳膊露着,也不知道半夜露给谁看。哎,我还告诉你,那个凯文他爸也想泡她呢,两人明争暗斗的。还有公主她妈和辣椒他爸也老是眉来眼去的,我看他们迟早要搞上了。
我挠了挠脑袋,看了看她。小九正和老王在草坪上飞奔。
哎,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信拉倒。
这哪里是遛狗啊?分明就是外遇集散地以及社交大本营嘛。我心里嘀咕着,目送着老王他妈摇啊摇地去了。
日复一日,就这么着过去了一两个月。不知道老王他妈是否在那边也说了一些关于小九他爸的坏话,总之,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下了班就回家看书写字,夜深了便带小九去小区角落里丢球。小九才不管自己失格不失格呢,照旧跑得欢,跳得高,每顿饭都吃得饱饱的。偶尔带小九穿过他们以及它们时,我和小九均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偶尔老王上来打个招呼,小九也是小心翼翼地叼着它的宝贝球,惟恐被人抢了去。
雨中的放肆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北京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伴随着闪电惊雷,好像整个城市被人装进了垃圾桶里摇来晃去。小九整日趴在落地玻璃窗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们像是被城市的某种疾病感染了。我不想出门,电话也打得少。对着电脑,对着墙壁,天亮了,天又黑了。
从窗前望去,城市很大,一望无际,每条路上都有足够的车,我们叫它车河,每扇门都紧锁着,窗后拉着窗帘,时常,我能看见对面的眼神。电视开着,永远的背景音。门铃响,送外卖的人。我望着送外卖的男人,心想,是不是只有他们才是运动的,才是辛苦的。他们可以敲开每扇门,递给人们那些必需品,然后大门关闭,一切照旧。整个城市迟早都会有宅着的一天,相信我,一定会的。
工作缺乏激情。如果不是必要,办公室应该被省略。其实我们并不需要那里。苦笑着离开电脑椅,像离开一双紧密拉扯的手。我必须下楼走走,无论多大的雨,无论多强的风。是不是要带上小九呢?我很犹豫。窗外是傍晚,尽管雨水依旧淅沥,可未必就不会有警察,或是路人。我心一横,牵着小九便出门了。小九几乎是蹦跳着钻进了狗链。因是白天,怕吓着旁人,便不走电梯走楼梯。它三步一层,几乎想飞下去。
到了楼前,雨水仍然泼洒不停,风将树叶刮得哗哗作响。路上倒是没什么人,只见一辆辆私家车下班回来,个个都练就了见缝插针的本事,还有倒车绝技,一副身手利落的样子,下了车匆忙用公文包挡住头,逃也似的在雨里消失了,仿佛这雨有毒。
小九忽然发力,我一个踉跄没拉住,它带着狗链便冲进了雨中。小九!小九!我冲着它大喊了两句,它在雨中猛然停住,转头看我,像是个标准的亮相,尾巴高高翘起,头也高傲地仰着,四肢极为挺拔。我顿时愣住了。它丝毫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反倒像要邀请我一同进入这雨里,进入这风里。可是,我这是新买的鞋啊,我这衣服很贵的。它仍旧望着我,像在等待我的决定。小九!我又叫了一声。它却不再看我了,黑亮的鼻头在雨中急速地收缩着,像在嗅着空气中某种诱人味道,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一个方向,像在感受着风从耳边掠过的滋味。我知道它在渴望什么,它在渴望自由。它在渴望完全自由的一刻。
我又何尝不是呢?
三秒钟后,我和它一起冲进了雨里。我们在小区花园里奔跑,大风将雨水刮成了瓢泼的样子,一阵一阵地浇到了头顶。我知道我的鞋完蛋了,我的衣服也快报销了,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们通过一张撕裂的铁丝网钻进了小区的篮球场里。球场没人。它只是小区的配套设施,人们需要它在那里,它便在那里。只有在风和日丽的时候,人们才偶尔来到这里。平常它都是紧锁着,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人打扰。
雨大了起来,风一阵紧过一阵,我和小九浑身湿透了,但我却逐渐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体内被唤醒。在滂沱大雨中,小九疯狂地绕着我奔跑,在我身边跳来跳去,它跳得高极了,像在练习某种高难度的跨栏动作。我完全和它扭打在一起,它摇着大尾巴朝我扑了过来,我张开双臂朝它冲了上去,一道明亮的闪电过后天空响起了惊雷,我和小九摔在了地上,它叼着我的手,拼命地拽着我,我掐着它的脖子,将它死死地压在身下,我哈哈大笑着,就像一个疯子。
穿越都市的山鬼
一个下雨的夜晚,睡得早。这些天累得慌,心神俱伤。睡前吃粒安神药,平常望眼欲穿的睡眠呼呼就来了。睡去,梦就来。
梦见十多年后的自己,长发,极瘦,一副精神矍铄、眼神寡淡的样子,住在森林的边缘。起风的子夜,我穿过长廊,举着烛台去厨房打水喝。烛光时明时暗,摇曳不定。我用手护着它,睡衣迤逦出长长的阴影,一直绵延到窗台外的竹林中,风吹得竹林哗哗作响。我站在窗口,看蓝黑色的夜空中,阴森森的竹林遮蔽了半个星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