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乡战-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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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从刑场踅回村审小山,小山果然交待出一些十分重要的情报。其中关于一个秘密存粮点的情报,令在场的所有人喜不自禁。而出人意料的是,小山利用这些情报做筹码讨价还价。审讯由此改头换面,变成了谈判,变成了一场交易:
那个秘密存粮点总共有多少粮食?
大大的;足够你们全村吃一年。
在什么地方?
在得到你们的答复前我不会说。
那里有军队看守吗?
有。
有人看守你咋样把粮食弄出来?
我是军需官,调运粮秣归我管。你们只要放了我,我保证三天之内把粮食送到村。
这不行,放了你也就放了鹰。
可不放我又怎样给你们弄粮食?
这个嘛……
再说这公平,我用粮食换我这条命。
你妄想。
粮食同样能换回你的命。说到底咱这交易是命换命。
我们饿死也不和你个小鬼子弄啥命换命。
是不是说你们的命不值钱?
你胡说。俺们中国人的命比你小鬼子的命要值钱,要金贵。
这么说就叫人想不通。
你到底交待不交待存粮点?
不放我你们知道存粮点在哪儿也没用。
你想咋?
还是我说的命换命。
这……谁敢担保你不是耍伎俩?
这好办,你们扮成运粮民夫跟我一起去存粮点,等粮食到手再放我。就是你们说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个么……
你们想想吧,这交易真的很公平。
整个晚上,白天的审讯在赵武的脑子里不知过了多少遍。开始还清晰,后来就变得模糊而混乱。到天明时耳边只剩下三个字在轰响:命换命!命换命!!命换命!!!
这真的是一件大事,大到与全村人生死存亡攸关,这也真是一件乖戾事,乖戾得会让人怀疑其真实性。是梦幻?是呓语?却都不是。
像往常一样,每有重要大事赵武便想到五爷和赵志。他先去找赵志,又和赵志一起去到五爷家。五爷刚刚吃过早饭,饭菜的香气还在屋里面弥漫。落座后,赵武将昨天再审小山的情况向五爷做了讲述。五爷听了沉吟无语,过了一会儿方问赵武赵志怎么想。他俩都说还没有个定型意见,来就是要和五爷商量。五爷听了冷笑道:年前队伍首长就下达了处决命令,可如今过了正月十五鬼子汉奸还活得好好的,早毙了咋会冒出这档子事来?我不管,该咋样办你们俩拿章程!赵武赵志听了哑口无言。既然五爷有了定规,他们就不好再说别的,于是不待板凳坐热,便走出五爷家门。
走在街上,赵武听到一阵凄惨的哭声传来,他的头“轰”地一响。又是出殡。作为一村之长,他自是清楚出殡的是哪一家。照东他爹。他朝赵志说句,便沿街向东走去。赵志亦跟在后面。
出殡的队伍不走五爷门前的街。响彻村子的哭声渐渐向村东移去。赵武赵志走到村头时就看见出殡队伍已停在村外河边,按惯例在那里进行最后一次祭奠。赵武赵志便不再向前走,默默看着死者的晚辈们依次向棺材下跪叩头。这时候女人们哭得更加悲伤。村外风大,贴着地面刮起的雪尘一阵一阵将祭奠的人淹没。赵武赵志一直望着出殡队伍在风雪中渐渐走远。
刚要回村,赵武看见一个人影一颠一颠地向村子走来,还背着一杆枪。他不由叫了一声,他认出那是古朝先,是姗姗来迟的“刀斧手”古朝先连长。这时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没动,等着,一直等到古朝先船样地摇晃到他跟前。古朝先也认出了他和赵志,连声说对不住,说他一直忙着抽不开身。接着又问人犯是否已经处决。赵武摇摇头。古朝先说这好,我还没来晚,那就在今天执行吧。赵武又摇了摇头。古朝先诧异地问:咋啦?赵武说:一句两句说不明白,到家里再说。
赵武没将古朝先领到自己家,而是领到玉琴家里。因那日同玉琴说话说起古朝先,玉琴说古朝先是她老姨的干儿子,曾在老姨家见过。这么说也算得上是亲戚了。开门后,玉琴见来了这么一伙人,脸上立刻绽出了笑,忙把大家让进屋。扣儿在炕上,再次醒过来后就一下子掉了精神,整日抱着小猫一声不吭,赵武赵志唤她也不应,也不让抱。古朝先以亲戚自居。给她压岁钱她也不肯接,只瞪眼痴痴地看。赵武难过地摇摇头,对玉琴说:再也不能让扣儿睡过去了,那样就没救了。玉琴眼里闪着泪花。
坐下后赵武就将这些日子村里发生的事情对古朝先一五一十地说了,没一点保留。从小孩子长睡不醒说到双伴儿的死,从找不到行刑枪手说到天天有人家出殡,最后又说到小鬼子提出的命换命交易。赵武说这遭真遇上一个憷头事,既然你古连长来了,就帮帮俺们拿拿章程吧。
古朝先一边听赵武说一边摇头不止,等赵武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可以应。”
赵志听了急道:“古连长,你是说可以和小鬼子成交易?”
古朝先点点头说:“这种事古来有,交换战俘不就是命换命吗?”
赵志说:“小鬼子、汉奸是俘虏,俺石沟村百姓可不是俘虏呀。”
古朝先说:“不是日本人的俘虏,可是阎王老子的俘虏哩。”
古朝先这么一说,赵志便不言声了。屋子里的人互相看,像在梳理古朝先说的这古里古怪的话。
过了会儿赵武说:“老古说的是个理。再这么下去,咱石沟村就毁了。捱到麦收就剩不下几个人。”
古朝先说:“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保住人,以后不是照样可以杀鬼子汉奸吗?这遭放了两个,下遭咱消灭他们二十个、二百个,你说上算不上算哩?”
古朝先一番话说得赵武赵志连连点头,大有一种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感觉。
赵武以下决心的口吻说:“就这样吧,咱干。”
赵志点点头,说:“赵武,咱干。”
只是玉琴还有些担心,说:“不会出啥事吧?”
古朝先说:“只要定下来要干,具体问题就要仔细讨论了,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才成。要是你们不嫌我老古腿瘸,我就算一个。”
赵武连忙说:“有你老古参加,俺们心里就踏实了。”
为免夜长梦多,行动定在一两日之内。这当间有许多环节需要准备和斟酌,当夜古朝先留宿在石沟村。
10
头晌,由石沟村十几个人,古连长以及小山、周若飞组成的运粮队离村上路了。叫运粮队有点不确切,可又找不到更恰当的称谓,好在对此也无人计较,便如此这般地叫了。
天上下着雪,没有风,真正下雪的时刻总是没有风,雪花心平气和地从空中向下洒落。这时候人的视线看不出多远,四周一片白茫茫。今年冬天古怪,雪集在年后下。往年可不是这样,往年大雪封门总是发生在腊月里。无休止的大雪使赵武忧心忡忡,他们已经等了两天。见雪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便不再等,也实在不能等,上路了。
队伍出村后向西行走。开始是一片平坦地,没雪的时候,能看见道路一直通向山根底下,现在道路被雪覆没,只能靠两旁稀疏的树木辨认出道路的轮廓。运粮队伍踏雪行进,速度缓慢。从外形上看,这确是一支被日军驱使的运粮队。日军军需官和翻译官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运粮的民夫,看不出什么破绽。因考虑到古朝先的腿不方便,赵武特备了一辆驴车(驴和车都是从万有家借的),“车夫”古朝先坐在车上,他的枪隐藏在身旁。驴车后面是一色的小推车。
天地间寂寥无声,踏雪行进的队伍亦悄无声息。这沉寂不由使人心生疑云,有种向陷阱坠落下去的不祥预感。铤而走险,巨大的诱惑与巨大的恐惧像两只凶猛的野兽在人们心中厮咬,争斗。赵武紧跟在驴车的后面,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小山和周若飞,白亮的雪刺得他眼疼。他是整个队伍中最不敢松懈的一个,可以说整个行动的成败系于他一身。说来,计划是十分周密的,每一个可能出现问题的环节都做了应变考虑。出发之前,他和古朝先、赵志一起与小山做了最后一次谈判。他严肃告诫小山,既然双方达成协议,便须信守不贰,他的任何不轨皆需以生命为代价,这一点毫不含糊,确凿无疑。为了小山感到威慑,出发前在街上,古朝先举枪射杀一只落在房顶上的麻雀,小山看了神色黯然。至于汉奸周若飞,他表示已无退路,唯有按照赵武他们的命令行事。即使如此,赵武心里仍然忐忑不安。
运粮队越过了七八里路远的平坦地,视线中便出现一个村庄的轮廓,如同雪原上凸起的座座相连的大雪堆,这是离石沟村最近的埠后村。晴朗日子,两村可以相望。此时,他们需穿越埠后村再往西去。为防止陡生事端,赵武带队伍绕过村庄。道路开始倾斜,这就走进了山谷的入口。
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绵延十余里的大峡谷。从空中往下看,峡谷呈喇叭状,中间有一条河,常年流水潺潺。赵武对这里十分熟悉,从小时候起,每年冬季他都跟他爹和村人们进山搂草。一直到现在小村人仍然沿袭进山搂草这个传统,如同村业余剧团演出的保留剧目是《苏三起解》一般。可以说赵武对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也正缘于此,当小山详细交待那个秘密存粮点的位置以及周围环境特征,他便不存怀疑。他相信确有此事。小山说的那座山神庙是搂草的村人们打尖的地方。现在那里成了日军据点之外唯一的粮库,存放着日军抢掠而来的粮食,也存放着他儿时许多的回忆。
峡谷里的河已经封冻,冰面覆着很厚的雪。打眼望去,白展展好一条宽阔大道。“大道”一直向上通往风雪弥漫着的大山深处。原本进山的路傍着河边,狭窄、坑坑洼洼,运粮队走在上面跌跌撞撞,不时有人滚进路边的雪坑里,无奈,他们只得放弃了道路,走上了河面,踏冰而行,冰面虽然很滑,但由于覆了一层厚雪,只要稍加小心,也便畅行无碍。这样,队伍渐渐进入被当地人称为枣园山系的腹地。
山里面终归不同,两边的山崖石壁般的矗立,在雪光的折射下有一种摇摇欲坠之势,显得阴森可怖。山里雪大,雪朵也大,落地铮铮有声,气温也比山下地面寒冷。愈往山里走,人们愈觉得寒气刺骨。赵武也感到冷得不行,他看看驴车上的古朝先,见他缩成一团,像个大刺猴,他坐在车上不动,比别人更够呛。赵武紧赶几步傍着驴车,偏头问道:“老古,咋样?”“操他娘。”古朝先说:“还有多远?”赵武说:“顺河再走五六里,再爬一道山梁子就到。咱走得慢,要不差不多快到了。”这时赵志也从后面傍过来,对赵武说:“看不见日头,约莫天快晌了。”赵武说:“晌天不响天都不能停,按原计划回来时去于家夼吃饭。”古朝先说:“这么冷的天,要命不能停,一停就冻僵了。”赵武说:“老古,俺们只担心你。”古朝先说:“没事,我抗冻,在队伍时练出来了。”赵武便不再说什么,又退到驴车后面走。
山谷渐渐变得狭窄,两边的山势显得更为陡峻。起风了,这是山谷自身形成的大风道,是“小气候”,与外界无关。风将冰面上的雪吹走,露出光滑滑的冰面,行走变得困难。河床的地势也变得复杂,布满着大大小小的石头,这是夏天山洪爆发时从上面冲下来的,有的生根站住,有的有待以后的洪水继续向下游推送。队伍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