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乡战-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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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五十公里之外的烟台。下午原始返回埠口。这些冯美丽都记在心上。
李树棋沉默地驾驶着汽车。也许他感到车内的气氛过于沉闷,便找出一盘磁带插入录音机内。稍许,喇叭里响起优美的交响乐演奏。冯美丽静静地听了一会,向李树棋问道:“李树棋,这是啥曲子哩?”
李树棋告诉他,这是《在中亚西亚的草原上》。
冯美丽点点头。她被这陌生而新奇的演奏吸引住。她倾听着,从她的被窗外曙光照耀的面庞上可以看出她被乐曲深深地感染着。
汽车就在这音乐的旋律中向大山那边绕了过去。
3
埠口镇是乡政府驻地,由于它的地理位置,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多年的兵乱给镇外的山峦上增添了壮观无比的坟场。解放后进入和平时期,但因交通不便,几十年来一直是本县比较贫困的乡镇。公路是近几年才修过来的,于是带来了初步的繁荣。
埠口车站在镇的最前面,低矮的站房无异于一辆报废的客棚汽车,显得丑陋猥琐,站前与公路间有一个不大的停车空地。
也许是由于取消了国营班车的缘故,车站工作人员已不知去向,门上挂着锁。要乘车的旅客焦躁不安地散于站外各处。
李树棋缓缓把车开进站前空场。
冯美丽从车上下来,神情有些紧张。她把一块木牌挂在车旁,木牌上写着“埠口-烟台”字样。→文·冇·人·冇·书·冇·屋←
旅客们始明白过来,来了运送他们的客车,不由喜出望外,慌乱地提着各自的行李向车门拥来。
但总有人面对异于往常的事情抱有担心上当受骗的心理。一个抢在最前面的男旅客在上车前的一个瞬间停上迈腿,问道:“你们这辆车是国营的还是个体的?”
冯美丽如实回答。“我们是个体的。”
那旅客又问:“到烟台票价多少?”
冯美丽回答。“四块六角。”
男旅客露出不满的神情,说:“这么贵,国营班车才三块八角,你们这些个体户真想宰人呀!”
冯美丽无言以对,局促地站着。
那旅客发出通碟:“不坐这么贵的车,等坐国营的。有钱扔给国家也不给黑心的个体户!”
他的蛊惑大得人心,许多旅客向后退去,吵吵嚷嚷。
有人喊:“按国营价格我们就坐!干不干?”
“不干,就叫他们空车跑。看看咋样合算!”
冯美丽面对这情景,欲哭不能。
这时,有两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上前问道:“有车票报销吗?”
冯美丽赶紧回答:“有,有车票。”
干部模样的人不再说什么,提着行李一前一后上了车,捡个好位子坐下。
车下的旅客望着这两个不讲仁义的“叛徒”,露出抗议和鄙视的表情,并低声嘲骂着,吵嚷不止。
冯美丽束手无策,只得按事先准备好的词儿向旅客招呼说:“旅客同志,本班次是由埠口……”她紧张得忘了下面的词,窘得满脸通红,又立刻从口袋掏出一张字条,照着往下念道:“本班次是由埠口途经上庄、丁家庄、河奈、苇子……最后开往烟台的,车内备有沙发软座,卫生舒适,不,不,是舒适卫生……”
旅客哄然大笑。
有人狎昵地喊:“有没有厕所,咱今天拉肚子,路上好方便方便……”
又是一阵哄笑。
冯美丽不知所措,木然地站着,眼里噙着泪花。
“操他妈!”李树棋低声骂了句,他打开驾驶室的门,把头探出,几乎是在吼:“听着,从今日起那班国营班车已经取消,往返烟台的就这么一部车,愿坐的坐,不愿坐的拉倒,拉肚子的远点闪,给一百块钱也不让坐!”
旅客被李树棋蛮横强硬的态度震懵了,个个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李树棋又转向冯美丽,以命令的口气道:“上来,发车!”说完把车发动起来。
这时车下的旅客才似乎看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多计较,纷纷向车门拥来,争先恐后地上车。一会儿工夫全部旅客都上了车,坐得满满登登。
最后是冯美丽拿着木牌上了车。她感激地看看李树棋,然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车门关闭,缓缓驶上公路,开始了漫漫的旅程。
只是旅客并没有忘记刚才所蒙受的屈辱。这个开车的出口不逊,实在不能让人气平。有人开始议论,更多的人进行响应。那个声明自己拉肚子的旅客首当其冲,不断向李树棋发出抗议性的质询:
“开车的,你们个体户为什么也像国营那样向旅客耍态度?!”
“为什么价钱比国营贵这么多?!”
“为什么国营班车跑得好好的要取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李树棋听得清楚,却不言声,他灵机一动,找出一盘磁带,插入录音机中,按下开关,喇叭里响起那支颇为流行的歌曲——《不要问为什么》:
假若夏季里飘起雪花
假若冬季里响起雷雨
不要问为什么
假若白天里星辰布满天空
假若黑夜里光芒升起
不要问为什么
假若你遇到的事让你百思不解
假若你碰上的人叫你啼笑皆非
啊,也不要问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什么为什么
……
车内所有的旅客都缄默无语,倾听着这怪里怪气没头没脑却又勾得人百感交集的歌子。
汽车在这歌声中穿越着五月葱郁的大地。
4
烟台是一座傍海小城,不大却极有知名度,更以殷勤好客而闻名于天下。全国许多专业性会议都选中此处,不仅能吃好喝好玩好,临走时也都有令人满意的打点。只是这里的物价比别处要偏高,使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们在对小城充满自豪感的同时又有些许的遗憾。
冯美丽的遗憾在于她是头一次进入这座小城。汽车进入市区,她就觉得大开眼界。她以前只看到四层高楼,那是埠口镇邮电局大楼。从她眼前向后退去的一座座高耸入天的真正的高楼使她惊叹不止。她还看到了漂在海上的一艘艘巨轮。街上行走的女人们的穿戴也使她感到与乡下不一祥,使她感到新鲜。同时也在心理上产生一种自卑。她觉得已不如人。
她却没有想到她也有可以引为自豪的地方,她是乘着自家的汽车气派十足地进城而来,这辆车可以使她大把大把的挣钱,使那些穿戴入时却囊中羞涩的城里女人们眼热。还有,她长得美,美才是一个女人的真正财富。
在汽车站放下旅客,已近中午时分。两人走进车站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不用说,这些事都应由冯美丽张罗,她是“老板娘”,责无旁贷。
冯美丽自然明白自己的本份。在桌旁坐下后便急忙往外掏钱。这是卖票收入,还没来得及整理,乱七八糟一大堆。
李树棋制止说:“别急着往外拿钱,小心小偷上眼。”
“有小偷!白天也有小偷?”她问。
李树棋笑笑:“你以为是在乡下,小偷只在夜里行动?城里的小偷胆大得很,眼盯着你手已经插进你口袋里了。”
冯美丽赶紧把钱又收进手提包里去。
一位年轻女服务员走到跟前,问他们吃什么饭。
冯美丽看着李树棋,问:“你想吃点啥哩?”
李树棋半真半假地嘲讽:“李老板不是规定中午管伙计两碗清汤面吗?就吃清汤面好了。”
冯美丽知道李树生是这么交待的,可她说:“不能光听他的。”
李树棋笑笑:“我也愿吃面条,老娘死了,没人给擀面吃啰,就吃面。”
冯美丽点点头:“吃几碗,得吃饱。”
李树棋说:“两碗够了。”
冯美丽告诉女服务员买三碗面条。
“你就吃一碗呐?”李树棋问。
“不想吃,头有点晕。”
李树棋说:“你在车上卖票,转来转去,非晕不可。不过,常了就适应了。”
“你刚开汽车时也晕吗?”冯美丽问,用手控着自己的额头。
李树棋摇摇头:“不晕,男爷们很少晕车晕船。我的一个助手刚跟车时晕得不行,车跑个百八十里他就想吐,我就把车停下来给他理头,理好了再跑。”
冯美丽问:“能理好吗?啥样理?”
这时,李树棋忽然起意给冯美丽理理头,但很快又觉得不妥,就作罢,说:“不复杂,主要是用手揉两个太阳穴。”
冯美丽就开始揉太阳穴。手法很笨拙,后来便放弃这种方法,改用手敲着脑袋。
李树棋告诉她说:“不能敲,越敲越晕。”
冯美丽顺从地停下手。
李树棋想了想,向服务员招招手,叫她拿两筒罐装可乐来。
女服务员送来可乐。李树棋掏钱付帐,冯美丽见状又赶紧从手提包里掏钱,但慢了半拍,李树棋已付过了。
冯美丽把钱往李树棋手里塞。
李树棋用责怪的目光看着她,说:“冯美丽,你这是干啥哩,咱李树棋穷也没穷在这两筒可乐上呀!”
冯美丽擎着钱不知所措。后只得把钱放回包里。
李树棋拉开一罐,递给冯美丽,说:“喝点这个,能解晕。”
冯美丽看着罐上印着的精美商标图案,问:“多少钱一罐呢?”
李树棋伸出三个指头晃晃。
“三毛?”
“三毛乘拾。”
“三块?这么贵?!”冯美丽吃惊不止。
李树棋用手指弹弹余下的一罐,说:“这年头,除了人不贵,啥不贵哩。”
冯美丽想了想说:“我得给你钱,这两罐顶你一天的工钱哩。”
李树棋从鼻子里哼了声,说:“我知道,我李树棋在你眼里不值这几个钱哩,要这样,就给我好了。”
冯美丽听他这么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接着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哪……”
“喝吧喝吧。”李树棋说。
冯美丽谨慎地把嘴靠近罐口,尝了尝,嚷道:“哎呀,这是啥味儿哩,中药汤子似的。”
李树棋说:“大胆喝,保准没问题,喝习惯了,越喝越爱喝。”
“我不信。”
“西红柿刚传到中国时,谁都不稀罕,说有一股子怪味,可后来怎样?大人孩子没人不爱吃的;啤酒也是,刚喝都说马尿味儿,可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喝。”
“我就不喝。”
“因为你从来没喝过,所以就永远也不想喝,你不知道是啥滋味,就不会有瘾。不信你把这可乐喝了,保准下次就想喝了。”
冯美丽被说得将信将疑的。横心说:“我试试。”说着便小心翼翼地喝起来。
李树棋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冯美丽喝了几口,便停下来,回味着,寻找着自己对这怪物的感觉。
“咋样哩?”李树棋问。
冯美丽有新发现:“呵,我的头倒真的不晕了,一股凉凉的东西钻进了脑子,头清凉了……”
李树棋笑笑,说:“行了,这就开始上瘾了。”
冯美丽嗔怪地瞅了他一眼,说:“李树棋,你可真会嘲讽人的呀!”
李树棋摇摇头,说:“不是,我说的是实话。咱乡下人眼光总短浅,对外面的新东西抱成见,不愿接受。啥都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好。喝酒就认老白干,因为爷爷老爷爷老老爷爷都喝白干。盖屋也总是那个模样,猪圈在窗外面,一年到头臭气熏天,谁都没想到可以换个地方,一辈一辈就这么过……”
“不这么过又能咋过哩。”冯美丽叹了口气。
“得想办法改变。”李树棋说。
“咋改变?不喝白干喝啤酒?”
李树棋笑笑说:“要不是开车,我倒真想教你喝啤酒。”
冯美丽说:“我看你是个教唆犯,教唆人家干些怪事情。”说完哈哈地笑,笑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