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阳光充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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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有什么不好?持家克勤克俭,工作努力负责。”
“我没说不好。”
“你有那种意思。”
“救命,”尚知笑,“你再这样,我可要叫你旧情人来接收你。”
旧情人……
宜室说下去:“你李尚知君一生大抵只做对一件事情,就是娶了汤宜室。”
尚知心服口服,“我知道。”
“你敬畏我,不是没有理由的吧。”宜室笑。
尚知心里有一丝奇怪,宜室极少在他面前占嘴舌便宜,他问:“你受了什么刺激?”
宜室从实招供:“令堂仿佛怪我牵着你鼻子走路。”
“是为了这个?我不信。”
宜室自己也不信。
更衣的时候,顺便整理手袋,那团硬硬的皱纸跌出来,她才知道,口出怨言,是为着这封信。
英世保早就入了籍,在彼邦有地位有事业。
宜室不敢多想,把纸团扫进字纸篓。
饭后与小琴补习英文,已经在读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了:我可否将汝比作一个夏日,尔更为可爱及温和……
宜室微笑,温馨地取起课本去找尚知,想问他是否记得这首名诗。
找到书房间,听见鼾声大作,李尚知躺在长沙发上睡得好不香甜。
宜室浩叹,这老小子,一点心事都没有!吃饱了即时睡得熟,正牌懒人多福,难为他老婆愁得头发发白。
顿时兴致索然,她丢下书本,呆了一会儿,走到窗前,绕着手观看街景。
也许就是因为连续过了十多年这种刻板生活,才静极思动,想奔向新世界寻找刺激。
电视开着,新闻报告员神色凝重,正在报导股票市场的风波。
宜室拨开尚知双腿,坐下来,看了十分钟。
电话铃响,宜室接听,是贾姬。她们同事间有个可爱的默契,若非有要事,决不在私人时间互相骚扰,一切等到第二天九时正再说。
她劈头便问:“你手上有没有股票。”
宜室据实说:“我一生人从没买过一块钱股票。”
贾姬笑,“你就是这点可爱。”
“你笑得出,可见也没有买。”
“买不要紧,关键在脱了手没有。”
“谁懂这样的神机妙算?都成为活神仙,还在凡间打滚呢。”
“告诉你,庄安妮投资很重。”
“啊,多不幸。”
“明无九点再面谈。”
“再见。”宜室放下电话。
尚知翻一个身,“什么事?”
“不关你事。”
电视新闻已经吸引了他,李尚知坐起来,“要命,我母亲颇买了一些二三线股票。”
事不关己,已不劳心,宜室伸手关掉电视。
第二天早上,庄安妮告假,没有上班。
宜室同贾姬说:“没有这样严重吧。”
“怎么没有!影响深远。”
“愿闻其详。”
“她在办移民你是知道的。”
“啊,我明白了。”
“那还不简单,赚钱容易储钱难,她按了房子炒股票,希望赚一笔赎回公寓,足够现金到外国安居乐业,现在计划恐怕有改变。”
宜室深深庆幸她手上一无股票二无房产,笨有笨的好处,不懂就不会冒险。
“一个人穿多少吃多少是注定的,何用营营役役。”贾姬笑一笑。
这语气活像一个人,宜室凝神想一想,啊,像她妹妹宜家:洞悉一切世情,却又不得不在红尘打滚,不容易高兴。
“安妮会渡过这个难关的。”宜室说。
“当然,我从来不为吃得比我开赚得比我多的人担心。”
她们两人归位办公。
下午,在安妮回来了,脸色甚差,想必损失惨重。
宜室很觉为难。安慰她,还真没有资格。一言不发,又好像没有人情味。
宜室一直提心吊胆,她知道有些人死也要死得威风,不希罕任何人同情,明明背脊中箭流血,都不要人家问候。又有种人,一点点小事呼天抢地,叫全世界亲友安抚怜恤。她不能肯定庄安妮在这次事件内想扮演什么角色,所以暂时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如履薄冰。
第4章
临下班的时候,庄安妮喃喃自言自语:“这算什么,五年建立起来的牛市,竟毁于一旦。”
宜室陪笑,模棱两可地说:“及时卖出,还是有赚。”
庄安妮吸进一口气,强笑道:“幸亏上星期已经脱手大半。”
宜室连忙退出她的房间。
看样子不少人为着面子,会得强撑宣布损失不大,及时出货,处理得法。
贾姬拉一拉她,“同你一起走。”
“有什么事。”
“逛街看时装。”
“我要去递申请表。”
“宜室,你做什么都不瞒人。”
“别把我说得太纯洁,我也不见得把所有秘密招供给你知道。”宜室微笑。
“我听见风声,下个月就暂停接受独立申请。”
“为什么?”
“待大选后订下新政策或许再重新开放。”
“这么说来,我那手续办得及时?”宜室惊喜。
“宜室,你一向幸运。”
“谁说的,我的道路又不比谁的更平坦。”
“但是你有李尚知同行。”
“谁告诉你他是好人?”宜室白贾姬一眼。
贾姬只是微笑。
宜室空手回家,李向知诧异的问:“不是去买东西?”
“不舍得。”
“出来走,行头也很重要,莫叫人看不起。”尚知笑。
“哈,他看不起我?我还没空去留意他怎样看我呢!”
尚知趋脸过去,“所以我这么崇拜敬佩你。”
“加国诸大学有没有回信?”
“有。”
“好消息?”
“回答得很客气:有机会通知阁下。”
“或许倪教授可以当推荐人。”
“太麻烦人家了,我不擅钻营。”
“真的,”宜室马上同意,“其实我俩大可提早退休,只是……”
“我明白,”尚知按着她的手,“你怕我耽在家里无所事事闷着无聊。”
“尚知,我们算不算一对互相了解的恩爱夫妻?”
尚知笑,“孩子气。”
两人都觉得对方不懂事长不大,因此要加倍爱惜对方照顾对方。
宜室说:“我认为我们是模范夫妇。”声音略见空洞,太努力需要证实,可见没有信心。
电话铃响,小琴接听,嚷了起来,“阿姨阿姨你好吗?”立刻叽叽呱呱连珠炮般报道别后思念之苦。
宜室摇头。
一个人,最擅长利用电话交流消息的年龄是十三至十九岁,之前,小得还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说个不停;之后,又比较喜欢出来面对面茶叙,但小琴她们这种年纪的女孩,电话已成为身体一部分,少了它就成为残废。
十分钟后宜室接过电话。
“好吗,”宜家说:“你看,我们的黄金股票房子出货出得合时吧。”
宜室只是笑。
“世上确有运气这件事。”宜家感慨。
“是,说起来很凉薄,父亲一去世,我俩就转了运。”
“你有没有想念他?”宜家问。
宜室想都没有想:“没有。”
宜家沉默。
宜室反问:“你呢?”
“也没有。”
宜室说:“他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是吗,或许他另一位太太另一些子女不那么想。”
“对了,我有一位朋友下星期经过香江,可否招呼她。”
“你之友即我之友。”
“宜室我爱你。”
宜室笑,“有事求我特别见功。”
“那女孩子叫白重恩,我大学同学,最近定居温哥华。”
“好极了,我们不愁没有话题。”
“你也该深切了解一下那个地方。”
“宜家,我很清楚知道温哥华是个什么样的城市,我去过好几次,认识每一条街道,你的口气越来越像尚知,似个校长,把我当小学生。”
“要命,又踩到你的尾巴。”
宜室叹口气,松开皱着的眉头,揉一揉眉心,最近照镜子,发觉有一道深刻的直纹,骤眼看,活似第三只眼睛,快成二郎神君了。
白重恩小姐的电话第二天就到。
声音非常活泼,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宜室约了她下班后喝咖啡。
宜室准时抵达,四面张望,正在踌躇,有人叫她:“宜室,宜室。”
她转头,呆住,唤她的是一位西洋美人,大棕眼,奶白色肌肤,一头鬈发。
宜室大乐,惊喜地问:“白重恩?”
西洋美女笑问;“宜家没同你说我是混血儿?”
“她什么也没讲。”
“很好,可见宜家没有种族歧视。”
“你现住哪儿?”
“旅馆。”
“搬到舍下来吧。”
“方便吗?”
“若把宜家当朋友就不必客气。”
“那我明天早上过来打扰你们。”
“爱吃什么告诉我,我叫佣人准备。”
“谢谢你宜室。”
宜室像世上一切普通人,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子,秀色可餐嘛。
“温哥华你住哪一区?”
“市中心,你知道罗布臣街?”
宜室点点头,“像我们的尖沙咀。”
“我在一七六0号租一间小公寓,看得到海。”
“一千多号,近史丹利公园?”
“对,”白重思笑,“你很熟。”
“租金怎么算?”
“一块钱一呎。”
“不便宜呀。”
“比起曼赫顿要好得多,第五街要两百块一呎,而且是美金,钱比八,贵一倍不止,我在纽约住过一年,几乎叫救命。”
宜室摇摇头,“长安不易居。”
“是吗,贵城也不简单,女孩子统统打扮得一团火似的,好美好时髦。”
宜室笑了,这么可爱这么纯真,太难得。
“你在温哥华工作?”
“我是少数幸运者,找到理想差使,薪水很不惜。”
“雇主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
“温哥华哪里还有外国人。”白重思非常幽默。
宜室大笑起来,物以类聚,白小姐俏皮一如汤宜家。
“我老板叫我替他买点东西。”
“我帮你办。”
“有个地方叫嚤啰街?他让替他配几只酸枝镜架。”
宜室摇摇头,物离乡贵,华侨最爱此类玩意儿。
只听得白重恩说:“一看到酸枝红木,我就想起清朝、封建、辫子、小脚、挑夫、苦力、轿子……”
宜室笑了。
这么坦白,也不怕吃亏。
她还是陪她到猫街去逛。
到了店里,白重恩又似着迷,留恋着不肯走,一如小儿进入糖果铺。
宜室看中一对台灯,爱不释手,一想,待入境证出来再说吧,迟疑着,已经为白重恩捷足先登。
宜室索性再精心为她挑了几只大小长短形状不同的架子。
第5章
白重恩赞道:“真有眼光,叫我,站在这里一天,都不知道买哪一只才好。”
宜室笑,做了十多年家庭主妇,早已成为购物专家,价钱质素了如指掌,绝不吃亏。
白重思再三道谢,回酒店收拾去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宜室派丈夫同女儿去接客人,自己指挥佣人蒸大闸蟹。
蟹开头在锅中索落索落地爬几下,随即传出香味来。
宜室坐在厨房,回忆童年时问母亲:“妈妈,谁头一个发明吃这么可怕的爬虫?”
母亲答:“人,最厉害是人,铜皮铁骨戴着盔甲的东西也一样吃。”
宜家诙谐的谈吐一定得自她的优秀遗传。
宜室难得吃一次蟹,纯为招呼客人。
白重恩人未到,笑声已到,宜室闻声去开门。
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一手牵一个女孩子,李尚知替她挽着皮箱。
宜室嘴里说“欢迎欢迎”,心中却想,任何一个女人,假以时日,都可以代替她的位置。
母亲的身份,就是被她父亲另一位太太,取替了十多年。
瑟瑟叫:“妈妈,白阿姨送我们洋娃娃。”
宜室连忙回到现实世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