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人杰-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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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说:“世界上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如果是我那二儿子呢?”
孙晓琬说:“如果是你儿,你儿可是命比天大!我马上写信告诉她!”
过了半个月,李明珍要小小子的照片。给孩子照了像,洗出像片就寄过去。没等回信周玉和孙晓琬就奔赴边防前线。贺家梅离职在家休养,一人正闲得慌,有了这个小小子就有了开心果、有了生活的乐趣。
李明珍收到照片,激动得恨不得跳起来。被大水冲走的、千里之外被救的孩子,正是二生!高兴之余又一想,如把这一消息告诉婶婶,她会催她马上去北京接二生。李明珍想儿子,但又一想,周玉那边肯定也想孩子,接回来会伤了那边爷爷奶奶的心。孩子在他父亲身边,也是一样。
婶婶知道李明珍给北京去了信,所以,她天天去大队等来信。李明珍不忍心瞒着婶婶,还是如实把信和照片给她看了。婶婶那老花眼一眼就认出是二生。攥住照片就哇哇大哭起来。大哭后又高兴地笑了。她说:“那老东西还挺有人性,没把我孙子带走。”又对李明珍说:“你明日就去北京,把孩子给我接回来!我孙子命大,他一路在水里漂,一路有龙王爷保佑。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我说老头子,咱孙子还活着呢,你可以安心,安心了……哈哈,老天爷保佑我孙子大难不死,大难不死啊!”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湾道山村,传遍皇台镇!李明珍的学生,村里的众乡亲们,听到消息后既惊奇又高兴,纷纷挤到李明珍家来看北京寄来的照片。
周玉从边防返回北京,见李明珍的来信,大吃一惊。那小小子果然是自己的二儿。孙运达看完信说:“简直是惊天奇事、奇事!”
贺家梅看完信却揉开了泪眼:“本以为天降个孙子,谁知只是狗咬尿{sui}脬{pao}——空喜欢!”
孙晓琬比周玉早返北京几天,这封信她早见了,两手一摊说:“我可是舍身救孩子,谁家孩子谁抱走!如其来人接,还不如主动送回去!”
贺家梅想了想,说:“小玉呀,这孩子也有你一半呀,在哪儿养还不一样?她是娘,你是爹,平等义务!”孙运达说:“既然一样,还不如给孩子娘送去,你应该知道娘想儿的心情!”
贺家梅说:“你的意思是把孩子送给他娘?”
孙运达说:“应该这样!”
贺家梅说:“把孩子养胖了,长壮了,又爱人,我舍不得!”
孙运达说:“设身处地想想,心里就通了。小玉和晓琬都回来了,趁年前把孩子送回去!
入冬后李明珍教学更忙了,因为洪水耽误了教学进度,所以每天上课、改作业、备课、写教案,要忙到夜里十一二点钟才休息。临近腊月,西山大姐来了。大姐现在是五个孩子的娘,家住深山,平均每人二分二厘土地,每个工只合六分钱。两口子一年挣五百多个工,分了口粮,欠生产队八十多块钱。一家七口,五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像五只没出窝的家雀,只会张嘴等喂。这次来,又来向老娘求救来了。今年湾道山属重灾区,国家给口粮,给建材,还给救济款。政府还发给老娘一笔抚恤金。所以她只好手心向上——要钱来了。
婶婶眼里不揉沙子,对独生女早有成见。人怕人比,货怕比货。人家明珍,既不姓周,也不姓肖,却比自己的亲生还亲、还孝顺。婶婶从年轻时就脾气古怪,凡是看不上眼的人,她从不会好好答理,就是答理也是斜眼看你。这天晚上,李明珍专给大姐做碗挂面汤,这可是上等好饭。吃完饭,李明珍坐在炕上陪大姐聊天。一聊到二生,婶婶便哭,吵着要二生。姐妹俩马上转话题说别的。李明珍知道大姐为啥来,婶婶当然更清楚。婶婶不开腔,大姐不好意思挑明。李明珍就故意往这方面引话。
李明珍说:“大姐你那收成也不好,孩子的衣袄都准备好了?”
大姐这才叹口气说:“咳,说啥哩,今年大队预算分了七口人的口粮,欠生产队八十多块钱。有吃的没花的,布票每人一丈六尺五,可没钱买布、买棉花。这不,冬天来了,孩子出不了屋。”大姐说罢,那眼泪便流下来了。李明珍心里难受,不由得用手抹眼泪。
婶婶坐在一边,两眼看着外边黑隆隆的世界。
李明珍见婶婶不接话茬,怕让大姐伤心,便从炕席底下取出周玉寄来的钱,顺手给大姐一百块,说:“大姐明日快给孩子买点布,做过年的新衣服。等周玉下月寄钱来,我专门给你送去。”
大姐接过钱,紧拉李明珍说:“这可怎么说呀,我们光花你的钱,我真不落忍哪!你年年帮助我,我真没脸回来。”
李明珍说:“大姐,快别说这外道话,你人口多,你暂时困难。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你的娘就是我的娘!”
一听这话,大姐“哇”地一声哭开了。大姐说:“你这么一说,我更没脸来了。”
大姐哭声,也没感动婶婶。呆了一会儿,才说:“别哭了,别闹了,快吹灯睡觉吧,明天去合作社给孩子买布料。”
三人躺下,李明珍紧挨大姐,二人又说悄悄话。李明珍说:“大姐呀,发送我叔那天,我说过这样话,如大姐孩子多,我可以给你带养一个……”
大姐说:“是,说过这话。”
李明珍听听婶婶的鼾声,便小声说:“我想替你带养那个‘小不点’!”
大姐没有说话,呆了一会儿才说:“你哪顾得过来?那小外甥再接回来,你再带养一个,你太累了!”
李明珍说:“我想好了,那个孩子先让你弟弟养着,我不准备接回来。但这件事我还没跟婶婶商量……”
婶婶忽然鼾声停顿,说:“你婶还没耳聋,你说的事,我不答应!你还是把我那二生接回来!”
李明珍一惊,婶婶没睡着。过了一会儿,李明珍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您睡着了呢,那好,咱娘俩商量一下,我这个打算行不行?”
婶婶说:“不——行!我不能养‘姥姥家的狗,吃了就走’。那是白眼狼!”
大姐听娘不同意,便一声没吭。
李明珍说:“婶婶,是你孙子跑不了。让周玉养着和咱们养着是一个道理!”
婶婶说:“不对,孩子在我身边和在人家身边,那是两码事!孩子亲不亲,那就得从小养在自己身边!”
李明珍说:“那把大姐的‘小不点’跟在咱们身边,将来不也和咱们亲吗?二生是您的孙子,‘小不点’是您的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您的隔辈人。大姐生活这么困难,咱们不拉一把,瞪眼看他们一家大人小孩活受罪吗?”
李明珍一席话,婶婶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才说:“那,那你作主吧!”说完翻身睡觉。
第二天,大姐回西山,答应过年开春,便把‘小不点’送过来。
这天李明珍放学回家,正好见到何云秀。拉着何云秀回家,何云秀说:“我不去家了,是来看看你!”
李明珍说:“呦,我有啥好看的?你说吧,有什么事?”
何永新自那年转业回来,现在是县委组织部部长。周显亮去世,他来参加追悼会。何云秀这次来找李明珍,是带任务来的。何云秀说:“其实我是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
说到这里,故意卖关子,李明珍也不问,只是说:“中午了,咱们回家去,我给你做挂面汤吃!”
何云秀说:“咳,你也不问我啥好消息?”
李明珍说:“我不问不听,对我无所谓!”
何云秀说:“就是关于你的问题!”
李明珍说:“外边冷,回家去!”
何云秀进了门,就见婶婶坐在炕边往外看。何云秀说:“婶婶好!”婶婶麻搭着眼皮子说:“没让水给吞了!”李明珍忙抱柴点火做饭。
婶婶说:“你今天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何云秀说:“婶婶净说难听话!”
婶婶说:“有啥事?就快点说——”
何云秀说:“我听永新说,那次运动,只是批判了明珍,没给带帽子。现在要给她平反,而且要调她回学校。我听说后,正好要回家,顺便看看她!”
婶婶说:“就这些?”
李明珍说:“什么摘不摘?随便!调我回学校?我不回去,在这挺好的!”
婶婶听说后,大声喊道:“我知道你是永新派来的,没好事!”
何云秀说:“婶婶,这还不是好事吗?”
婶婶又麻搭着眼说:“就这点事?你还有事哩!”
何云秀转而跟到外屋,李明珍正烧火做饭,小声说:“永新跟我说,是我哥向县里打了报告……我说的都是小道消息。”
李明珍笑了笑说:“你是听枕头风!”
何云秀说:“哪里?我才不听枕头风哩!”
李明珍说:“吃完饭跟我转转山?”
何云秀说:“穷山僻壤,有啥看头?”
李明珍说:“将来可会变样哩!”
吃完饭,李明珍送出何云秀。
何云秀说:“是这样,我嫂子得了噎食病,今春去世,我哥成了光棍书记了。今年发大水,听说你小儿子被洪水冲走了,你和周玉离婚已经二年多了,你还年轻,总不能独守空房吧。我想把你和我哥撮合,我哥条件不错,家中只有一儿一女……”
李明珍扑哧一声笑了,说:“打住,我请你去告诉贺部长,我李明珍条件配不上你哥。我也从没想过再嫁!”何云秀说:“那年的政治运动,你也别记恨我哥,他那是执行上边精神。”
李明珍说:“我对事不对人,我对何书记没成见,主要是我不想再嫁。”
何云秀说:“你可以考虑考虑。”
李明珍说:“不用考虑!”
何云秀说:“那,那没有回旋余地?”
李明珍说:“没什么可考虑的!”
何云秀怔怔地看看李明珍,现出一脸的无奈和不解。
下午下班回家,婶婶问李明珍:“何家找你说啥事?是不是劝你再嫁?”
李明珍笑嘻嘻地说:“没有,她说让我回学校。”
婶婶说:“没好事!那还接二生不?”
李明珍说:“婶婶说还接不?”
婶婶说:“咳,你定吧!”
李明珍见婶婶改变了主意,马上写信告诉了周玉。
开春,大姐把‘小不点’送过来,李明珍给她起名叫李菊儿。李菊儿顺口叫李明珍“娘”,把姥姥改口叫“奶奶”。每天在炕上地上玩,成了奶奶的拐棍儿。晚上都要搂住“娘”睡觉,因为晚上可以搂住娘嘬“奶头”。
大水过后,湾道山被山洪冲走了三十多亩河坡地。大队书记周显成带领人们重新把湾道山的山、土、地亩做一丈量、评估。他要对山、土、地亩做一次统一规划。村小学开学后,村里分来一位顺城师范毕业的女教师。周显成临时把李明珍抽出来帮助大队作规划。李明珍用了十天时间,到各山头沟峁看地形,丈量地块。几天后便将湾道山土地耕作规划写出来、并划出了分布图。对湾道山被冲走的三十多亩地,重新作了恢复设计图。
这年冬天,周显成依据恢复设计图,带动男女老少齐出动,在七里河滩战天斗地,担沙填土,力争在开春前造出一片新耕地。这块土地依原坡地向河中心移了十丈,顺河岸延长了一百丈,用河床中的砂石堆砌埝高五尺,造地大约百十亩。河砂之上加盖粘土。等夏天时,动员社员上山割草,制造绿肥,再加上各家的屎尿肥,饲养棚里的牛马粪全部施上,养一年地力,到来年秋天即可播种小麦。这块地比河岸低,但比河床高,就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