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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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想不出。”王语嫣低声叫唤,他竟没听见。
王语嫣又是轻轻叹息,慢慢的转过头来。
段誉心中大跳:“她转过头来了!她转过头来了!”
王语嫣一张俏丽的脸庞果然转了过来。段誉看到她脸上
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眼神中更有幽怨之色,寻思:“自从她
与慕容复公子并肩而来,神色间始终欢喜无限,怎地忽然不
高兴起来?难道……难道为了心中对我也有一点儿牵挂吗?”
只见她眼光更向右转,和他的眼光相接,段誉向前踏了一步,
想说:“王姑娘,你有什么话说?”但王语嫣的眼光缓缓移了
开去,向着远处凝望了一会,又转向慕容复。
段誉一颗心更向下低沉,说不尽的苦涩:“她不是不瞧我,
可比不瞧我更差上十倍。她眼光对住了我,然而是视而不见。
她眼中见到了我,我的影子却没进入她的心中。她只是在凝
思她表哥的事,哪里有半分将我段誉放在心上。唉,不如走
了罢,不如走了罢!”
那边虚竹听从段延庆的指点落子,眼见黑棋不论如何应
法,都要被白棋吃去一块,但如黑棋放开一条生路,那么白
棋就此冲出重围,那时别有天地,再也奈何它不得了。
苏星河凝思半晌,笑吟吟的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传音
道:“下‘上’位七八路!”虚竹依言下子,他对弈道虽所知
甚少,但也知此着一下,便解破了这个珍珑棋局,拍手笑道:
“好像是成了罢?”
苏星河满脸笑容,拱手道:“小神僧天赋英才,可喜可贺。”
虚竹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这个不是我……”他正要
说出这是受了师伯祖的指点,那“传音入密”声音道:“此中
秘密,千万不可揭穿。险境未脱,更须加倍的小心在意。”虚
竹只道是玄难再加指示,便垂首道:“是,是!”
苏星河站起身来,说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
能解,小神僧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虚竹不明其中
缘由,只得谦虚道:“我这是误打误撞,全凭长辈见爱,老先
生过奖,实在愧不敢当。”
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道:“小神僧,
请进!”
虚竹见这三间木屋建构得好生奇怪,竟没门户,不知如
何进去,更不知进去作甚,一时呆在当地,没了主意。只听
得那声音又道:“棋局上冲开一条出路,乃是硬战苦斗而致。
木屋无门,你也用少林派武功硬劈好了。”虚竹道:“如此得
罪了!”摆个马步,右手提起,发掌向板门上劈了过去。
他武功有限,当日被丁春秋大袖一拂,便即倒地,给星
宿派门人按住擒获,幸而如此,内力得保不失。然在场上这
许多高手眼中,他这一掌之力毕竟不值一哂,幸好那门板并
不坚牢,喀喇一声,门板裂开了一缝。虚竹又劈两掌,这才
将门板劈开,但手掌已然隐隐生疼。
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少林派的硬功,实在稀松平
常!”虚竹回头道:“小僧是少林派中最不成器的徒儿,功夫
浅薄,但不是少林派武功不成。”只听那声音道:“快快进去,
不可回头,不要理会旁人!”虚竹道:“是!”举步便踏了进去。
只听得丁春秋的声音叫道:“这是本门的门户,你这小和
尚岂可擅入?”跟着砰砰两声巨响,虚竹只觉一股劲风倒卷上
来,要将他身子拉将出去,可是跟着两股大力在他背心和臀
部猛力一撞,身不由主,便是一个筋斗,向里直翻了进去。
他不知这一下已是死里逃生,适才丁春秋发掌暗袭,要
制他死命,鸠摩智则运起“控鹤功”,要拉他出来。但段延庆
以杖上暗劲消去了丁春秋的一掌,苏星河处身在他和鸠摩智
之间,以左掌消解了“控鹤功”,右掌连拍了两下,将他打了
进去。
这两掌力道刚猛,虚竹撞破一重板壁后,额头砰的一下,
又撞在一重板壁之上,只撞得昏天黑地,险些晕去,过了半
晌,这才站起身来,摸摸额角,已自肿起了一大块。但见自
己处身在一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房中。他想找寻门户,但
这房竟然无门无窗,只有自己撞破板壁而跌进来的一个空洞。
他呆了呆,便想从那破洞中爬出去。
只听得隔着板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来
了,怎么还要出去?”
虚竹转过身子,说道:“请老前辈指点途径。”
那声音道:“途径是你自己打出来的,谁也不能教你。我
这棋局布下后,数十年来无人能解,今日终于给你拆开,你
还不过来!”
虚竹听到“我这棋局”四字,不由得毛发悚然,颤声道:
“你……你……你……”他听得苏星河口口声声说这棋局是他
“先师”所制,这声音是人是鬼?只听那声音又道:“时机稍
纵即逝,我等了三十年,没多少时候能再等你了,乖孩儿,快
快进来罢!”
虚竹听那声音甚是和蔼慈祥,显然全无恶意,当下更不
多想,左肩在那板壁上一撞,喀喇喇一响,那板壁已日久腐
朽,当即破了一洞。
虚竹一眼望将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里面又是一
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他第一个念头便
是:“有鬼!”吓得只想转身而逃,却听得那人说道:“唉,原
来是个小和尚!唉,还是个相貌好生丑陋的小和尚,难,难,
难!唉,难,难,难!”
虚竹听他三声长叹,连说了六个“难”字,再向他凝神
瞧去,这才看清,原来这人身上有一条黑色绳子缚着,那绳
子另一端连在横梁之上,将他身子悬空吊起。只因他身后板
壁颜色漆黑,绳子也是黑色,二黑相叠,绳子便看不出来,一
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
虚竹的相貌本来颇为丑陋,浓眉大眼,鼻孔上翻,双耳
招风,嘴唇甚厚,加上此刻撞破板壁时脸上又受了些伤,更
加的难看。他自幼父母双亡,少林寺中的和尚心生慈悲,将
他收养在寺中,寺中僧众不是虔诚清修,便是专心学武,谁
也没来留神他的相貌是俊是丑。佛家言道,人的身子乃是个
“臭皮囊”,对这个臭皮囊长得好不好看,若是多加关怀,于
证道大有妨碍。因此那人说他是个“好生丑陋的小和尚”,虚
竹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
他微微抬头,向那人瞧去。只见他长须三尺,没一根斑
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
采飞扬,风度闲雅。虚竹微感惭愧:“说到相貌,我当真和他
是天差地远了。”这时心中已无惧意,躬身行礼,说道:“小
僧虚竹,拜见前辈。”
那人点了点头,道:“你姓什么?”虚竹一怔,道:“出家
之人,早无俗家姓氏。”那人道:“你出家之前姓什么?”虚竹
道:“小僧自幼出家,向来便无姓氏。”
那人向他端相半晌,叹了口气,道:“你能解破我的棋局,
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但相貌如此,却终究不行,唉,难
得很。我瞧终究是白费心思,反而枉送了你的性命。小师父,
我送一份礼物给你,你便去罢!”
虚竹听那老人语气,显是有一件重大难事,深以无人相
助为忧,大乘佛法第一讲究“度众生一切苦厄”,当即说道:
“小僧于棋艺一道,实在浅薄得紧,老前辈这个棋局,也不是
小僧自己拆解的。但若老前辈有什么难事要办,小僧虽然本
领低微,却也愿勉力而为,至于礼物,可不敢受赐。”
那老人道:“你有这番侠义心肠,倒是不错。你棋艺不高,
武功浅薄,都不相干,你既能来到这里,那便是有缘。只不
过……只不过……你相貌太也难看。”说着不住摇头。
虚竹微微一笑,说道:“相貌美丑,乃无始以来业报所聚,
不但自己做不得主,连父母也做不得主。小僧貌丑,令前辈
不快,这就告辞了。”说着退了两步。
虚竹正待转身,那老人道:“且慢!”衣袖扬起,搭在虚
竹右肩之上。虚竹身子略略向下一沉,只觉这衣袖有如手臂,
挽住了他身子。那老人笑道:“年轻人有这等傲气,那也很好。”
虚竹道:“小僧不敢狂妄骄傲,只是怕让老前辈生气,还是及
早告退的好。”
那老人点了点头,问道:“今日来解棋局的,有哪些人?”
虚竹一一说了。那老人沉吟半晌,道:“天下高手,十之六七
都已到了。大理天龙寺的枯荣大师没来么?”虚竹答道:“除
了敝寺僧众之外,出家人就只一位鸠摩智大师。”那老人又问:
“近年来武林中听说有个人名叫乔峰,甚是了得,他没来吗?”
虚竹道:“没有。”
那老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我已等了这么多年,
再等下去,也未必能遇到内外俱美的全材。天下不如意事常
十七八,也只好将就如此了。”沉吟片刻,似乎心意已决,说
道:“你适才言道,这棋局不是你拆解的,那么星河如何又送
你进来?”
虚竹道:“第一子是小僧大胆无知,闭了眼睛瞎下的,以
后各着,却是敝师伯祖法讳上玄下难,以‘传音入密’之法
暗中指点。”当下将拆解棋局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那老人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突然间愁眉开展,
笑道:“既是天意如此,你闭了眼睛,竟误打误撞的将我这棋
局解开,足见福缘深厚,或能办我大事,亦未可知。好,好,
乖孩子,你跪下磕头罢!”
虚竹自幼在少林寺中长大,每日里见到的不是师父、师
叔伯,便是师伯祖、师叔祖等等长辈,即在同辈之中,年纪
比他大、武功比他强的师兄也是不计其数,向来是服从惯了
的。佛门弟子,讲究谦下,他听那老人叫他磕头,虽然不明
白其中道理,但想这人是武林前辈,向他磕几个头是理所当
然,当下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咚咚咚咚的磕了四个头,待
要站起,那人笑道:“再磕五个,这是本门规矩。”虚竹应道:
“是!”又磕了五个头。
那老人道:“好孩子,好孩子!你过来!”虚竹站起身,走
到他的身前。
那老人抓住他手腕,向他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突然虚
竹只觉脉门上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的冲向
他的心口,不由自主的便以少林心法相抗。那老人的内力一
触即退,登时安然无事。虚竹知他是试探自己内力的深浅,不
由得面红过耳,苦笑道:“小僧平时多读佛经,小时又性爱嬉
戏,没好好修练师父所授的内功,倒教前辈见笑了。”
不料那老人反而十分欢喜,笑道:“很好,很好,你于少
林派的内功所习甚浅,省了我好些麻烦。”他说话之间,虚竹
只觉全身软洋洋地,便如泡在一大缸温水之中一般,周身毛
孔之中,似乎都有热气冒出,说不出的舒畅。
过得片刻,那老人放开他手腕,笑道:“行啦,我已用本
门‘北冥神功’,将你的少林内力都化去啦!”
虚竹大吃一惊,叫道:“什……什么?”跳了起来,双脚
落地时膝盖中突然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只觉四肢百骸尽
皆酸软,脑中昏昏沉沉,望出来犹如天旋地转一般,情知这
老人所说不假,霎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哭道:“我
……我……和你无怨无仇,又没得罪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那人微笑道:“你怎地说话如此无礼?不称‘师父’,却
‘你呀,我呀’的,没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