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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恨不相逢未剃时-第13部分

小说: 恨不相逢未剃时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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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永恒,却可以一次次在无人问津的渡口将你收留。

第19章 展翅

苍茫人世,渺渺红尘,我们时常会伫立在人生的岔道口,不敢回望消逝的光阴。内心深处弥漫着无尽的怅惘,像一只走失千年的白狐,找不到归路;像一株长在深山的老梅,寂寞到风尘无主;像一叶离岸的青舟,不知道下一站该停泊在哪里。在苍凉的岁月面前,我们自认为沧桑的故事,原来是那么微不足道。红尘深处,包括菩提道场,都总是收留我们的驿站。所谓归宿,在于一个人的心,心沉静下来,世间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栖居,都是家。

等待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时光走得太慢,一分一秒都是熬煎。彼此相拥在一起,却期待时间可以止步,美好就此定格,刹那会是永恒。我们总说,要做一个闲逸的人,择一处清净地,烹炉煮茗,赏花读书。可多少人有足够的光阴用来这样浪费?当你觉得人生漫长数十载,不知该用何种方式过完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老了。蓦然回首,觉得往事真的很多,却又记不起都是些什么。

对于苏曼殊来说,这个寒冬真的好漫长,他钟情的雪花不知疲倦地飘落。窗外的世界,一如既往那样单调而苍白,像是一种生命的纯净,也像是一场无端的葬礼。日本横滨,这座苏曼殊痴爱的城市,如今成了捆缚他的缰绳。不是因为这座城没有他牵挂的人,也不是因为这座城带给他伤害,而是因为他还有一颗火热的心,那些无法泯灭的梦一直在午夜萦绕。也许他做不了乱世英雄,却亦有着饮尽残阳、踏破河山的霸气和豪迈。

处于那个年代,面对国家的危亡、民族的兴衰,想必任何一个热血青年都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纷乱的朝代,漫天纷扬的尘埃,呛得人不敢自在地呼吸。积极之人,做一个追赶波涛的弄潮儿,站在风口浪尖无谓生死;消极之人,只想寻一个清净的角落,暂将身寄。人生何处不红尘,哪怕遁入空门,依旧无法彻底地清宁。那些闲居庙里数十载的得道高僧,修炼了非凡的定力,却更加地悲天悯人、关爱苍生。也许处身设地地为苏曼殊想,就不会觉得他诸多举止有失常理。佛说回头是岸,他迷乱的心,看不到哪里是岸,亦不知该从何处回头。所以他爱上了漂游,因为一停下来就会莫名地心慌。

沉睡了一个冬天的冰雪,在春天来临的时候融化,万物苏醒,草木茵茵,苏曼殊筹好了回国的路费扬帆远航,从日本至上海。29岁的他,身上散发出盛年男子的成熟韵味,不曾更改的依旧是他的居无定所。他曾跟人说过,寺院是家,红尘是家,他要的家不是筑一个简单的小巢,和某个平凡的妇人过上炊烟的生活。他的性情,以及当初的选择,就注定了一生无根的漂泊。当我们还在为他惋惜、为他感伤时,他早已学会了一笑而过。

其实我们又何尝不是尘世的浪子,自以为有了家,躲在一间小屋就不用漂泊,就是绝对的安稳。不行走,是因为心已倦怠,是因为懦弱,害怕单薄的思想抵挡不了世界的万千风云。选择漂泊亦需要勇气,多少人缺乏这样的勇气,懦弱地以为,将生命的船只停泊在港湾就找到了一生的安稳。人间多少变幻,每一天都会有意外发生,自然的灾难,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以及太多意想不到的事件。有时候明明知道了答案是什么,却还是会被行走的过程打乱得狼狈不堪。

这世界,真正的优雅和淡定已是传说。或许我们会在佛的召唤下,踏过那道清净的门槛,跪于蒲团之上,听一曲梵音,读一卷经文,忘却尘世的纷纷攘攘。但我们应当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待到日落之时,寺院的钟鼓会将你我催醒,那时候会想起,原来责任在身,原来真的不能放下。看一眼佛,他悲悯的目光少了往日的平静,近乎恳求地想要留下我们。佛以为自己可以普度众生,却不知这世间还有太多不可度化之人、太多不可度化之心。多少人宁愿经受世俗的惊涛骇浪,亦不愿逃避在深山古刹终老一生。所谓人生百态就是如此,你喜欢一杯淡而无味的清茶,他爱上的却是一壶深藏多年的烈酒。

佛说,陷入红尘染缸的人是执迷不悟。无论对什么事、什么人都不能贪恋,淡然相处便可轻松自如。也许你的世界正天崩地裂,别人的世界却那么云淡风轻。生命若蝶,只有破茧之后才可以深刻地明白,何谓痛楚的愉悦。苏曼殊经受过这个过程,他比许多人都要历经得早。他告诉我们,今天的沧海就是明日的桑田,今天的繁华就是明天的寂灭,今天的相逢就是明日的离别。尽管如此,他依旧看不透,明知多少过往都是覆水难收,还是不肯停下脚步和一叶菩提诉说心语,和一卷经书共悟禅机。

在上海,苏曼殊似乎又找到了那一方可以展翅的辽阔天空。他想起杜甫写给李白的诗:“我自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对于沉寂之后风华再起的苏曼殊来说无疑是一种激励,但是热情之中依旧带着难以言说的迷惘。他应《太平洋报》的聘请,任该报主笔。一个文人无须执刀佩剑、披荆斩棘,一支笔就可以描绘锦绣河山,可以舞动明月的光芒。历史的沧桑、岁月的峥嵘尽在笔下,那个执笔之人,可以肆意挥洒春秋、主宰日月。

在此期间,苏曼殊发表了《南洋话》、《冯春航》于《太平洋报》,又绘制了一幅《荒城饮马图》,托人带给香港萧公,请代焚于赵声墓前。因苏曼殊过去和赵声同寓南京时,曾许赵声作此画,一直没有落笔。此次苏曼殊归国,闻得赵声因黄花岗之役失败,已忧愤呕血而死,为实践往日诺言,并悼亡友,故有《荒城饮马图》之作。但他在《答萧公书》中表示:“此画而后,不忍下笔矣。”接下来的时日,苏曼殊的《断鸿零雁记》发表于《太平洋报》,顿时文名大噪,也是这部作品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那只飘零的孤雁,再次在他笔下腾飞,冲破云霄的刹那,也有了王者的风流。当我们看到孤雁的时候就会想起苏曼殊,因为大雁已是他的象征,融在他的水墨中,刻在他的灵魂里。他时而在百姓的屋檐下衔泥筑巢,时而飞越沧海俯瞰烟火人间。

每个人与这世间万物都有一份情结,就像林和靖的梅、陶渊明的菊、苏东坡的竹、蒲松龄的狐,甚至薛涛的深红小笺,这些就像是他们身上的标志,任凭岁月流逝多年,都无法洗去这不能更改的印痕。灵性的万物会给我们带来无边的想象,疲惫的时候,我们需要一种清淡而简单的寄托。与其将心托付给名利,不如交付与一株草木,一瓣落花,就算是沉沦,亦不会走向一条毁灭之路。名利的欲望永远无法填满,而自然的真实与纯净不会给世人带来伤害。我们可以随意携一缕清风闲游,枕一朵白云休憩,挽一轮明月相思。

经过一番充实地忙碌,一切都尘埃落定,苏曼殊结束了潦倒的生活,找回了神采翩然的自己。这个四月,他的内心又春光饱满,簇拥的桃杏开得难以收敛。以清醒的姿态伫立在阳光水岸,看晴空万里,白云无涯。他想做的,就是再一次放逐,因为在遥远的海岸,风姿绰约的樱花已经迫不及待地在向他招手。

第20章 空相

岁月在海上架了一座虚幻又美丽的彩虹,那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捧出的是谁家的王朝?多少帝王霸业都付与苍烟,在厚重的历史面前,我们是那么不自量力。用一生的热情演绎的戏剧,成了别人的笑谈,倾注所有心血著作的人生书卷,被后人当烹炉煮茶的火引子。我们因为信任了沧海的誓言,所以才会被桑田冷眼相待;因为承诺了日后的重逢,才会被时光无情地追赶。

每当苏曼殊安静下来的时候,那一腔为民请命的热忱之心似一艘倦累的船,需要泊在某个隐去风雨的港湾。最难割舍的是那个遥远岛国的浪漫樱花,还有养母一声声热切的呼唤。慈母的心就像一根穿了线的针,时刻将牵挂和温情缝给远方的游子。待到线尽针断的时候,我们应当披星戴月地回去,任何一次失约都可能是一生的遗憾。

无论苏曼殊走到哪里,飘荡得有多远,时间一久,就会想要回家。他想回的家不是广州香山县沥溪村那座深宅大院,尽管那里黛瓦朱门,带给他的却是一段痛苦冰凉的记忆。甚至那屋里住过什么,如今是什么模样,他也记不清。那段童年的阴暗记忆从他脑中删除,某一天开始已经片甲不留。而他对日本养母河合仙却一直有着无法割裂的爱,哪怕后来河合仙嫁作他人妇,苏曼殊对她的依恋一如既往。漂泊得久了,他时常会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无依,而那时他想的最多的不是佛祖,而是养母河合仙。那份母性的温柔,可以让他忘记尘世一切寒冷,只想偎依在她怀里,听一首泛红的童谣。

这份情结总是在樱花开放之时于心底滋生,所以樱花是苏曼殊此生都逃不过的劫。每到春光烂漫之时,他就心绪难安,渴望回到一株樱树下诉说情怀。人世滔滔江浪带走过太多美好时光,总以为过去的伤痛会随流年而淡去,可是悲剧永远是悲剧,不会因为年岁而有所改写。苏曼殊觉得自己的伤口长满了苔痕,所以到了一定的时候,需要好好清理,除去丛生的杂草,还自己心底一片清明。关于菊子,关于百助,这两位日本女郎就是他心底的苔。他将她们葬在樱花下,每一次行色匆匆地赶赴春宴,是为了祭奠逝去的爱情。

相聚的日子总是太短,当苏曼殊还贪恋养母身上温暖的气息,贪恋她做的可口饭菜,贪恋她轻柔的叮咛时,渡口的兰舟已在催发。看着养母被岁月催老的容颜,他懂得,离别一次,相见的机会就又少了一回。他害怕至亲之人有一天会悄然老去,害怕那时会有太多的悔不当初。尽管如此,苏曼殊依旧犯下许多不可以原谅的错误,伤害许多不该伤害的人。当一切无可挽回之时,只能独自站在日暮的楼头,为前尘往事做出悲伤不已地感叹。

五月,樱花落尽的时节,苏曼殊从日本返回上海。我们看他总是频繁地东西南北往返,却不知每一次迁徙心中亦会有撞击,他时常在夜半无人时吟咏几句诗句,悄然泪垂。他是寂寞的,或许他的身边从来不缺过客,但是没有一个是归人。无数个清冷的夜晚,他独自伏案,挑尽一夜灯花,那个红袖添香的女子只是镜里红颜。

绿窗新柳玉台傍,臂上微闻菽乳香。

毕竟美人知爱国,自将银管学南唐。

软红帘动月轮西,冰作阑干玉作梯。

寄语麻姑要珍重,凤楼迢递燕应迷。

水晶帘卷一灯昏,寂对河山叩国魂。

只是银莺羞不语,恐防重惹旧啼痕。

空言少据定难猜,欲把明珠寄上才。

闻道别来餐事减,晚妆犹待小鬟催。

绮陌春寒压马嘶,落红狼藉印苔泥。

庄辞珍贶无由报,此别愁眉又复低。

棠梨无限忆秋千,杨柳腰肢最可怜。

纵使有情还有泪,漫从人海说人天。

在上海的日子,苏曼殊读林纾翻译的《茶花女轶事》,认为“支离割裂,舛谬綦夥”,拟重译,但被琐事耽搁未能译成。六月中旬,苏曼殊偕同马小进访刘三、陆灵素夫妇。不几日,再次漂洋过海日本省母。这一次,他留在日本横滨整整四个月。四个月,苏曼殊不作诗,不绘画,不参禅,也不谈情说爱,只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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