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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暗流-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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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走,见一群人正围着一处高声喊着口号,也是震耳欲聋的。尹如烟知道那是在批斗,她早已司空见惯。便匆匆转过一条小路。有看见有几个头带高帽胸前挂着木牌的人正拿着扫帚,低头打扫路上的垃圾。样子十分委琐。

尹如烟忽然惶恐起来。那些挂着木牌的人当中有她熟悉的影子。她几乎是把心都提到了喉咙里,不由细细盘查了一翻,才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在这么一个故地重游的日子里,心中的疑惑不可预见。

终于走到那幢公寓楼下,尹如烟抬头望了望。这幢楼还是从前的那个,可样子却是改变了的。整个楼几乎被大字报和标语包裹的严严的。只是因为久违的缘故,但不觉得很陌生。

她小心地爬上楼梯,到四楼,找到林子之的家门口。门是锁着的,尹如烟被拒之门外,只能站在走廊上等林子之回来。

她又回忆起初次到这里来的情形。那时不知道张导怎么会让她来找林子之要修改好的剧本。她记得那是个春光灿烂的下午。楼下道路两旁法国梧桐的树叶绿意盎然。那时她找到这里且林子之刚好在家,她敲了敲门,他开门让她进去。他房子里散发出的浓重的化学药味和他的影子一道留在她的记忆里。

而此时她等了那么久,也还不见林子之回来。尹如烟不由担心起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该怎么办啊?在这个疯狂的岁月里,很难担保他是没有事的。何况他又是那么一个不适时务的人。接着她还想起那次流言的事来,心里更是惶惶不安。要是他因为那件事而受到牵累,那她可真是罪不可恕了。

尹如烟兀自数着自己的手指,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一,反反复复,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数了多少个十了。林子之依旧没有回来。他去了哪里呢?一阵刺骨的凉意笼上心头。尹如烟用手揩了揩脸上的汗滴,鼻子不由酸痛起来。林子之还是没有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尹如烟终于走下楼梯。在下楼梯的时候,心里还默默数着楼梯的阶梯。

最后楼梯阶梯也被她数完了。又在楼下踯躅了许久,期望能在最后的时间里看见林子之出现。可是没有,她终于转身离去,不再回首。

就在尹如烟离开的那一刻,林子之却刚好从另一条路上走来。只要尹如烟一回头便能看见他。但她并不知道,仍旧一味失望地离开。没有见到林子之,她心里不知有多么不安。

然而寻林子之不见,尹如烟却在路上遇见了张导。当时尹如烟见前边一个老头正弓着背,低着头,拿着扫帚在打扫路边的落叶。他的胸前挂着一块大的木牌,上面写着“反动学术权威张佩德”几个字。其中在他的名字上还打了个红色的叉。尹如烟走近他,认定那就是自己的老师。她便喊了一声张导,他也不应。又喊了一声,才看见他睥睨着抬头。他见眼前的人是尹如烟且她不是穿着绿衣。他先是一怔,然后思路慢慢清晰起来,直了直腰与尹如烟对视。

尹如烟看见张导这副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说些安慰的话吗,一点实际用处也没有。她的心里不由的空虚和茫然。像张导这样好的人居然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沉默了半晌,尹如烟忽然靠近张导,伸手拉过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

张导一见这架势,反而局促起来,想用力挣脱尹如烟的手。见挣不开,他才问她道,“如烟,你不要这样,让人看见对你的影响不好。”接着又问尹如烟怎么样,在电影厂过的好吗?尹如烟才放开手。两人很默契地退到一个角落里。才听张导慢慢说起他的经历来。

“一来就被揪出去批斗,写检查,交代罪行。然后接二连三地挨批。说我对学生放毒,家也被抄了。每天的任务就是早请罪晚请罪的,白天被安排挂牌上岗劳动,扫厕所或是扫大路,清洗排水沟。这样的活到不怎么累,我也能接受。但我就是不承认他们给我定的那些罪。我一直都是相信党,相信毛主席的而且也从来没有做过背叛党和人民的事。他们那样污蔑我,教我实在无法忍受。”

尹如烟听张导说的那么恳切,才安慰道,“张导,我是相信你的。”谁知正是这句话让一向开朗豁达的张导听了忽然见他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地哭泣。尹如烟一时错愕不已。

“你相信我,你说你相信我,”张导原来是喜极而泣,“你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对我的。我想我平日也没有亏待他们啊。周忧居然搬出那么多证词,说我怎么样怎么样毒害学生说我如何如何叫学生不入正途。有一个学生还上台来用脚踢我。就是这里。我当时就痛的想叫出来,但又必须忍着。”张导指着自己的胯下讲道。

但除了表示难过和同情,尹如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她想到这些荒乱年月里的种种变故,想到许多剧烈动荡的场景。连同自己的遭际,触及惨淡的身世和命运,觉到人的无助。

也正是这种感触,让她不得不想到另一个人的安危。或许刚才寻林子之不见,正是因为他身陷囹圄之故。她对他的牵挂促使她急切地想知道他的下落。她试着向张导询问起身边其他老师的情况,绕了几个弯,才终于问到林子之,因为张导和他也是认识的,想他应该知道林子之的情况。

“他倒还好。前些日子我还在路上遇见过他,见他安然无恙。想必并没有出事。”张导把他知道的关于林子之的消息都告诉了尹如烟。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就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出事。”尹如烟情不自禁到叹道。她这一叹息让张导不解地望着自己。她才赧然地低下头去。心想自己为了这个林子之,可谓煞费苦心。

“林教授这个人生性耿直,为人处世从不争抢好胜,平时又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想来他不会得罪什么人,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张导反过来安慰引如烟。尹如烟听了则脸色绯红。整个人被人看穿了似的,一点躲避也没有,真是无地自容。明明是张导在受罪她不去体惜,反而见她关心起另一个人来。张导虽不是介意的人,但于她自己却很是愧疚。

“张导,你也该看开一点,这种事,总归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我想有朝一日一定会有人给你平反。就是现在过的艰难些,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尹如烟岔开了林子之的话题转而重新回到张导身上。

张导自当是比尹如烟更懂这些道理的,但听了尹如烟的劝解,还是感激涕零。“如烟,谢谢你这个时候还能这样和我说话。在我教过的学生当中,也就只有你会这样不顾非议地来劝慰我。不管怎样,我都会记住你的话,一定会好好地过下去的。”

两人彼此交谈了许久。正在此时,前面走来一群红卫兵,他们高声喊着口号正往这边来。张导才推着尹如烟让她走。尹如烟只好悄悄地离去。远远的还见张导埋头打扫地面。那群人走过去不由分说将他带走,可能又是拉去批斗了。张导真是瘦了许多,简直可以用行销骨立来形容他现在的模样。他被人一左一右地推着走。尹如烟打了个寒战才转身离去。

尹如烟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心里仍就惦记着林子之。又想起张导的话来,想那周忧何以那么薄情寡义。当然如今的事态本身不是人可以预见的。她到街上走了走,街上到处都在如火如荼地开展革命斗争。此时的世界只剩红绿两种颜色。每个人都是余勇可贾,为革命抛头颅撒热血。他们横窜于各处,斗志昂扬,试与反革命势力做殊死搏斗。

尹如烟家过去是小资产阶级。公私合营后,经过政府改造最后她家的那个工厂被国家赎买了。她父亲也由过去的工厂厂主身份转为国家普通职员,在工厂里当了一个工商主任,每月拿着固定的工资和定息。即便如此,她家的资产阶级身份也还未改变。因此,这样一场大革命一来,全家人均陷入恐慌之境,如惊弓之鸟。革命还未革到她家,全家已经诚惶诚恐,作好了迎接的准备。

她父亲早已向组织提交了证明资料,证明了其受国家保护的事实。但日常行事依旧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并且闲时只守侯在家里未敢随意出门去。赵姨自也是守在家中,把雇佣了多年的保姆辞去,自己操起了家务,倒也无怨。于此,全家外出的人只有尹爱萍和尹建民两个。尹爱萍自去年没有考上大学,便到一家医院学习护士知识,此刻成了医院的护士。平时难得回几次家的。尹建民则是因为加入了红卫兵。本来照成分他是进不了红卫兵阵营的。但那时他们学校刚成立了派别,四处拉人。有一个帮派为了壮大自己的队伍,把一些不是“红五类”的他也意外拉了进去。他倒是很意外,变就自此成天留在学校与同学一起并肩作战。到处批斗抄家破四旧,无所不为。

却有一天,尹建民匆匆回到家,嘱咐家里的人,说他因为得罪了某个人,结果那人揭发他家是资产阶级。现在他们的队长已作出决定,马上要来抄家。

“你们可要准备好,把那些不该留的东西赶紧藏起来或是毁掉。”尹建民向他的母亲和姐姐说道。

“我们能有什么不该留的东西?”赵姨问道,“哪些又是不该留的东西?”

尹建民这才发现他必须跟它们说清楚,他凭着经验一一道来,“一般资产阶级家庭有什么变天帐什么的,还有什么工人的工资单卖生契的。除此以外,像有什么金子银子之类的。另外,还要注意你们的穿着,一定要穿人民装,除了人民装其他的都是奇装异服。且不能穿尖头皮鞋,不能留长发,不能带首饰,衣服的颜色只能是蓝色或黑灰色。称呼也要改,不能再叫什么太太小姐的,那都是封建残余。也不能使用香水,不能喝咖啡。那个留声机也不能留了,这些都是资产阶级的生活作风——”

赵姨听尹建民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大箩筐,少不得依言行事,忙碌的头昏脑障。只有尹如烟仍从容不迫,并不张皇。

“大姐,你也别闲着了,你赶快把你身边的东西也归置好了。像你房间里那一大堆的书刊杂志和你写的日记什么的,这些他们都会搜缴的。”尹建民提醒道。

“平时就不见你做什么好事,这下可好了,你满意了吧?”尹如烟气愤地说道。

“未必我做的都是错事。这次要不是我提前来通知你们,给你们报信,等他们来抄家时在手忙脚乱的,看你们不被吓晕。”尹建民为自己辩护道。

尹如烟唏嘘了一声,便也不再争辩,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整理所谓的四旧。她把自己的书籍装在一个箱子里,锁好以后拉到后院的一个树丛中。又回头将自己的衣服杂物整理好,一并藏好了。

当天下午,果然有一队人马闯进家里来。领头的那个找到尹建民要他领路,说着便一起吆喝后面的人进屋里去抄家。尹建民只好顺从地跟着他们。那些红卫兵抄家的经验可见一斑。早有人分头准备好了斧头锯子锤子螺丝刀等抄家工具。

“想不到你家竟是这样的资产阶级,住这么大一幢房子。简直是社会的大蛀虫。”领头的那个男生一把推开尹建民,同时又朝身后的人高呼道,“兄弟们,为了保护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一定要不怕困难,打倒这些腐朽的社会主义败类。冲啊!”那阵势,如同上战场一样。

接着,所有的人分头行动。一切恶劣的行径在“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借口托词下光明正大地进行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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