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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暗流-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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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吧,别想那么多。等病好了,这个周末上我家去玩,我奶奶上次还抱怨说怎么很久没有见如烟来了。”说着,沈鹃儿又把自己的手绢给尹如烟擦眼泪。

其实尹如烟也不至于那么沉不住气,皆是上午周忧当着她的面来刺激她,她至今还耿耿于怀。且刚刚又想起了林子之,想他一个人生活,若平时也这么样病了,岂不是连个拜托的人也没有。她也是因为可怜自己又可怜起他来,既可怜他又更觉得自己可怜,心下有说不出的不得已才禁不住沈鹃的劝,连带着为两个人落泪了。

“你还记得那个林教授吗。就是给我们写剧本的那个。”沈鹃儿低头又道。

尹如烟一听到林教授三个字浑身颤抖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心事被沈鹃儿看出来了,脸上倏地红了起来。“怎么了?”,她也低头问道。但凡有人提起林子之这个人,她都是以为针对她的。

“我在想,他那么一个人生活,如果也生起病来,岂不是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说的居然和和她想的一样。尹如烟不得不多看了沈鹃儿一眼。

“是啊。”尹如烟轻声带过,硬要表现的漠不关心的样子。也是因为提起了林子之这个人,她才算计着怎么才好,自己已经很多天没有到他家楼下看望他了,倒像了隔了几百年似的。此刻回忆起他的神情举止,竟是摸棱两可,不大准确了。

“如烟,你怎么了?”沈鹃儿见尹如烟那样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又以为她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你也知道周忧这个人说话向来不知轻重,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我是在想周忆他还好吗。他怎么也就病了呢?”尹如烟撒谎道。

沈鹃儿便说,“我听周忧说她哥哥病的不轻,好像差点得了肺炎,现在还在家里打吊针呢。”

尹如烟忽然嫣然笑道,“这个周忧哥哥,说起来倒很有趣,上次还给我画了一幅像呢。”

“什么像,你都知道了?”沈鹃儿忽然惊道。才又思忖,那不是教周忧看见后当场便撕了吗,尹如烟当时又不在场,她怎么会知道画像的事。

尹如烟知其意,“不是你那幅,是后来他又给我画了一张油画像,看起来很好,也亏他有那个心思。”

沈鹃儿才笑道,“难为他竟对你一个人那么眷顾。我看他是对你有意思了。”

“怎么不是呢,别人看不出来我自己还看不出来吗。只不过我却可能要让他失望了。”尹如烟淡然地说道,心中亦为不忍。

“那周忧哥哥到底又犯了什么错,他那么在乎你,你却要伤他的心。我第一个为他感到难过。”沈鹃儿叹道。才想世间的事并不都是如人所愿。

尹如烟说道,“所以我也总不忍弗他的好意,怕伤他的心,每每迁就他。但这样又让他陷的更深,真正是——只恨他不该那样,他既然那样,又恨我不该这样。”尹如烟想起周忆面对她时的灿烂笑容,心里竟是那么惭愧。她早已经把他排除在外了,而他却还在那里一心一意地等着她。

“那也怪不得周忧哥哥,那只能怪你,你把自己生的那么俊,如果我是个男的,也会对你那样痴迷的。”沈鹃儿嬉笑道。

尹如烟见沈鹃耳这样排遣自己,才啐了一口,“你好那样说,不知羞的骚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便要伸手抓沈鹃儿,“亏我还想向你讨点主意,你居然这样不要脸的讨我的便宜。”

沈鹃儿躲开尹如烟的手,才笑道,“好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向毛主席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倒是还想有下次。”尹如烟挣扎起来,只觉得头晕,才匆匆躺回床上,两人复又平静下来。那边的饭菜只吃了一点点,已经凉了,全为这嬉闹耽搁了。

尹如烟出院也是沈鹃儿来接的。两人半完手续走出医院,是个大晴天。尹如烟看见沈鹃儿埋头走路,神情全不在身上,偶尔还傻笑着,心事重重的样子,才又想打趣她。

“我们的心事大人,你在想什么啊,那么痴的样子。”尹如烟摇着沈鹃儿的手说道。

沈鹃儿似乎没有听见,半晌才见她笑道,“你知道刚才我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吗?”也不等尹如烟问她她自己就先回答了,“我在路上遇到林教授了,起初我还以为是谁,才发现原来是他,我就和他打招呼。他有不记得我是谁了,等我告诉他我是张导的学生,还参演过他写的那部戏剧的时候,他才恍然和我问好。”

尹如烟才也讪笑道,“这也不值什么,哪里就见你那样惦记着了。”

“你不知道,林教授最是那样孤独冷漠的人,平常都不怎么和人说话的,这次他居然肯同我问好,我就很看重。”

尹如烟见沈鹃儿那样说,她也是有心病的,还记得病时都在梦里见过林子之几次。且又记得先前曾对沈鹃儿说起过林子之的好,大有告诉她自己心意的意思,想那个沈鹃儿未免不是也受了自己的影响吧。

“如烟,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沈鹃儿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

尹如烟亦是彷徨着,她早已猜着八九分了,还想阻止沈鹃儿不让她说,但又不忍。她正自踌躇,思量无语。

“你可不要再告诉别的人了。”沈鹃儿先让尹如烟答应她,方才说道,“其实我一直暗暗喜欢着林教授。也是你已经告诉我他的那么多好,我也看见了的,最是喜欢他那样出众的才华和不羁的性格。有好几次他来我们剧里探班,我都在后面偷偷地注视着他,觉得他果然很不一般。后来就像中了他的毒一样,常常是在不经意间,吃饭或走路,看着不相干的事,听着不相干的话,头脑里忽然就闪现出他的身影。他走路的姿态,他说话的语调和音色,看人时的眼神以及和别人之间很细微的差别,比如说他手扶眼睛架那一时的动作和手势,我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每次想起来,觉得它们是那么珍贵,像是我的一笔秘密的财富。没有旁人的时候,还不觉间学起他的言行举止,倒也是很有兴味的一件事。”

沈鹃儿兀自说着,尹如烟暗暗想着,沈鹃儿的那些话几乎就是她内心的代言。接着又见沈鹃儿神色慌张的说道,“如烟,我想知道我是不是着魔了,我该怎么办啊。他可是个中年人了,几乎可以作我的爸爸。我不知道我这是不是非分之想,你来告诉我。”

尹如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探询惊的目瞪口呆,也是无言以对,眼睛直直地看着沈鹃儿,才见沈鹃儿也在盯着自己。彼此对峙了良久,尹如烟才讪笑道,“喜欢谁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不该这样问我的。”她的身体的血气涌动着,想来也是难以安宁。其实她倒也想向沈鹃儿坦言,可最后还是放弃了。无论如何,和别人谈论起自己的感情是件羞耻的事。

沈鹃儿对尹如烟这么冷淡的答复很失落,有些后悔告诉了她这些。有一段时间,两人低头走路,没有话说,且相互的距离越拉越开,看见彼此的影子都觉得是件很别扭的事。最后是有一个人越走越快,而另一个人却故意放慢了脚步,也没有打算追上去,就那样越离越远。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还是那么相处着,但也不是一如既往,彼此间渐渐生出了隔膜,不像以前那样信任了,说话都保有禁忌。这都是两人始未料及的。起初两人还是一起去吃饭,一起去上课,一起回宿舍,一起洗衣服,但慢慢的,就有一两次的失误了,紧接着失误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彼此都有些远着对方,借口有事或干脆就什么也不再解释,彼此心照不宣,也是暗自认同的意思。最为无奈的时候是有几次路上遇见了,两人都是低着头或侧目或假装抚摩自己的额头借以视而不见,匆匆地走过去。越到后来,两人对彼此的关系都有些失望。

周忧也看出了沈鹃儿和尹如烟之间的龃龉,但非但不劝解,还在从中作梗,故意对沈鹃儿加倍的热情来冷落尹如烟。沈鹃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这并非她的本意,隐隐之中,她还是有对尹如烟的顾惜,在有尹如烟的场合尽量不趋附于周忧。

尹如烟见她们那样,心想真是没意思。她也是骄傲的,别人不理睬她,她也不会屈意奉承,只也高昂着胸头,各自干各自的了。也是因为一个人很孤单,闲时便用想念林子之来度日,并也能消除寂寞和无助。她开始大胆起来,没事经常逃课插班到林子之的课堂上听课。林子之教的是化学,那是个由很多个小班组成的大班,里面很多人相互不认识,因此没有人会对她产生怀疑。

除了一般的化学课外,另外林子之还开了几门公共性选修课,那些课更是针对全校学生上的。尹如烟便可以随自己的意去听了,且还后悔他有这么多个选修课她以前竟然不知道。

对于林子之的课,尹如烟简直比自己的专业课还听的恳切,每次她都提前去教室占前面的一个靠近讲台的位置,那样能很清楚地看见林子之,且还能很好的作笔记。其中那门《世界文明史》她是从法国大革命时候开始记起的。

“——我们曾讲到,法国的君主政体是欧洲各种君主专制政体中最为完善的,它受到许多竞争小宫廷的效仿。但是因为它的繁荣并非建立在正义之上,这也就最终导致了它戏剧性的瓦解——农民承受着繁重的税务折磨,中等阶级受到贵族阶级的压迫和羞辱。——”

“——法国的君主专制政体的瓦解非常迅速——时间从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开始,巴黎人民攻克了巴士底狱,起义正式开始,并迅速蔓延至全国——”

“革命法庭开始运行,持续的屠杀活动开始了,先是封建统治阶级被一个一个推上断头台。断头台上每天砍下的人头越来越多,恐怖政权压制着人民——九四年,罗伯斯比尔也被推上断头台,法国革命先后多次失败——”

尹如烟痴痴地望着林子之在台上讲课,讲台上的他看起来很活跃,侃侃而谈,完全沉浸在某种愉悦的氛围里。尹如烟也为他的沉浸而沉浸,偷偷地把目光斜向林子之,看见他的容颜,一颗心按捺不住地慌乱跳动着,仿佛遭遇某场浩劫,身陷兵荒马乱的街头。

林子之在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尹如烟望着他的身影竟感动的热泪盈眶。他说,个人的命运是卑微的,每个人都将容入到时代的践伐当中,用鲜血和肉体铸造教科书上一段寥寥数语的历史。没有拯救,一切都只能在不自知的毁灭里见证沧桑变革。

那是个阳光苁蓉的下午,古旧的教室外边有几只鸟雀正在发出悦耳的鸣叫。窗檩边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伸出葳蕤的枝叶,映着太阳的光芒,反射到屋里,半边教室都洇染着浓浓的绿影。偶尔还有凉风潜入,那绿影便摇曳起来,格外生动。

尹如烟坐在绿影里,兼听着林子之的课,不知不觉就是一个下午。然后下课了,周围的人一一散去,林子之也收拾好教案出了教室,她的内心才忽感凄凉与寂静。望着人去楼空的情景,自也敛起书本笔记离开。

林子之几乎每天都有课,因此,尹如烟几乎每日都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身影。且每每至此,她的心里都会无比的欢喜。有时为了亲近林子之,她还会故意找几个问题去问他。但因为问问题的人也不止她一个,是以林子之倒不见得是记得她的。当然,她的目的也不是因为要他记得她,只是能这样和他近距离的相处,近距离的看着他,近距离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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