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地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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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可是嘴上还是说:“你紧张我干什么?”
张岚忽然有些激动:“你说我紧张你干什么?我怕你出事,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我爱你,你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吗?我恨不得你马上毕业,那时我们租个小房子,我把它好好布置一下,过咱们的二人世界,让那些烦心的事情都关在门外。”
天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正好旁边又出现一大片山梨花,他拉着张岚便进了花丛。周围一片雪白,香气扑鼻,两个人忽然有些动情,不由得拥在一起。此时,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只有对方的心在跳。但是,天佑还是能在扑鼻的香气中分辨出张岚的味道。
忽然,听见有人刷刷地走过来,两人急忙分开,来人却是战玉书和赵民青。见到天佑和张岚,战玉书就嚷:“你们在这里,叫我好难找!快点回去吧,篝火晚会就要开始了,没有你们还行?”
天佑望了一眼张岚,似乎在说:“放心,她没有看见我们在干什么。”说着,悄悄地握了握张岚的手,那一瞬,张岚是如此的幸福。
《地上地下》 第一部分 《地上地下》 第13节(2)
篝火晚会很热烈,可能是大家要分别了,都有些伤感,毕竟大家在一起生活、学习了四年。晚会结束后,张岚一直想找天佑再出去走走,可是他被一群男生拉去喝酒了,她怅然了许久,还是回教室去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沿着蜿蜒崎岖的小道开始登山。登山的路铺着石板,路两旁林木葱郁。开始时山路也比较平缓,感觉还很舒服。但走着走着,路越来越陡,爬起来也越来越吃力。登了大约40分钟的时候,体能进入了最严峻考验的时刻。这时面前的路没有了,变成了攀爬的铁锁链。早就听说帽儿山顶非常陡峭,攀登时要格外小心,现在一见果然如此。在这之后,大概又有三段需要紧握铁锁向上攀爬的险要路段。好在越过陡峭的石壁,便到了山顶平台。峰顶有一个山林防火瞭望用的铁塔,像大多数这样的防火瞭望塔一样,铁塔的铁梯很窄,几个人上去以后铁塔就开始晃动。
天佑登到了塔顶,这里的景色别有一番风味:放眼眺望运河,山清水秀,云雾缭绕,兼有山、水、林、烟云之美,令人心旷神怡。北宋画家郭熙、郭思合著的《林泉高致》有云:“山得水而活,得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帽儿山的风景可谓是三者而兼有。
然而,下山的路上却发生一件令天佑和张岚意想不到的事情。上山的时候是有个岔路,往下走的时候,他们走在大队的后面,可是后来却不见了其他人的踪影,路也越走越窄。天佑开始拉着张岚的手慢慢往前走,天开始下起毛毛雨,路更加湿滑。走着走着,两个人突然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向上看是绝壁,向下看是悬崖。想往回退,山路又湿又滑,坡也很陡,根本上不去。
张岚有些害怕,问天佑:“天佑,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天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下面的悬崖边上还长着一些小树,他心里有了主意,他叫张岚伏在他的背上,将风衣的带子紧紧地将两人系住。他让张岚的双手抱住自己,开始面对着悬崖慢慢向下爬,就像一只壁虎。张岚气如芝兰,嘴唇不时地印在天佑的耳朵和脖子上,可是,天佑完全没有其他的感觉,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注意每一根树枝,每一块突起的石头。不知过了多久,天佑忽然感到脚下踏到了实地。他扭头一看,原来到了一块小小的平地,而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往树林深处。
两个人站好,解开风衣带子,抬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们刚刚爬下来的地方的坡度足足有八十度,几乎就是直的,而高度也足有四五十米。如果刚才一不小心,后果绝对不可想象。两个人互相对视对方,一下子抱在一起。
张岚问天佑:“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劫后余生?”
天佑说:“有种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感觉。”
两个人再也不说话,紧紧地抱着,耳边只有山风的呼啸。张岚的香味紧紧环绕着天佑,这时,他多么希望他们永远这样抱着,再也不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张岚说:“可能是他们等我们等急了,我们走吧。”穿过一片密密的树林,小路又分成两条岔路。张岚看着天佑,天佑停下脚步,辨别了一下声音,向上走去。走了不远,看到同学们在一个缓坡处在等。
见到天佑和张岚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战玉书长吁一口气,埋怨道:“你们怎么脱离大部队了?”
张岚解释说:“走错了路!”
大家也没问,就继续往下走。杨成辉故意和天佑走到最后面,问天佑:“你们俩干什么了?”
天佑说:“没做什么。”
杨成辉笑道,掏出一个手绢,对天佑说:“你还是擦擦耳朵吧,上面全是张岚的口红。”
《地上地下》 第一部分 《地上地下》 第14节
欢乐毕竟是短暂的,折磨却是无穷无尽的。
有一次,系里的那个马泰对天佑说:“你发表在校刊上的反腐败文章对上次学生游行起到了鼓动作用,这次关于社会主义的文章,又对党、对社会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你想干什么?”
天佑冷冷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你说吧,准备怎么处理我?”
老太太立刻叫起来:“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这是在挽救你,不让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
天佑笑了:“就你们这种鸡蛋里面挑骨头,大搞文字狱的做法,还美其名曰对人进行挽救?我看这叫迫害还差不多,你们也不要费心来挽救我了,准备怎么处理,我等着。”
对于1986年这段历史,现在没法评价,因为没有人愿意掀开那段历史的伤疤。可是对于当时的天佑们来说,这段历史却无法回避,因为他毕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对于天佑来说,即使当时他不被张岚的妈妈拉到广州去,他也不会参加那些活动,因为他一直认为,光靠一些书生声嘶力竭地喊几声打倒官倒,打倒腐败,是解决不了根本性问题的。
政治环境无疑会对一个人的命运带来的改变,但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个别人的敏感或者失控,他们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就去斗争,结果带来的后果就是对他人的伤害,这种伤害有时候就会毁掉一个人。真的觉得可愤可悲,为什么会有这多人这么不负责任,这么习惯挑起事端,而且居然有那么多人愚昧无知,冲动行事。但值得庆幸的是,中国在发展,人们也在逐渐意识到什么是发展,什么是先进,什么又是民主。天佑只希望悲剧不会再重演。
马泰在系里展开对天佑的批判,好在学生们已经对这种文革式的斗争已经厌倦,除了少数一些不明真相的“进步青年”跟着闹了几天,其余的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在天佑的年级,同学们都很佩服他,并且很同情他的遭遇,一些参加了游行的同学,自己都说不清楚,自然不会对天佑落井下石。
在鼓动了几天,没有搞出什么风浪以后,马泰又在党的民主生活会上对天佑发难,首先是她发言:“自由化的实质是反对和否定四项基本原则,主张全盘西化,走资本主义道路。因此,自由化本身就是资产阶级的,不可能有什么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自由化。wrshǚ。сōm自由化是在政治上要求绝对自由。事实上绝对自由是没有的,任何自由都是有条件的,受约束的……”
没有人说话,马泰首先环顾四周,最后把眼睛放在任品身上,任品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那我说几句。从目前的情况看,资产阶级自由化又有所抬头,一些人通过写文章,公开歪曲党的历史,攻击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煽动对社会的不满情绪,如夸大我国制度存在的问题和矛盾,有时甚至直接运用宣传机器造谣惑众,散布资产阶级自由化分子的政治主张……”
任品刚说到这里,战玉书“啪”的一拍桌子,厉声问道:“任品,你这是帮助天佑吗?你这是扣大帽子!非要把自己的同志往资产阶级那边推不可?我问你,你看过天佑的文章没有?他主张什么你清不清楚?青年学生,有一股子激情,敢作敢为,满腔爱国热情,这是可嘉的。作为大学四年的同学,张口就往同学身上泼脏水,我看你就是人品有问题!”
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平时跟天佑关系并不怎么好的战玉书此时能仗义执言。特别是当她拿出天佑给她们团刊写的文章以后,大家开始为天佑抱不平,说他是个好学生,群众关系好、热心助人、肯钻研,不应该受此不公平的待遇。
尤其是战玉书的另外一番话,更叫整个民主生活会立刻乱了套,她说:“不是有人建议取消天佑的预备党员资格、开除学籍、退回原籍吗?我知道这是书记的建议吧?你不要以为什么你都说了算,你并不代表学校的意志。你扪心自问,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大学领导干部、共和国公民,你为社会、为国家、为人民的前途考虑过吗?书记,我问你,你要培养什么样的学生?爱国无罪,匹夫未敢忘忧国啊!告诉你,书记,文革那一套,你再也用不上啦!”
这话严重伤害了马泰,她恼怒地说:“不管什么文革不文革,现在我是书记,要对党,对人民负责!”
“可惜啊,你连你的党员都想作为你向上爬的垫脚石。说真的,你这种书记,我真看不起!”
马泰见势不妙,匆忙宣布散会。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马泰又向学校有关方面反映,要处分天佑。最后还是战玉书找到跟她关系比较好的领导,那领导说:“青年学生有一股子激情,敢作敢为,满腔爱国热情,这是可嘉的。但也有明显的弱点,那就是幼稚、盲目,看问题不全面,往往从一个方面去看,而不是从各个角度立体地分析、观察、思考。天佑毕竟是个学生,因为几篇文章就处分他,这会影响他的前途。”
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如果你丢一块石子在一池止水的湖中央,一圈又一圈的微波就会从中荡漾开来,而且愈漾愈远,愈漾愈大。天佑尽管对这件事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但是对他未来的影响却一直存在。
任品这时变得很孤立,连吃饭都没有人喜欢和他在一起。
在天佑受到很大压力的时候,刘国强派人送给他一本他写的书,上面写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天佑知道,这是老师教育他得志就要造福社会,不得志也要修身自洁,不与恶势力同流合污。
《地上地下》 第一部分 《地上地下》 第15节(1)
杨成辉终于发现钱佩玲跟陈海涛搞到一起去了,他痛苦异常来找天佑商量。
天佑问:“你确定无法挽回了吗?”
杨成辉点点头,天佑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一切就让它过去吧,天下属于你的女人也许还没有遇到。”不过,见他这么沮丧,天佑还是起了恻隐之心,他想帮助杨成辉,于是,对他说:“这样吧,我帮帮你。”
杨成辉问:“怎么帮?”
天佑说:“我去约她同你见面。”于是,天佑先去找了陈海涛说了钱佩玲的事。
谁知他居然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是跟钱佩玲玩玩,没想到她这么认真?”
看着他的流氓嘴脸,天佑上去就给了他一拳,结果反倒把陈海涛打乐了,说:“你不看看现在什么年代了,还这种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