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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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她就真不知得跪上多久时间,她错料了少夫人的冷硬心肠,居然眼睁睁任她下跪。
原本专心闪避,不想被玲珑触碰到身躯的银貅,闻言停下,玲珑成功地替她系妥裙带,带间翠绿圆玉环及红缎喜结垂置裙侧,增添一股贵气,她瞧都不瞧铜镜中映照出多令人惊艳的美丽模样,只觉玲珑那番话,教她胸口微震。
听来方不绝还挺关心她的嘛,嘻。
再三交代呢,真可爱。
银貅窃笑,心里一抹甜味漫开,从何而来,她也厘不清楚。
“玲珑为少夫人梳头——”玲珑准备搀扶她落坐镜台前,连玉篦都握牢在手上,却见银貅一脸排斥,扬手格开她。
“我不喜欢人碰我头发,沾上你的味道就不好闻了,我自己来。”柔荑挥挥挥,巴不得玲珑闪远点,当玲珑身上有可怕异昧一般。
“呃……那……那玲珑去为少夫人准备早膳……”玲珑被这动作刺伤心灵,她进方家为婢已经六、七年,哪时被主子如此贱待?她自诩聪慧贴心,善辨主子喜恶,深得主子欢心,在府里亦是人人喜爱的俏丫鬟,今日竟被一位新主子嫌恶至斯,今她难堪得险些落泪,只能匆匆退出房,痛快哭一场,重整情绪,再回来面对骄傲的主子。
银貅自然是没去理睬自个儿无意间伤害了脆弱小芳心一颗,她的宝贝貔貅毛怎能容许人类触摸?她又不是小兔小猫,啐。
……好吧,方不绝例外,她不介意他的味道沾染在她身上。
房里只有她在,纤指一弹,长发凌空梳理,彷佛有把无形发梳,正为她梳整柔腻青丝,即便此时发色浓黑如墨,发丝每每被梳过,独特的银白萤粉兀自细碎飘落,美不胜收。
木盆里的水,宛若得到生命,径自化为晶亮小球,腾空飞起,到她周身轻轻滚动,为她清洗细嫩芙颊、赛雪肌肤,暖热的水温教她满足吁
叹,干脆褪去衣物,痛快洗个够本。
洗净干的长发并未梳盘成妇人髻,而是继续任它维持一贯的随兴披散,银貅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才甘愿施法术套回衣物——模仿玲珑替她着衣的步骤,由里到外,整装完毕。
同时,玲珑红着眼敲门进来,低垂螓首,将手中托盘间的清粥素菜一碟一碟摆在桌面,用着刚哭过的哽嗓,请她用膳。
一盅米水不分的白亮清粥,数十小碟爽口酱菜、水煮青菜,连摆上桌都按部就班,不胡乱了事。
“少夫人,请用膳。”玲珑恭敬道。
“我不吃这些东西。”银貅对着满桌人类膳食流露嗤之以鼻的不悦。
“是……素菜不合少夫人胃口吗?方家早膳向来茹素,已经行之有年,请少夫人见谅,午膳开始便有荤食……”
“我不吃这些东西,你拿走,或者,你自己吃吧。”貔貅只食金银财宝,人类喜爱的五谷杂粮对她毫无吸引力,就算它们散发淡淡香味,她也没兴致吞到肚里。
“这……”玲珑虽然早有耳闻新任少夫人“陆小蝉”的种种传言,但是当她亲身面对时,简直不敢相信,外传“陆小蝉”的刁蛮,压根不及眼前这位正主儿表现出来的一半!
短短相处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少夫人!
可她无权挑剔主子,只能努力不让自己的嫌恶表现在脸上。
“如果少夫人不吃,那玲珑将它撤下。”
“嗯。”
“需要玲珑去请示老夫人,通融您早膳吃些荤食吗?例如鲍鱼干贝粥、人参鸡汤这一类食物?”玲珑问得好酸,以为银貅是不屑干清淡膳食。
“不用,我也不吃鲍包干贝人参鸡汤。”银貅亳不在意嗅到玲珑对她的不满气息。
“若少爷问起,也请少夫人如此回答少爷,否则玲珑怕被少爷误会是我怠慢了您。”这句话,更是充满挑衅及对抗。
银貅摆摆手,赶她出去,连应个“嗯”都懒。待玲珑福了福身,撤走满桌素膳之后,银貅才在饰匣里翻找几件首饰,先是哈气两声,用衣袖擦拭干净,放进嘴里大快朵颐。
她尚未决定要在方家留多久,走是一定会走,起码不是此时此刻,她还没有觉得腻,还没有尝够方不绝的味道,他允诺要带她出府去玩,呵呵,多教人期待呐,他与她,一块出去玩呢!
他在她耳边要她留下的半命令、半诱哄之声,久久缭绕,虽没有言灵术力,却好似将她给锁在他的要求之中,无法率性地走。
她知道,就算走了,不到五日,她还是会再回来。
怎么回事呢?
这般想待在某一个人身边的情绪,好陌生哦。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只如此缠人的兽呢。
方不绝把她变成温驯的家畜吗?
还是勾陈曾指控过她的……
你们貔貅这种神兽,简直是严重污辱“鱼水之欢”这四个字,你们哪懂什么欢愉,你们是为做而做,而非为爱而做,大丢脸了!难怪你们的发情期次数既少,天数又短。你知道吗?世上有一种动物,是处处都能发情,时时都能共育子嗣,而不受情欲期限制。
谁说没有这种动物?有,是人类。
人类不单单是为了繁衍后代而交配,他们可以为了快乐、为了喜欢、为了享受、为了爱,随时随地都能上,这你们貔貅就做不到吧?亏你们还挂上“神”字辈呢。
为了快乐?为了喜欢?为了享受?
为了……爱。
原来,雌雄交配的理由,可以有这么多呀?
那时听见勾陈所言,她当他是在诓骗她,欺她不像他懂得那么多,她甚至嗤之以鼻,觉得不共孕子嗣的话,为何要做那种身躯交缠、狂野纵情的累人事?
尝过了为爱而做的快乐,你就会知道貔貅的一生有多凄凉。勾陈当时媚媚地叹息,明明脸上镶满笑容,还故意流露出虚伪的惋惜。
她有尝到快乐呀,从方不绝的身上。她当然不可能和一只雄人类生小貔貅,所以……是因为爱吗?
爱?
这种时候就很不愿回想起勾陈羞辱她与金貔“你们生病了,生了一种不知道爱是什么的病”的那席话。
银貅甩甩头,拒绝浮现勾陈那张艳美无比却教天下雌性动物都嫉妒的脸孔,特别是他取笑他们的神情,全数从脑海中剔除掉。
他们貔貅才没他说得糟糕呢!
“既然暂时要留在这早冒充那只叫”小蝉“的人类,就该自个儿找些乐子,否则我怕我等不到方不绝回来,就无聊到会想溜回貔貅洞去……”
想不如做,银貅不再呆坐干镜台前,起身拉开门扉,悠哉地晃了出去。
于是,当玲珑心不甘情不愿再度回到房里,面对空无一人的情况,以为少夫人又上演“逃家”戏码,进而发出一声凄厉高呼——
方不绝没有想到,一回到家就立即遭娘亲急召,连杯茶水也没来得及喝,便匆匆赶去娘亲所居的静心园,更没想到会看见玲珑正坐在娘亲身旁,哭得好不伤心,泪珠儿源源不绝,淌落雪白双腮,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
不用等他开口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周遭的管事、老奴、女婢便争先恐后向他阐述他那位新婚妻子的恶行恶状。
“早就听说她在陆家总爱欺陵下人,以恶整奴仆为乐,但万万想不到她那劣性到了方家仍不知收敛!”
“她故意刁难玲珑,摆明就是欺负我们方家人!”
方不绝制止众人七嘴八舌,要听“受害人”陈述。
玲珑已经哭了一阵子,所以当方不绝要她说明她受的委屈时,她勉强已能清楚表达。她逐字逐句,娓娓道出她奉命伺候少夫人的情况,包括夫人坦言对她的不喜欢及傲慢态度,对清淡膳食的轻视和不屑,更恶意躲起来,让她心急如焚,宛若无头苍蝇四处奔走找人……
“能不能求少爷……别、别让玲珑去服侍少夫人?玲珑真的……很怕她,也担心惹她不悦会、会遭到处罚……玲珑想留在老夫人身边……”玲珑抹着眼泪,哀哀恳求。
方不绝知道玲珑蕙质兰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丫鬓,他娘亲时常在他耳边夸奖这位年轻却懂事的小姑娘,能惹得她泪眼汪汪,甚至求他别指派她去伺候陆小蝉,陆小蝉也真够……有本事的,招惹麻烦的本事。
“这事儿我会考虑,我现在先回房去,听听小蝉怎么说。你放心吧,我方家不容许主子恶意欺负下人这种事发生,若她有错,我会要她亲自向你赔不是。”方不绝只能这般安抚哭泣的玲珑。
“不绝,要不要……干脆把陆小蝉送到别处去?反正,我们娶了她,破咒应该仍有效,是吧?”方母原本就不喜欢那位传过太多恶行的“陆小蝉”巴不得将她送远远,眼不见为净。
“娘,小蝉是我的妻子,交由我来处理,好吗?”
“……好吧。但是玲珑受的委屈,你一定要替她讨公道,娘不希望外头人在传咱们方家欺压下人。”
“嗯。她人呢”
“谁知道?弄得全府里鸡飞狗跳,众人都不用做正事,全忙着找她一人。”方母只能抿唇,面露不悦。
方不绝不知哪来的直觉,若他此时回房,她应该会一派悠闲,侧卧在大床上,无事人一般慵懒展媚,嫣红小嘴埋怨着他的晚归。
她虽没亲口答应他不再私自逃家,只是倦懒懒微笑,面对他再三索讨她的点头保证,显得阑珊率性,也像在享受他的心急,悠哉把玩他的长发,但他就是知道,她是不会轻易走的。
果不其然。
被众人数落乱走乱跑的方家少夫人,不正好端端软在榻上。百般无聊地有一页没一页翻着书,美得恁般清纯无辜,像只乖乖等待主人回来摸顺毛发的温驯猫儿,哪儿都没去。
方不绝静静瞧着她。
她真会如娘亲及玲珑所言般恶质吗?
会,打从初闻“陆小蝉”三字时,她的所作所为,他还不清楚吗?娶她之前。他就知道她的为人,他确信娘亲和玲珑并未污蔑她,她在南城陆家,曾经活活弄死一个女婢,只因女婢面丑,不顺她的眼……
他却无法相信,在他眼前率真活泼的她,是如此蛇蝎心肠。
是偏见?或是他受了蒙蔽,打从心底去拒绝面对她的真性情?
她究竟,是个怎生的女人?
看以艳丽慧颖,实则单纯爱撒娇,是她在作戏,抑或他偏颇了理智,受她外貌所影响,变成一个失去判断力的男人?
银貅在他一踏进房时,便灵活下榻,带着一身幽香及飘逸轻快,扑进他怀里。
方不绝握住她的纤臂,将她从胸膛间缓缓拉开,她以为他要吻她,所以开心地嘟高唇,主动送上,仰首时却看见一张不苟言笑的严肃脸孔。
“你怎么了?”一脸不太欢喜的样子,不像她见到他时,快乐都快溢满出来了呢。
“你今天有乖乖待在海棠院?”他深邃黑瞳紧锁她脸上。
“算有吧。”为了避开恼人的婢女,她跃上最高的楼阁,没人打扰没人罗唆,快快乐乐躺在上头晒太阳,今几个日光暖烘烘,教她爱极呢。
“那么为何玲珑哭着四处找寻你?”
“我就是不想让她跟嘛。”银貅很坦白。
“玲珑不够伶俐聪明,伺候得你不悦?”
“我不喜欢她嘛。”广意来说。她不喜欢“人”这种动物,他例外哦。
方不绝眉也不挑。“所以你故意为难她?”
“我哪有为难她。”
“她泣声求我别将她摆进海棠院,若你没有为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