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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静静的顿河-第70部分

小说: 静静的顿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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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要说服他放弃这种信念似的,一个嘶哑、颤抖的声音在板棚里唱起了《美丽的绣球花》。很多声音合唱起来,利斯特尼茨基走开,但是,歌中的那种伤感情调还是不绝于耳:年轻的军官正在祷告上帝。

年轻的哥萨克来请求放他回家去:“噢,年轻的军官呀,让我回家去吧,回到父亲那里,回到父亲那里,回到亲爱的母亲那里。

回到年轻的娇妻那里。“

本丘克逃离前线的第三天傍晚来到一个临近战区的大商业市镇。已经是万家灯火。微寒使得水洼上结了一层薄冰,稀疏的行人脚步声离很远就可以听见。本丘克一面走,一面侧耳谛听,避开灯火通明的街道,在寂静无人的小巷里穿行。刚才在镇口上,差一点碰上巡逻队,所以现在他像狼似的高度警惕,紧挨着篱笆走。右手一直放在军大衣口袋里,由于白天总是钻到仓房里的糠堆里藏身,大衣已经肮脏不堪。

这个镇是军团的后勤基地,这儿驻扎着一部分队伍,遇上巡逻队就糟了,因此本丘克的生满汗毛的手一直紧握军大衣口袋里有花纹的手枪柄,把它都攥热了。

本丘克在镇子边对面一条荒凉的胡同里走了半天,窥视着每家的大门,仔细观察每座样子寒酸的小房子。这样查找了约二十分钟,他走到转角处的一座破旧的小房子跟前,从百叶窗缝里窥视了一眼,笑了笑,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木栅栏。他敲了敲门,一个披着披肩的上了年纪的女人,给他开了门。

“鲍里斯。伊万诺维奇是住在您这里吗?”本丘克问道。

“是的。请进来吧。”

本丘克侧着身子从她身边挤进去。身后响起了冰冷的铁门锅的铿锵声。低矮的房间里,点着一盏小油灯,桌旁坐着一个不很年轻的、穿军装的人。他眯缝着眼睛上下看了看来客,便站起身来,抑制着内心的欢乐,把手伸给本丘克。

“从哪儿来?”

“从前线。”

“是吗?”

“你瞧这……”本丘克笑了笑,接着用手指头尖触了触穿军装人的皮带,声音含混地问:“有空房间吗?”

“有,有。请到这边来吧。”

他把本丘克领到一个更小的房间里;没有点灯,让他坐到椅于上,关好邻室的门,拉上窗帘,说:“你在那儿的工作完全结束啦?”

“完全结束啦。”

“那儿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都准备好啦。”

“弟兄们都可靠吗?”

“那当然啦。”

“我看,你还是先脱掉衣服,然后咱们再谈。把大衣给我。我马上给你端洗脸水来。”

本立克俯身在一个发绿的铜盆里洗脸的时候,穿军装的人抚摸着剪得短短的头发,疲倦地小声说:“现在他们比我们强大得多。我们当前的工作就是壮大自己的队伍和扩大我们的影响,不断地揭露战争的实质。我们一定会壮大起来——这一点,你可以深信不疑。他们每失一分,我们就一定增加一分。成年人比小孩子固然要强大,但是等到这个成年人开始衰老,变弱的时候,那么这个小伙子就会取而代之。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衰老瘦弱,而且还会看到整个机体日益加剧的瘫痪。“

本丘克洗完脸,用一条粗硬的麻布手巾擦着脸,说:“我离开前方时曾对军官们说出了我的观点……你知道吧,简直好笑极了……在我离开以后,他们当然会搜查机枪手们,也许有一两个弟兄会受审判,但是他们既然拿不出任何证据,能拿他们怎么样?我希望把弟兄们分散到各个部队去,这样对我们很有利;这些人会使土壤肥沃起来……噢,那儿的弟兄们太好啦!简直都像火石一样坚强。”

“我收到了司捷潘的一封信。他要求派个懂得军事的小伙子去。你到他那儿去吧,不过怎么弄到证件呢?弄得到吗?”

“他那儿有什么工作可做?”本丘克问道,踮着脚尖,把毛巾挂在钉子上。

“训练小伙子们。可是你怎么总长不高呢?”主人笑着问。

“没有必要,”本丘克挥了一下手说。“特别是我现在的工作性质。我应该长得像豌豆荚儿那么大,不惹人注意。”

他们一直谈到黎明。过了一天,本丘克换过衣服,化了装,简直认不出来了,带上第四四一奥尔尚斯基团的士兵尼古拉。乌赫瓦托夫注有因胸部受伤完全退役的证件,离开了市镇,向火车站走去。

第四卷 第三章

在弗拉基米尔一沃伦斯克和科韦利斯克战线上,特别军团(这个军团原来的番号是第十三军团,因为“十三”是不吉利的数字,迷信的流毒连大将军们也不饶过,于是就改称“特别军团”)的防守地区,九月下旬开始了进攻的准备工作。司令部选定距离斯维纽哈村不远的地方作为发起进攻的基地,这里的地形便于展开攻势。

于是,进攻前的炮击开始了。

数量空前的大炮安置到指定地区、用几十万发各种炮弹轰击了九天,把德国人挖的两道战壕据守的广阔地带翻了个个儿。头一天,猛烈的炮轰一开始,德国人就放弃了第一道战壕,只留下一些监视哨_过了几天,他们又放弃了第二道战壕,退守第三道战壕一在第十天头上,土耳其斯坦军团的步兵部队开始进攻了用的是法国波浪式进攻战术。十六道波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出了俄军的战壕,灰色的人群海浪般奔腾、扩展开去,在东倒西歪的铁丝网前澎湃激荡,汹涌冲击但是从德国人那里、从烧焦的灰蓝色赤杨树墩子后面,从沙丘后面。射来急促。密集的枪弹。炮弹,火光烛天。声震长空。

咕咕咕……咕咕咕……砰!啪!轰轰轰!

偶尔还夹杂着个别炮兵连的齐射声,于是震天动地的轰鸣声又滚滚而来,响彻方圆几俄里的地方: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哒哒哒哒哒哒哒!——德国人的机枪疯狂地扫射着。

在直径约一俄里、已经被炮弹炸得坑洼不平的沙土地上。频频升起旋风似的炮弹爆炸的黑烟柱,而进攻的浪潮,奔腾澎湃,在弹坑里翻滚。旋转一阵,接着又向前滚去……

炮弹爆炸的黑色烟火越来越严重地摧残着大地,榴霰弹片刺耳地尖叫,犹如倾盆大雨,斜泼到进攻者的身上,紧贴地面的机枪火力更加无情地疯狂扫射一敌人拼死抵抗,阻止进攻者靠近铁丝网。果然未能靠近。十六道波浪只有最后三道刚滚到铁丝网跟前,滚到被炸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柱子被烧焦的铁丝网前面,就像撞到了石岸上。碰得粉碎,化作一股股的溪流、一阵阵的雨点倒流回来……

那一天,有九千多人惨死在离斯维纽哈村不远的荒凉的沙土地上。

过了两个钟头,进攻又开始了。土耳其斯坦军团的第二师和第三步兵师的队伍出动了。第五十三步兵师和西伯利亚第三O 七步兵旅,从左面的缝隙中插进了第一道战壕,土耳其斯坦人的右翼,第三精兵师的几个营也出击了。

特别军团第三十军军长加夫里洛夫中将接到军团司令部的命令,要他调两个师到斯维纽哈方面去。夜里,第八十师的第三二O 琴巴尔斯基因、第三一九布古利明斯基团和第三一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从前线撤了下来,拉脱维亚步兵和刚开到的义勇兵团替换了他们。这几个团是夜间撤退的,虽然如此,其中一个团还是从傍晚起就故意向相反的方向运动,只是沿着阵地运动了十二俄里以后,才得到了向右转移的命令。各团都开往同一方向,但是,走的道路又各不相同。在第八十师左近走的是第七十一师的第二八三帕夫洛格拉德斯基团和第二八四文格罗夫斯基因。紧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乌拉尔哥萨克团和第四十四哥萨克步兵团队。

第三一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在换防以前,驻在斯托霍德河边,离鲁德卡——梅林斯科耶庄园不远的索卡利镇地区。团队赶了一程路以后,第二天早晨,就分散到树林里废弃的土屋里,学了四天的法国式的进攻方法;不是以营为单位,而是以半个连为单位列阵进攻,掷弹兵学习以最快的速度切断铁丝网的方法,又重新练习了投掷手榴弹的技术。之后,团队又向前开拔了。有三天的工夫都是在树林里,在林间空地上,沿着被炮车轮辗出道道车辙的荒芜小路行进。棉絮般的薄雾被风吹赶着,擦着松树梢,飘过林间空地,就像鹰发现了地上的死兽似的,在冒着热气的灰绿色沼泽地上空盘旋。细雨蒙蒙。人们浑身湿透,怒气冲冲地走着。走了三天,在离进攻地区不远的大波列克村和小波列克村驻了下来。休息了几天,准备向死亡的道路上进军。

这时候,一个哥萨克特别连与第八十师师部一同向即将发生战斗的地方开来。

鞑靼村第三期应征的哥萨克都编进了这个连。第二排全是同村的人:独臂阿列克谢。沙米利的两个弟弟——马丁和普罗霍尔,原莫霍夫蒸气磨坊的机器匠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麻子阿丰卡。奥泽罗夫,原村长马内茨科夫,沙米利家的邻居——额发特别长、瘸腿的叶夫兰季。加里宁,身材长得很不匀称的大个子哥萨克博尔谢夫,短脖子、像狗熊似的扎哈尔。科罗廖夫,全连的活宝加夫里尔。利霍维多夫——这是个罕见的长得像野兽一样的哥萨克,由于一贯毫无怨言地忍受七十岁的老娘和妻子(一个面目丑陋,但很放荡的娘儿们)的殴打而闻名,——还有许多别的人,都分配在第二排和同连的其他排里。一部分哥萨克原来是在师部当传令兵,但是十月二日由枪骑兵替换了他们,这个连就根据师长基琴科将军的命令,被派到前线来了。

十月三日凌晨,连队开进了小波列克村。这时候,第三一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的第一营正从那里出发。士兵们从那些被遗弃的、东倒西歪的小房里向外奔跑,在街上排好了队伍。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准尉在最前面的那个排旁边走动。他从军用袋里往外掏着,剥着巧克力糖(他那湿润、红艳的嘴唇边沾满了巧克力糖),在队列前来回踱着,长得拖到地面、大襟上尽是干结的污泥的军大衣像绵羊尾巴似的在两腿中间摆动。哥萨克在街的左面走。机器匠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走在第二排最右边的一行里。他留心看着脚下,迈步跨过水洼。步兵那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他便扭过头来,顺着步兵的行列瞟了一眼。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亲爱的老朋友!……”

一个身材矮小的步兵走出队伍,像鸭子似的一摇一晃地朝他跑过来。他边跑,边把步枪往背后甩,但是皮带滑下来,枪托子碰得水壶砰砰直响。

“不认得我啦?把我忘了?”

跑过来的那个矮小的步兵脸上,连颧骨上都长满了像刺猬一样的深灰色的硬毛。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好容易才认出他是“钩儿”。

“你从哪儿来呀,‘小酒杯’?……”

“这不是……当兵来了嘛。”

“你在哪一团?”

“在第三百一十八切尔诺亚尔斯基团。真没想到……没想到会遇上老朋友。”

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用硬邦邦的手巴掌紧紧地握住“钩儿”肮脏的小手,高兴、激动地笑了。“钩儿”迈开大步,后来变成了小跑,跟在他后面走着,仰脸看着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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