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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荼蘼香(上)-第10部分

小说: 荼蘼香(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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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子正一怔,脸一沉,低叱:“怎没人和我提过?”
  没见过主子发脾气,织娘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结巴了起来:“我……奴……奴婢……我……”
  织娘吓得语不成句,倒是床榻上原本昏厥的人,转醒过来,开了口。
  “回爷的话,是荼蘼不教人说,这只是荼蘼个人问题,忍一忍便过去了,不需大肆宣扬。”
  闻言,铁子正握紧了负在身后的手,额角抽紧。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让他更恼。
  他转身,只见那女人,已经伸手撑起自己。
  乌黑的长发如瀑垂落,她的外衣已经让人褪去,身上只剩素白单衣,因为她的动作,宽松的单衣微敞,滑下她雪白的肩头,裸露出大半的肌肤。
  想也没想,他立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住身后其他人的视线,开口交代:“子御,送公孙大夫出门,顺便到药行领药。”
  “是。”管事低头应声,伸手请大夫出门:“公孙大夫,这边请。”
  不待两人离开,他已看向那结巴的织娘:“你可以回作坊去了。”
  “是……”织娘松了口气,立刻转身,跟着大夫和管事出门,只差没拔腿狂奔,完全忘了不该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眨眼间,他已将屋里所有人都支开,可眼前的女人,却半点也不惊慌。
  她只是将松脱的单衣拉回肩头,静静坐在床榻上,似是丁点也不在乎若非还有更贴身的亵衣遮掩,她早已让他给看光。
  “你不喜染房味道,为何不和我提?”他直视着她,着恼质问。
  她垂着眼,好半晌,才淡淡道:“那是小事,只是荼蘼个人问题,并不重要。”
  铁子正瞪着她,薄唇一抿,冷然开口。
  “以后作坊由子御负责,你不许再去。”
  荼蘼一愣,猛地抬首:“作坊里,并非人人都喜那味道,为何单只荼蘼不许?”
  “他们是工匠,你不是。”
  “子御也非工匠。”
  “他是管事。”铁子正冷着脸,负手直言:“你和他身分不同。”
  她微微一僵,雪白的小脸,几乎在瞬间,变得更白。
  “奴脾……”她垂下了倔强的脸,恍若遭遇冰雪强风而调零委靡的花。“知道自己和子御不同。”
  他眼角一抽,几乎被她激出了脾性。
  他年少失怙,家业几乎完全被人瓜分,是他忍气吞声,走遍大江南北,才打出如今的天下,过去曾有的年少轻狂、棱角脾气,早已在经商这些年,磨掉修光。
  不知为何,偏这女子,近年来,越来越容易惹他生火。
  深吸口气,他伸手抬起她的小脸。
  “你不是奴。”铁子正凝视着她,再一次的,声明:“你明知,铁府里,没有奴隶。”
  的确,铁家没有奴,尽管他家大业大,尽管各家贵族商贾皆有蓄奴之习,但他却反其道而行。
  铁子正,不蓄奴。
  他买奴回府,却给予奴隶自由,非但给薪晌,还照顾身家,换其一辈子效忠。
  买人,必先买心。
  那是他说过的话,行过的事。
  这……是在买她的心吗?
  荼蘼看着他,苦涩讥讽反问。
  “我非客,亦非主,若非奴,该是什么?”
  他无言,凝望着她。
  末了,一语未发,转身离去。
  作坊,是她的成就。
  管理内务,和管理商务,是两回事。
  她需要那个工作,需要到纺织作坊去,才能学习到更多关于经商的实务。
  荼蘼知道,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她应该要学习身段放软,但那一瞬间,却忍不住,将深藏心底七年的苦,脱口问出。
  七年来,家里的人,始终未曾来探望过。头几年,爹娘还曾捎来讯息,但这些日子,却连点只字片语、口头问候都没了。
  那不是他的错,但她忍不住。
  当他拿身分来压她时,她就是忍不住。
  如果她非主、非奴,亦非客,那她究竟是什么?如果她不学习经商,不能再去作坊,她刀茶荼蘼在这里,可还有栖身之处?
  惶惑不安,充塞心中。
  荼蘼坐在床上,看着夕阳西下,只觉得身似浮萍,在茫茫大海中飘移。
  她必须去道歉,她晓得。
  即便得求他,她都得回到作坊工作。
  所以,她穿上衣裙,去了议事厅。
  在她悔恨挣扎的时候,屋外天色已暗,丫鬟已将廊上灯火点亮,她来到议事厅外,却又心生踌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开门,却听门内,传来他冷冽的声音。
  “你确定,刀家家主,真是如此说?”
  “是。”货行的管事子虚,平铺直述的道:“他道,女婿经商失败,是以所赚之盈余,尽皆借其周转,今年一样,无力偿还其债,如若铁爷还望旧情,但请宽宏,再展延一年。”
  门外荼蘼一僵,全身发冷。
  铁子正沉默半晌,问:“子虚,你看如何?”
  “刀家三年前以嫁次女筹聘为由,两年前再说仓库失火,去年又道遭战事牵连。年年都要求展延,请借新款,子虚不认为,刀家有能力或诚意,偿还其债。”
  这话说得很重,荼蘼听得心更寒。
  她从未知晓,小妹已在三年前出嫁,从未听说,家里又要求展延债款,更不知道,他们旧债未偿,竟又向铁子正再借新款。
  没有人告诉她,更无人想到要征询她的意见。
  “他们欠的总额是多少?”铁子正再问。
  门内传来家里的借款金额,子虚一条一条的报,一年一年的计算,刀家年年向铁子正借贷,过去数年,只有增,从未减。
  他们连丁点都没还过,更别说是要赎她回去了。
  突然间,羞耻的窘迫,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全身忽冷忽热。
  过去几年,她以为自己替铁家赚了钱,以为自己在这里挣到了些许位置,或许还多少替家里还了些债。
  但原来,她赚的根本连欠债的利息也不够。
  她从未感觉如此羞愧,从未感觉如此无地自容。
  全身上下,冷热交杂,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人在这里,却听见他又开了口。
  “这事,别让荼蘼知道。”
  “子虚晓得。”子虚顿了一下,问:“那刀家今年请借的新款?”
  “给他。”
  她愣住了,完完全全呆愣在门外。
  他明知刀家还不起,明明晓得刀家前债未清、旧债未还,为何还要借?
  铁子正冷声道:“他要借多少都行,但叫他亲自过来,见了荼蘼再给他,让他说是行商经过,特来探望,不许提及其他。”
  这附注的条件,让她心头微颤。
  他在想什么?
  这男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同情?怜悯?抑或另有所图?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想,也不敢再听下去,恍恍惚惚、怔怔忡忡的,她回到自己屋里。
  寒夜里,无声飘起了雪。
  那一夜,她就那样在黑夜里坐着,没点灯,没生火,寒意透进了心头,凉进了四肢百骸。
  这些年,这般辛苦,为谁呢?
  为谁?
  爹吗?娘吗?小妹吗?大哥吗?谁又曾想着她了?
  谁?
  思绪,千回百转,绕了又绕,却怎样也找不到出口,只觉浑身冷热交杂。
  恍惚中,以为睡去,却又不曾。
  恶夜里,她听见屋外有欢笑声,寻了出去,却一脚踏入思念已久的故乡,以为自己终于回到家中,她匆匆奔至厅堂,隔着门窗,看见大家围炉吃饭,欢聚一堂,爹与娘笑着,大哥小妹笑着,家族亲友都笑着,大鼎里肉汤腾腾,桌上摆满了菜。
  她推门欲进,大门却不动如山。
  她敲着门、擂着门,喊着爹娘,喊着兄妹,堂内却无一人回首。
  再一细看,家里的人,面目却模糊一片,她想不起家人的脸,记不起爹娘的样貌——
  她更慌,敲得更急,喊得更响。
  “爹——娘——开门啊——开门啊——”
  终于,娘来了,开了门。
  “你谁啊?”
  娘的脸,还是一片模糊,没有清楚的模样,她含泪望着那熟悉的人影,道:“娘,是我,我是荼蘼啊。”
  “荼蘼?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
  她瞪大了泪眼,心痛如绞。
  “是我啊,你再想想,我是荼蘼,是你的女儿荼蘼啊!”
  没有脸的女人,无情的挥手驱赶着她,不耐烦的道:“没有就没有,我女儿只有一个,正在里头吃饭呢。去去去,你到别的地方去——
  不!
  她是刀家长女,是巫儿,家里的人必得领她回乡,祭祀祖宗、以养父母,他们不会忘了她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泪如泉涌不停,心似火烧一般。
  她退一步,跌入黑暗的万丈深渊。
  蓦然间,一双大手,稳稳的接住了她。
  没事的,没事了。
  男人沉稳的声音,在耳畔低响。
  别怕。
  她感觉到,他捂住了她泪湿的眼,长长的衣袖,盈着淡淡的香。
  睡吧。
  他悄声说。
  别怕。
  他怀抱着她,温柔的捂着她的眼,沙哑的说。
  别想了。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茧,和那熨烫的热度。
  男人贴在她耳边,命令。
  什么都别再想。
  她怎能不想?怎能不想?
  但他一再一再的重复着同样安抚的字句,驱走了惶惑与不安,止住了无止境的泪水。
  熟悉冷静的声音,赶跑了纠缠的思绪,包围住了火烧的心。
  别去想。
  他说。
  黑暗中,在他掌心下,她闭上了眼,听从了他,沉沉睡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只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与教人心安的大手,抚慰着她。
  几日后,幽幽转醒,只见窗外,大雪满地。
  屋里,寒冻的空气,被满室火热的铜炉温暖。
  才以为,都是暗夜惊梦,却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就在门外。
  “就说我病了,受了风寒,将那些宴席邀约全推了。”
  “爷,上柱国新官上任,今晚宴请了满城商贾,不到的话,怕会得罪……大夫说,荼蘼姑娘高烧以退,应不需再担心,这来去一趟,只须个把时辰……”
  但他不理子御的劝说,只淡漠的道:“上柱国若会在意这等小事,也做不到上柱国这个位置。你代我送份大礼去便成了,改日我再登门谢罪。”
  “知道了。”
  她听见门被推开,看见男人走了进来。
  铁子正。
  明知是他,又不想是他。
  这个男人,带她离乡,她握住了他的手,就此再也回不了家。
  不会很久。
  他明明说过,明明说过的。
  她想恨他,想怪他,却做不到。
  他的肩头上,还有点点银白雪花,他在门边褪去大氅,行至桌边,将手上的木盒打开,拈了些香,放进香炉里点燃。
  一室,盈香。
  那香,是这些天,在恶夜里、在寒冻悲伤的惊梦中,萦绕在他衣袖上,牵魂引魄、安神定心的幽香。
  当他抬首望来,她慌慌闭上了眼。
  不知怎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醒来。
  荼蘼感觉到他的靠近,察觉他坐上了床榻,心头莫名一紧。
  呆然,他躺了下来,将她揽进怀中,那毫不迟疑的动作行为,证实了梦里、夜里,守护抚慰她的人,是他。
  她的心跳飞快,不敢动弹,或挣扎。
  可他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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