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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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兰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她继续一边翻一边答着沈致公的话:“我就是找那件,不知道放哪儿了。”
“我来吧。”沈致公不由分说来到水兰身边,“可能在上边,我个高,比你看着方便。”水兰拗不过他,只得抱了膀子让到一旁,冷冷地看着他的手。一件红色的薄呢外套终于在紧密挤压着的衣服中露出了狭长的一角,沈致公抓住那一角用力往外一抻,衣服出来了,还有一条裤子随着“啪”的一声落在两人脚下——是当初齐砚弘买给沈致公,被老太太洗缩了水那条范思哲。
两人望着这不期而至出现的裤子,全都愣住了。默默站了一会儿,沈致公俯身捡起地上的那条裤子,转身出了卧室。水兰注视着他的背影,看到他拿着裤子径直去了厨房门口,把裤子卷巴卷巴塞进了垃圾桶,又把垃圾桶上旧的垃圾袋取下来扔到门外,换上新的。
水兰看着这一切,无法确定自己心中的感觉究竟是喜是悲。一条裤子,可以代表情意、纪念、永志不忘,可是也能用来表示决绝和一刀两断。它从出现在他们之间时起就是一个矛盾的集结体,永远承载一个女人的悲伤,和另一个女人的快慰。她平静地对洗了手走回卧室的沈致公说:“干吗扔呢?虽说洗坏了,可也是人家的心意呢。”
沈致公有些窘,他低下头没有说话,半晌后,才缓缓道:“本来就不该是我的东西,是我贪心了。”水兰没有接他这个话茬,顿了一下,轻声道:“我听说,明天晚上她带孩子要离开这去广州了。你应该去送送他。”
沈致公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讶地望着水兰,可是眼前的女人真实地点着头,她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进入他的耳孔:“毕竟你们有过那么一段……再说,她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沈致公觉得自己在妻子面前只能做匍匐于她脚下的泥土,听着妻子的话,他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从前竟然差一点失去了她?他起身走过去,拉起了水兰的手,紧紧握住,水兰想把手抽出来,动了动,没有成功,也就由他握着。这是许久许久以来,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地触到彼此的手,也许是几分钟的时间,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他直望进水兰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水兰,如果要去,你可以陪我去吗?”
水兰犹疑地回望着他,低声问:“我去合适吗?”
“合适!”沈致公斩钉截铁地答道。水兰思忖一下,微微点点头。沈致公像终于放下胸口一块大石一样笑了,轻轻把水兰揽进怀里。水兰这回没有拒绝。她像初恋时那样静静靠着爱人的胸膛,听到他的心在胸腔里激荡出欢快的轰鸣,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要不是这次父母来,海洋八成还得再过十几年才有可能再到颐和园去一趟。第一次去还是跟谢言恋爱的时候,心思全在身旁的姑娘身上,哪还有精力分给旁边的风景呢。后来结了婚,忙事业,也就提不起兴致到这种太煞有介事的地方休闲了。这回,带着父母、老婆孩子还有妹妹两口子一起游园,他的心情自是大不一样。
秋天的颐和园大概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时候,没了春天的稚嫩夏天的浮躁,叶子金黄中透着饱经风霜之后成熟蕴藉的韵味。而北京秋天最典型的湛蓝天空之下,景物显得明净透彻,真可以被形容为美不胜收。
这种享受对于海洋来说实属奢侈,他照应着老人,也不忘逗着童车里的闺女,心就仿佛被蜜泡透了,美得直冒泡泡。然而老天爷似乎是不甘心给他太久安宁的幸福的,刚到午后,小蔡就一个电话打过来——马自立在密云被他们找到了。
这个消息不啻为海洋多日来的低迷阴郁心情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他顾不上跟家人多做解释,只简单交待了几句,把车留给谢言,便匆匆杀赴密云。
马自立躲的小区幽静隐秘,海洋来到小蔡所说的门前,伸手堵上猫眼,示意小蔡叫门。等了好久,才听见有人在里面懒懒地问话:“谁呀?”
“物业,查水表的。”海洋逼紧嗓子,换了个低沉的声音答道。门开了个小缝,海洋和小蔡立刻奋力把门撞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进屋里。来应门的马自立看见物业工人竟然是他俩,瞠目结舌地傻在当地。
孝子 第三部分 4(3)
“马总,我看你在里面呆了这么久,气色还不错嘛!”海洋跟小蔡一起坐在沙发上,不理会马自立殷勤递过来的茶水,铁青着脸说道。
“不行不行,”马自立仿佛没听出海洋语气里的嘲讽,一本正经摇头道:“这几个月在里头可把我折腾惨了!要说真是冤,好在最后人家那边查清楚说不算受贿,要不我这行贿的罪就算定下了。”
看这个老狐狸大打太极,就是不直面问题,海洋冷笑一声,索性单刀直入:“老马,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乔海洋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心里有数,你出来了,躲着我,还背后搞些小动作,恐怕不合适吧!我也不想再跟你兜圈子,我们今天来,就一个事,你欠我们的工程款什么时候给?”
“给!”马自立立即装模作样地拍板:“那肯定是要给的,但是得等我这边对工程验收完了再付,这合理吧?”
海洋心里的火苗子蹭的一下直蹿入脑,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马自立,像要把他看穿:“建委质量监督站已经验收完了,验收报告的复印件我也早都交给了吴京,我想你不会没有看见吧!”
马自立的惊讶逼真得让奥斯卡影帝都自愧不如:“是吗?!那吴京这小子怎么没给我呢?等我回头问问看,这也太不像话了!”
一直坐在一旁看海洋跟马自立交涉的小蔡看着他让人恶心的表演,终于也坐不住了:“马自立,你甭装,吴京天天跟你在一块,他不可能没给你!”
马自立脸一翻,口气也强硬起来:“干什么?他给没给我,那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再说就是给我了,我也得审查清楚。验收的时候,我们都没在场,谁知道你们和监督站之间有没有什么猫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海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颤抖的手指住马自立的鼻尖:“马自立,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
马自立吓了一跳,强作镇定地高声道:“干什么你乔海洋,我告诉你,你别跟我来这套,我马自立也是老江湖了,我什么没见过!”
海洋闻听此言,怒极反笑,突然一把抓起桌上盛着茶水的玻璃杯拍在自己头上。杯子碎了,已经凉了的茶水和着血从海洋额头上流下来,漫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一路向下淌。海洋的脸在鲜血里前所未有地狰狞起来。
马自立和小蔡都惊呆了。小蔡回过神,赶紧拿桌上的纸巾去按海洋的伤口,却被海洋一把推开:“我没事!”血暖暖地从脸上流过,海洋觉得所有的怨恨、怒火、委屈全都随着这血得到了痛痛快快的倾倒。他一把抓住马自立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马自立,我乔海洋今天来找你,就是还给你个面子,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今儿就当着你的面发誓,你怎么出来的,我就能怎么把你再送进去!”
马自立近距离地望着海洋额头上汩汩往外冒的血,闻到那种刺鼻的腥味,头一次张皇失措起来:“别,别,海洋。兄弟,我保证给钱!我保证!”
“哪天?”海洋仍然揪着他的衣领,脸靠到他面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豆大的汗珠从马自立肥胖的脸上冒出来,他虚弱地看着海洋,终于彻底软了:“兄弟,我真不瞒你说,我躲着也是没办法,我现在是真没钱!我要是有钱,你说我犯得上跟贼似的,不敢出去见人吗!要不这样吧,海洋,我这房子给你10套,成本你心里有数,你卖多少都归你,成不成?”
“10套?你他妈的打发叫花子呢?”海洋的声调提高了八度,冲着马自立怒吼道:“10套根本不够充抵工程款,20套!”
马自立为难地皱起了脸:“兄弟,你这就是为难我了……”海洋一言不发地怒视着他,有血淌过下巴,滴在他的手上和马自立的衣领上。马自立犹豫了半天,终于点头松口:“好好好,20套就20套。”
海洋这才松开他,自己从桌上拿起几张纸巾抹一把快被鲜血糊住了的眼睛:“口说无凭,咱们马上签合同!”小蔡不失时机地马上从包里拿出公章,逼视着马自立。马自立还想最后掉个花枪,找茬道:“你看我这也没章,明天,成不成?你写好了,咱们明天签。”
海洋鄙夷地摇头冷笑:“你给吴京打电话,让他带章立刻过来。”马自立的脸憋成了猪肝的颜色,看得出心里的心疼和挣扎。但是无奈之下,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孝子 第三部分 4(4)
本来说好晚上游完园,双方父母一起吃顿热闹的大团圆饭,可海洋临时有急事把这一大家子人全扔给她,谢言本能地觉得,这事不简单。海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可饭还是要吃的,她领着一家大大小小七八口人,浩浩荡荡进了预先定好的饭店。
乔家老两口和谢家老两口说实在的除了海洋谢言结婚那次之外,还真没有这么亲密地坐在一起过。哪知从第一盘热菜上来,谢言说海洋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他到了再开动时,老太太的老脑筋就又咕嘟咕嘟往外冒,说海洋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哪有吃饭不等他的理。团圆饭不欢而散的结局似乎是从这一刻起就开始埋下了种子。老爷子为了缓和气氛,一个劲夸谢言能干,在电视台里工作成绩出色,又感谢亲家平时没少为他们小两口出力,还说这回他和老太太过来,肯定是得给全家添麻烦。谢言正在客气地让公公别多想,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其实要我说啊,谢言就是太要强了!海洋那么能干,家里大梁都他挑着呢,你说何苦把个小孩子扔给父母,把自己弄得那么忙,也出去跟男人似的的挣命。完全没必要嘛!”一句话出了口,老太太算是进入了状态,不管不顾老爷子和水灵拼命给她使眼色,也不顾许萍和谢言脸上都出现了不悦的神色,自顾自絮叨起她的那一大套媳妇经来:“现在不比我们年轻那会,我们那时候不讲女人在家相夫教子,说那是思想落后。讲女人都是半边天,不能在家吃闲饭。说白了,那是没那个条件,俩人挣钱才刚够花。有时候啊,有些老理说得是挺有道理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谢言啊,哪都好,就是太有本事了,所以才在家闲不住。”
许萍听着亲家母越来越显着没水平的话,有点按捺不住,挺身而出代女儿分辩道:“我们言言出去工作,那不也是想为家里多分担些嘛!”
老太太一看来了抬杠的对手,更来了精神:“话是这么说,可一家总得有个分工不是。男主外,女主内,这才阴阳调和。谢言能干,可你问问她在外头工作她能不累?言言,不是妈说你,有时候啊,不能那么逞强好胜,没有用。我现在落下这个病,说不定就是当初我又工作又带海洋他们几个孩子给累出来的呢!要说这点吧,言言就不如我们海洋以前那个对象想得明白,原来那姑娘没谢言念书多,可特别温柔贤惠,做菜做饭都是一把好手……”
话说到这儿,乔家的几个人已经都听不下去了,老爷子突然拉起老伴的袖子,拿纸巾去擦底下的油,一边打断她道:“袖子沾菜里了!”老太太愣是没有理解老伴的举动所为何来,竟然把袖子从他手里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