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堡-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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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新闻里有个报导,科学家说有部分的过度嗜睡情况,是因为人们没有因循大自然的法则,在早晨晒晒太阳,在夜里关上所有灯睡觉,令体内的褪黑激素分泌不足所致。所以解决睡眠紊乱的症状,还是先老老实实跟著大自然走罢。
至於调皮的乔洛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冰箱里的麦片与牛奶放在桌上,餐具乱七八糟,显然是乔洛斯自己瞎吃一通後就跑出去玩了。不,是迫不及待恶作剧去了。
母亲带著细心备妥的餐盒,与恩雅、乔伊斯在玉米田边的大树下野餐。
玉米田里特殊的榖类香气,吸引了各式各样的虫鸣鸟叫。简单填塞、戴著宽大草帽的稻草矗立在翠绿色的粗茎之上,试图吓走啄食玉米粒的麻雀。但麻雀早已见怪不怪,有些还停在稻草人的帽子上左顾右盼。这块玉米田的主人洛桑先生似乎也不怎么在意麻雀的问题,毕竟距离收成的季节还有两个月。人鸟还可以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昨天妈妈也没有做梦呢。”母亲吃著三明治,对著恩雅笑笑。
“我也是,妈,我到底怎样才会知道什么事做梦?”恩雅噘著嘴。
乔伊斯吹著玉米田淡淡香气的风,身子摇摇晃晃,舒服到又想要睡觉了。
“乔伊斯,你昨天有做梦吗?”母亲问,好奇。
“秘密。”乔伊斯惜字如金地笑,那笑有些含蓄,却流露出神秘的光彩。
“哥哥都有做梦,好好喔。”恩亚拉著乔伊斯的手,说:”哥,你可不可以把梦分给我一点,我都没有做过梦呢。”模样可爱的不得了。
乔伊斯只是神秘地笑,或者说,快要睡著了的笑。然後亲吻恩雅的鼻子。
母亲看著可怜没做过梦的恩雅。做梦这种东西,应该在很小很小.甚至是婴儿时期.或甚至在母亲怀中的时候,就应该开始的一种脑内活动。母亲想起了几份曾看过的医学新讯。
然後母亲想起了,昨天晚上睡觉前刻意翻找出来的陈旧日记本。自己最後一次纪录梦境,竟是在九年前。大约是生下乔伊斯乔洛斯两双胞胎半年後,写日记的习惯就停了,仔细看日记本上的纪录,自那次生产後,日记就只有断断续续写过四十五次,越往後就疏落。没有一次纪录著当天的梦境。
然後就不知不觉没有在碰过日记本了。
“也许应该请教一下麦可医生?”母亲自言自语。
母亲担心起恩雅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激素分泌不足的问题。。。。。而自己,或许也患有这样疾病?
5
吃完早餐,母亲便真的拎著乔伊斯跟恩雅,漫步穿过玉米田後的树林,到了教堂旁边的小诊所。
小诊所窗明几净,是三代相传的简单装潢,没有刺鼻的药水味,没有昂贵的手术设施,就连诊所里的护士也只是穿著家居的衣服,没有紧迫钉人的那种不安气氛。
麦克医生什么病都看,但毕竟再绿石镇执业的麦克医生只是一般家庭医学科,所以再研判病情需要进一步检查时,麦克医生会建议病人开车到邻郡,接受大医院精密仪器的捡测。没有人提议要在镇上盖大医院,因为罕有人生过什么大病。
麦可医生也是乔伊斯与乔洛斯的家庭医生,麦可医生替乔洛斯的过动儿症状背书,认为乔洛斯的”失控”是一种疾病,而不是穷极无聊的调皮捣蛋。若非如此,镇上的居民对乔洛斯的容忍早就溃堤。虽然溃堤只是时间的问题。
麦克医生势公认的热心肠,有时病人体弱没办法自行到邻郡的大医院,麦克医生还会亲自开车往返一程。他的善行令他成为下届镇长的热门人选。据说麦克医生也有竞选的打算。
一大早,诊所没有病人,母亲直接领著两个孩子坐下,简单说明来历。
“原来,小恩雅没有做过梦啊?”麦克医生笑笑,真是个可爱的问题。
恩雅却很认真地点点头,祈求道:”医生,我是不是生病了?拜托请让我做个梦,不管是多苦的药我都愿意吃,我也会每天乖乖跟天父祷告,祈求他让我做几个梦。”恩雅双手合十,虔诚的模样惹人怜爱。
“其实做梦……”麦克医生正要开口,就被母亲不好意思地打断。
“医生,其实我自己也好几年没有做过梦了,我想,这会不会是遗传的问题?还是内分泌失调?”母亲见腆问到,因为她察觉到麦克医生原本只是想用童言童语跟恩雅需晃一招。但这可不是她一早来诊所的目的。
“嗯,其实没有做梦,睡眠品质似乎是更好才是,不必过度担心。”麦克医生立刻摆出认真沉思的表情,开始在脑中寻找他最擅长的佛洛伊德那套精神分析的理论。
母亲微笑点点头,但显然并不满意。
“梦的科学家佛洛伊德,在他的著作《梦的解释》里,认为梦不只是错觉。相反的,佛洛伊德认为梦不是空穴来风,不是毫无意义、不是荒谬、不是半睡半醒的意识产物。梦完全是有意义的精神现象。实际上,梦是一种愿望的达成。”麦克医生学者般的细密口吻,将平淡无奇的理论说得煞有学问。
“医生,那梦到底是什么?”恩雅的童言童雨,却直截了当。
“梦是一种清醒状态精神活动的延续,是高度错综复杂理智活动的产物。可以说,梦是一种被压制愿望的假装满足,是『被压制的冲动要求』与『自我检查能力的阻挠作用』之间的一种妥协。梦中的表现只是意愿,梦潜在的内容才是他本质所在。”麦克医生陈述理论时,故意挑选艰涩的语汇组合。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经营出最有智慧的样貌。麦克医生很喜欢镇上居民给他”绿石镇最聪明的人”的封号,虽然他总是谦逊地笑而不答。
果然年幼的恩雅被唬的一愣一愣,连母亲也露出努力细嚼麦克医生用语的表情。
至於乔伊斯,一手杵著下巴,一手随意玩著桌上的悬吊钢珠,搭搭,搭搭,搭搭。在单调的节奏催化下,乔伊斯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
“举个简单的例子。例如梦见喉咙乾裂而在喝水,其实是因为前一天吃了很咸的食物。”麦克故作轻松,拿著桌上的苹果递给恩雅,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恩雅接过,看著母亲;母亲温柔点头,恩雅於是高兴地咬了起来。
“佛洛伊德是一位主张极端的前定主义者,认为心理上有一因必有一果、有一果必有一因;没有一件事是偶然的。心理界与物理界一样,无所谓偶然。所以梦也决不是机会造成的错误的联想。被压抑的欲望与隐意识,梦就是它们的产品。”麦克医生开始加快背颂理论的速度,将语气弄程嘲弄的刻意轻快,这个动作让麦克医生决德自己更睿智了。
看著一双可人的母女,麦克医生耸耸肩,笑道:”其实我们又怎知道佛洛伊德说得对不对?他说梦是科学,但我们还是没办法像数学或是物理学,将梦的理由制作成量表,导出正确的公式。”
“嗯,我想也是。一百个人梦见喉咙乾裂而在喝水,也不可能都是前一天吃了太咸的食物,一定也有人是做了别的事情,例如前一天晚上看了场关於沙漠的纪录片,或是睡觉时天气突然变热。”母亲说。
“嗯,或许理由不一,但还是在佛洛伊德的理论里面,前因,加上後果。”麦克医生摸摸恩雅的头,继续说道:”影响梦内容的两大因素是,过去经历所留下来的印象,以及最近的刺激。前者像火药,後者像导火线。没有所谓单纯、毫无掩饰的梦。梦的每一个细节都代表一定的意义。”
“那么,没有做梦的意思,是不是就是没有做梦的原因?没有做梦的素材?”母亲问,但实在有点不能认同自己没有做梦的素材。
“有时候,一成不变的生活,或过於平淡的人生,会稀释做梦的潜在能量。”麦克医生说,暗示美丽的母亲应该生活多点变化。这样的暗示,有著某种特殊的含意,是否会发酵,就端看一点运气了。
母亲陷入思考,咬著苹果的恩雅看著这样的母亲,竟开始愧疚起来。
“妈,对不起。小恩雅没做梦也没关系。”恩雅担心起忧郁的母亲。
“没呢,妈妈只是在想事情。”母亲说。也许绿石镇的平凡日子过惯了,幸福又快乐,真的没有什么做梦的理由。如果佛洛伊德的理论全数成立的话。
但是,平凡的日子不可能只属於自己,毕竟小魔星乔洛斯可是自己的小孩。平凡的日子,理应是全镇的居民共同的日常经验。
母亲有个这个想法後,直觉地脱口而出:”对了,麦克医生,你最近有做梦吗?”
“当然了。”麦克医生很快回答,连一点考虑都没有。
“那是什么样的梦呢?”母亲好奇。
“梦啊……”麦克医生开始回想梦的内容。
最近的梦……最近的梦啊……
麦克医生搔搔头,玩著手上的笔,但就是想不起来最近做过什么样的梦。
只有很少的人会留意自己的梦境吧?解梦那样子的事,已经不流行了。或者根本没有真正流行过,以後也不会突然盛行起来。自己当然有做梦,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麦克医生听著悬吊钢球的搭搭,搭搭,搭搭声,又看著美丽的牧师太太。心想,乾脆编个有趣又幽默的梦吧,说不定可以增添美丽的牧师太太对自己的好感。
悬吊钢球终於停止撞击摆动。
突然,对街传来惊恐的惶惶声音。
“不好了!乔洛斯烧掉了马克太太家的屋顶啦!大家快去救火!”
乔洛斯烧掉了马克太太家的屋顶!
母亲大吃一惊,这孩子终於惹出滔天大祸,她第一反应起身,向麦克医生说了抱歉後便冲了出去,小恩雅也放下咬到一半的苹果快跑跟著。
趴睡在诊所桌上的乔伊斯,则被母亲与妹妹遗忘。
镇上起了大骚动,大家纷纷放下手边的工作,拎著水桶跟好奇心,往马克太太的家跑去。天空一柱浓烟直贯而上,火势显然不小。
麦克医生打开窗户,看著一张张选票慌慌张张的脸孔,不自觉也卷起袖子。麦克医生思忖著等一下出去装模作样帮忙救火後,是否应该继续站在乔洛斯的病人立场,保持专业的智慧形象,与有容乃大的慈悲?还是……该站在下任镇长的角度,逼迫牧师先生好好地、严重地惩罚一下乔洛斯?
但已到了那样的时刻了吗?也许再拖一阵?居民还能积压多少对乔洛斯的反感?麦克医生颇为踌躇。时机的拿捏,总是结果论的。
“当医生真好。”
麦克医生的身後,突然传来的明朗声音。
麦克医生回头,只见原本浑吞大睡的乔伊斯,已好整已暇坐了起来。完全没有一丝倦意,也没有一贯的朦胧眼神。
“喔?怎么说呢?”麦克医生失笑,这孩子真是童言童语。
“随便举一些佛洛伊德的东西,就可以将安妮婶婶这张年轻又漂亮的选票骗上床。利用触诊的机会,可以放情玩弄玛莉的处女之身。”乔伊斯笑笑,手指捏起一颗钢球,微微上扬,然後放开。
悬吊钢球,再度碰撞起单调的搭搭,搭搭,搭搭声。
“你……”麦克医生大骇,剩下的吃惊语词,全都梗塞在喉头无法出口。
“利用初潮的丽卡对你的崇拜,拍下一系列不堪入目的裸照,深夜时总喜欢看著一张张咸湿的照片手淫”乔伊斯天真无邪,看著脸孔逐渐变形的麦克医生。
搭搭,搭搭,搭搭……
搭搭,搭搭,搭搭……
“开给乔洛斯的安定神经的药物也是假的,乔洛斯在镇上惹出越大的麻烦,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