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状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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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册子纳入怀里,准备到曹璃的小屋,把礼物送出去,没想到才出门就迎上轩辕钰的臭脸。
“你干么又派尉迟哥哥出远门啊?这下子,我得多久才见得着他?”她嗔道。
“不会太久。”
“你唬人,不管、不管……”
轩辕克被她闹了好一会儿,等到能脱身时,四处都找不到曹璃了。
所有人全聚到村中广场,杀鸡宰羊,美酒佳酿,不是丰收节庆,而是为了永宁帝的驾崩庆贺。
这在外头,是要杀头的,但这里有坚固的堡垒保护百姓的自主行为,他们可以大哭、大笑,可以批评朝政,可以骂遍贪官污吏,没有人会将他们入罪。
邱先生告诉过她,未秧村里有许多人是罪臣的家属,有的要发配充军,有的要被卖为奴,有的是在刀口下,被大将军救下的。至于所谓的罪臣,根本是莫须有的罪名,他们唯一的罪就是清廉,是不肯与沈知清同流合污。
自从沈知清擅权,每年都有大臣因为不屈服他而入罪,这些有才能、有知识的人,往往莫名其妙被牺牲。
幸而,大将军在刑部安插了心腹,让许多有心为国家做事的好官得以存活,就像上次那位能观天象、预告十日必有大雪的章先生,他以前在吏部任职,只不过一句多话,“天有异象,是在向皇上示警,须防身边小人奸佞。”就被判妖言惑众、斩立决。
因此在未秧村里,有能力才干、学富五车的人,多得是。
邱先生也告诉过她,有关轩辕竟的身世,所以她明白,他也是沈祸的受害者。
这样,就不难理解百姓对父皇的怨恨了,他的昏庸造成沈祸,他的圣旨斩杀太多不该杀的人,于是民间疾苦、民怨沸腾。
她喜欢这村里的人,但她不会去参加这样的庆祝会,对他们而言,死的是一个昏庸帝君,但对她而言,死的是她唯一的至亲。
悄悄地,曹璃穿着一身素衣,清香冥纸,走到没人的草原地,向东跪拜。
“女儿不孝,不能随侍父皇身边,以至小人猖厥、危害亲爹……”
“大将军,村里有奸细,守将和几个百姓将她抓住了。”穿着灰色兵服的男子走向轩辕竟,在他耳边低语。
“什么奸细?”他皱起浓眉。这里的防护做得那么好,怎么可能会出现奸细?
“灵枢姑娘穿着丧服朝东跪拜,咱们的人瞧见问了,她说她在祭拜死去的永宁帝。”
村里有部分百姓痛恨皇帝、不知灵枢身份来历的他们……不好!轩辕竟心一惊,转身向邱燮文交代几句话,起身,施展轻功,匆匆向摹方向奔去。
他到的时候,看见曹璃被十几名百姓团团围住,有人打她、踢她,还有人拾起地上的石头往她身上砸。
当嗔恨蒙心遮眼、怒火一激,众人仿佛暴徒附身、口不择言,早忘了眼前这位是治病救人、善心慈悲的玉面观音。“你这个朝廷走狗,我们不种粮养你?”
“你在这里,简直白白糟蹋了咱们未秧村的风水!”
“你知不知道那个恶毒皇帝斩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你知不知道他一道圣旨下,饿死多少百姓?百姓没饭吃,树根树皮全刨光了,官吏一进门,连破桌子、破锅子都要抢,如狼似虎呐……这种皇帝,你还拜他!”
“他一个不高兴,咱们家百来口人全要发配边疆,那个官啊没人性,看咱们家闺女漂亮,就硬抢,活生生逼死人呐!”
“那算什么?一亩田养活不到十个人,皇帝还要收走七成田 赋,他穿金戴养几百个老婆,可怜我们老百姓连儿子都养不起!”
“你有没有听过易子而食?你有没有听过卖女活命?谁愿意牺牲自己的骨血换活命……要不是那个恶皇帝、那群坏官,咱们百姓怎么会落得如此潦倒!”
“祭拜他,你不如同他一起去死!”
一声声哭诉,令曹璃泪如雨下。这才是百姓的苦,才是沸腾的民怨呐!好好的父皇怎么可以让自己的江山变成这样?
“住手!”轩辕竟大声一吼,纵身跃到她身边,阻止了落在她身上的拳头。
一名老妪双膝跪地,哭喊道:“大将军,你要替我们作主啊,我们家老爷连骨灰都没留,我们想拜还拜不成,她居然拜起那个狗皇帝呀!”
“大将军,那个狗皇帝一声令下,就抢走我们的田地,盖别苑,盖庄园,盖他一辈子住不到五天的大宅子,那可是养活咱们一家子的土地啊。”
中年男子忿忿地抢在前面,动手想要拉扯曹璃的头发,轩辕竟扣住他的手腕,严厉目光扫去,他只好松开五指。
“她在宫里当高高在上的公主,怎知我们的痛苦?她吃的、花的、用的,全是我们辛辛苦苦种的粮啊……”
“各位乡亲,听我一句,这帐,算不到她头上。”轩辕竟挺身将她护在身后。
“怎么不算?这么一个举国上下、欢欣鼓舞的好日子,她居然在这里祭拜,不是要触我军霉头?”村里的军民都明白,他们马上要大展身手了,只待推翻沈狗,全国上下就有好日子过。
“她拜的不是永宁皇帝,而是她的父亲。就算她的父亲是一个坏蛋,也是把她生下来的那个人,就算所有人都唾弃他,独独生为子女的人不可以。”
“她拜,是因为感恩父亲赐给她生命,如果她和我们一起庆贺自己父亲死去,你们觉得这样的人不可怕?一个连父母都能背弃的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望向众人,几个人低下头,有了羞惭之意。
轩辕竟接着说:“她的母妃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在后宫,众妃争宠,她的日子并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快意。知道吗?上次秦淮大水,瘟疫四起,是灵枢姑娘的药方子,救活了几万人,当地还有人为她建庙立祠,当时,她把积攒下来的财物通通交给我,托我去买药材救人。再说,这回抢亲,她的嫁妆足足可以让我军领一年的饷银,即便委屈,谁听见她有半句怨言?她一手建立药铺子,尽心尽力为百姓看病,这段日子,灵枢姑娘医治好我们村里多少人,你们心知肚明。”
“有这里,她从没说过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甚至改名字、易身份,一心一意照顾村人的身子。今天,她不过是孝顺父亲,不过是懂得感激父母赐予生命,你们竟然这样待她,有没有想过,你们这种做法,是不是恩将仇报?”
更多的人低下头,羞愧难当。
跪在地上的老妪涕泪纵横,低头忏悔,“大将军,是我没想清楚,做错了。”
轩辕竟将她扶起,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背。
“我明白大家心中的怨,但把怨气出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身上,这样对吗?我早立过誓,你们的仇,我会替你们报!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能错认了凶手,我们的目标是沈狗,不是一个为你们治病的玉面观音。”
几个男子松开紧握的拳头,走到曹璃面前,躬身道歉。
“灵枢姑娘,是我们的错,我们在这里向你赔罪。”
在轩辕竟背后,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可以了,大家到前头去,好好吃喝一场,把刚刚的事忘掉,我轩辕竟在这里向大家发誓,往后,我会让大家丰衣足食、过好日子。”
他给足保证之后,人群散了,银白的雪地里,只剩下他和一身素白的曹璃,她身形僵冷,肩头微微佝凄,这么冷的天,却衣衫湿透,冰冰地贴在身上,泛起一身寒意。
轩辕竟叹气暖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问:“我们回去,好不?”
“父皇侍百姓,真的这么差?”她仰起头,眼里带着迷茫。
“那是后来,你知道的,他不是一个残暴的皇帝,他只是识人不明。”
“光是识人不明就害惨那么多百姓,当皇帝连一丁点错都出不得,对不对?”
“没错。”
“假使国家大器落在你们手里,你们会建立一个全国百姓都满意的朝廷吗?”
“我会。”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曹璃点头。“这样就好,你要记住,你答应他们的话。”
“我从未片刻遗忘过。”
“即使这条路很辛苦,你们也要坚持走向终点。”
“我知道。好了,别想太多,我送你回去敷药。”
“我可以自己走。”她推开他,没想到失去他的依靠,她连站都站不稳。
轩辕竟轻笑。“别倔了,我背你吧。”
“你的伤口还没全好。”曹璃摇头拒绝。她可以再试试!
“不碍事,有玉面观音的妙手,我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
不由分说,他将她抱了起来,她抓住他的衣服,靠进他怀里,这里他才发现,这个连死都不怕的勇敢公主,全身都在发抖。
他看住她的眼,她的目光茫然,失神的双瞳里,盛着满满的哀愁。她一定很害怕,那么多人的恨意,那么恶毒的言语,身为公主,曾几何时让人这般对待……疼怜之心充臆,心里有说不出的后悔,后悔没有更早找到她,把她护在身边。
“不怕了,以后有我,我会保护你。”他郑重承诺。
曹璃摇了头,“你要保护的人很多。”她不敢放入期待,尤其知道他有个未婚妻之后,期待会伤人。
“我的能力够,再多人也能护得周全。”
“如果……我要的不只是周全呢?”话出口,她后悔了。她怎能过分要求!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办到。”他毫不犹豫地应许。
她轻笑,不语。突然间,她发现,他有一个让人安心的怀抱,才多久时间,自己不再发抖,那些不断恶言恶语威胁不了她的恐惧。
轩辕竟代头,问:“为什么不说话,不相信我做得到?”
“你不觉得辛苦吗?那么多人都盼着你为他们做些什么。”
“偶尔。”
“那你还替自己找事情,我不要求,不是更好。”
“替你做事,我不辛苦。”只是短短两句,轩辕竟表明立场,愿意为她做事,愿意为她付出。“要求我吧,随时随地都可以。”
烛光下,他细细审视她的脸,才发现情况有多么惨不忍睹,她的右颊肿了,额头、嘴角都有伤口,下巴处还有好大一片瘀伤。
“你应该躲的。”轩辕竟心疼不已。
他从盆子里拧来湿帕子替她净脸,她试着微笑,但疼痛让她皱紧了小脸。
他生气,有了杀人的冲动,但他没忘记伤她的那些人,曾经多么伤心。
不明所以地,胸口抽得紧,没道理,他的伤都好了大半?可是那个抽痛,一下强过一下,仿佛、似乎……得再将她抱进怀里,得再和她说说话,得一再再表明他能一辈子保护她,才能解决那个窒息似的。
他急急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擦完她的右脸,洗净帕子,再擦擦她的左脸。
咦?他把烛火拿近。她那块疤边缘怎么会翻起来?是旧伤裂开了?
他轻轻将伤疤掀起,生怕弄痛她,只是没料到这一掀,会掀出他的惊喜。
“这是假的?”他抓住那块疤,震惊问。
曹璃看见他手上的人造假皮,动作飞快夺走假疤,慌乱地背过他,急道:“不要看!”
但那双灼烈目光毫无收敛,放肆地盯住她,好像非把她从头到脚看仔细不可。
“都叫你别看了,还看!”她恼火。
轩辕竟深深思量,半晌,一抹几不可辩的笑意掠上。
“好,我不看,也别给旁人看。”他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