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官经年-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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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从殿下身后走出来,笑吟吟地道,'提大人,你眼睛挺好使,是真的神眼呢还是早有准备?'
提御史看向上面,冷言讥讽,'不准备也一样,穆御官,别藏了蛇尾露虎头,下次记得连上头的那个一块儿藏了起来!'经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不恼火,出言招了'尸五爷'下马,拐住胳膊,笑得跟个无赖泼皮似的,'你怎么知道就是忘了藏?我是舍不得呀,倒是你,一身腥气,打老远就窜进我鼻子里了!不回家洗洗也该买个麻袋套一下!'
殿下嗅了嗅,只闻到一股子汗臭,心头觉得纳闷,他哪里知道经年所说的腥气是指阴腐之味,方才那提御史走过来的时候,经年躲在后面偷偷用半分鬼眼看过去,见他背后隐隐带着丝丝白气,像是刚从冰窖中出来,便断定被石板围在里头的绝不仅仅只是拆建工地。
提御史不理会经年,对殿下道,'下官奉命前来迎接殿下,若您不想跟小人进去,小人便当尽力护送殿下回宫。'
殿下收起扇子捏紧,沉下脸质问,'奉命?奉谁的命!?我用得着你来护送么!?'提御史不答,又道,'下官还奉旨缉拿穆御官……'未等说完殿下便推开玄影上前一把楸住他的衣领,'什么叫奉旨缉拿?临行前,父皇曾允我若是能说动穆御官复职便不予追究!这又是何来的旨!?'提御史拨开他的手,整了整衣服,'殿下,允诺随时都能变,圣旨可就不同了!况且,你真的说动穆御官复职了吗?'殿下心一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提御史看了看凑上来看热闹的群众,又瞥了眼防备在侧的诸葛守和玄影,不怀好意地笑道,'这里人多事杂,若在此动手难保不伤及无辜,主子正在里头候着,各位,请吧!'伸手掌摊向石板口。
殿下犹豫不决,倒是经年爽快,'去就去吧,这麻烦在,早不来迟也会来。'卢怀任对她苦笑道,'这麻烦可是我惹的,对不住啦,小妹子,方才是咱自己要进,现下可是被逼着不得不进。'经年道,'卢大哥千万别自责,是人家惹上来的,要错也不会错在你一人身上。'对殿下使了使眼色。殿下点点头,'也好,我倒要瞧瞧你家主子是什么东西!'
提御史招侍卫过来牵马,转身便先往里面开道,卢怀任率先领着陈木跟上前,殿下紧随其后,有玄影,诸葛守二人一左一右护在身侧,经年和'尸五爷'断后。
走进里面才发现,原来石板里外共围了五层,之间相距三案之长,每层石板插入的地方都与邻层错开,这一层的隙缝处对着下一层的石板中央,最外层的石板内壁,内四层的石板两面,每间隔一块就被贴上一张符纸,除了殿下,另外几人都知道这符纸是专门遮罩阴气所用,通常都是尸官道士之流不得已而使的保命术,能暂时将阴邪之物困于符界之中,待人逃到咒力所及范围之外,那符自然就解了。而用在此处却又是另当别论,那施咒的人很有可能身在符界内,经年倒不会天真地认为是为了避免阴气外泄,伤及平民百姓。
绕过最后一层石板,果见里面雾气缭绕,真个如风花谷一般,只是坑洞尚在挖掘之中,坑里坑外人影耸动,隔着雾气看不清楚。提御史见几人没跟上来,回头道,'怎么不动了?主子还在里面等着呢!'
这时陈木的喉间又发出低咆,卢怀任反手将他推入石板后,下了三道镇魂符又加了一串念珠挂在他胸前,经年道,'卢大哥,你怎地用起和尚的东西来了?'卢怀任抓抓头发,干笑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手里又没别的法宝,只好跑和尚庙求了串儿咒珠子来,据说是安魂的,总归有点儿用,对了,妹子,你那个咋办?'经年想了想,也把'尸五爷'推到石板后,对着提御史道,'就这么点路,叫你家主子走过来得啦,难不成还要太子殿下去给他请安?'
那提御史尚未开口,就听一个低沉沙哑声音传过来,'岂敢岂敢,太子是何等尊贵。'同玄影的嘶哑不一样,这个声音并不难听,甚至相当悦耳,只是带着一种压抑,听着像耳外被覆了层膜。
紧接着二条人影出现在雾中,缓缓接近,看着看着由模糊变清晰,后面的那个人蓬头垢面,被头发挡着看不见脸,一身脏破的衣裳拖拖挂挂,比乞丐更像乞丐。而前面那个人身着黑色战甲,行步稳健,火红的披风在身后浮荡,左肩上的凤头银身金眸,一条赤红舌焰喷在勾喙 外,虽然被头盔遮住面容,但这神武战甲却只为一人所有。
殿下轻轻按下玄影横挡在前的手臂,缓缓踱步上前,严肃的神情倏尔起了变化,先嗤的一声笑起来,接着仰头闭眼,叹道,'你就是主子么?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连你都搅和进来了!'
那人抬手卸下头盔夹在腰侧,灰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大大小小的伤疤零星纵横在脸上,为本是俊朗的面容多添了几分狰狞。只见他甩了甩头,将垂在眼前的散发甩到肩后,笑道,'难道皇兄以为我只够格在战场上逞凶斗狠?'
此人正是三皇子鸱(chi)鸢,殿下欲除之而后快的元天师所拥之人,骁勇善战,号称'吞龙将军'。他与殿下一个在战场上,一个在宫墙中,离多聚少,虽为兄弟,交情却甚浅。
殿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头发,正是由于长年在外征战,屡遭生死难关才累得少年白头,毕竟血脉相连,竟不忍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垂眼望向地面,虚声道,'三弟莫误会,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鸱鸢扯动一边嘴角,似笑非笑道,'皇兄别跟我口是心非了,朝中不是人人都说我名为皇子实则一介蛮夫,满肚子草包只配耍刀弄剑!'
殿下听闻过此类私语,只当是一群吃饱闲着没事干的人瞎放屁,没料到他会耿耿于怀,直道,'那些下流之辈的闲言碎语,你又何必在意?'
鸱鸢仰天怪笑一阵,低下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凶神恶煞般的样子与先前判若两人,'不在意?不在意!?你们这些满腹经纶,风度翩翩的高雅公子怎么会了解我的心情?你懂吗?你懂吗!?'他用力把头盔砸在地上,一手胡乱擦抹脸面,一手拼命拉扯头发,'看看我这样子!?看看我这副鬼样子!!!啊——!!!'他撕心裂肺地狂吼,双手一齐用劲,硬生生楸下一撮头发,抓破皮肤。
殿下被骇得后退几步,玄影和诸葛守怕他癫狂之下会出手伤人,一个抽刀,一个抽剑,栖身挡上前。
他弯腰粗喘,过了会儿直起身子,神情又恢复成面带微笑,鲜血从眼下被抓破的伤口中流出来,顺着右边脸颊滑落,他也不急着止血,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任由血珠子颗颗滴落在黑甲上。他来回扫视护在前面的两个人,后透过间隙望向殿下,下巴一抬, '皇兄,少了这些帮手就一事无成么?叫他们退下,你我单对单,你敢是不敢?'
殿下没被他挑动,只迈了半步上前,'不敢,无人相助,我的确什么也做不成。'鸱鸢闻言畅声大笑,边笑边道,'你看看,你看看!父皇,除了我之外,你的儿子们个个都是孬种!能承你位的,唯我一人!你悔得不迟,悔得不迟啊!!哈哈哈哈哈……'待他笑完,殿下才问,'你这话……又是何意?'
鸱鸢抖开披风,从胸甲内掏出金帛黄卷展开,一字一顿地念道,'长皇子义王听诏,天地大成,王威当雄,咨尔凤子,历位无功,今废位留封,改立三皇子鸱鸢为太子,钦此——'
最后两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在上方回荡,殿下身子一歪,差点站不稳脚跟,亏得卢怀任伸手扶了一把才没当众出丑。
鸱鸢见他受打击自是大快,不卷圣旨,手一扬,直接抛到殿下身上,'好好看清楚,看看印章是真是假,别说我假传圣旨诓你!'口气甚是狂妄。
殿下俊颜惨白,抖着手把挂在肩上的金帛拿下来捧在手上反反复复地看,看了多少遍,面上就变换了多少副表情,从不敢置信到愁容满面到无奈叹息,最后闭上眼睛低低说了声,'儿臣领旨。'慢慢卷起圣旨揣入怀中,抬起头,眼中竟不见晦暗,反似带着另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不避不让地直视自己的兄弟。
鸱鸢被他的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狠狠地道,'怎么?你不服吗!?'
'既领了旨,不能不服。'殿下的脸色仍然发白,语调却是平平淡淡,好似被废了太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曾说过,三弟镇内乱讨外敌,屡建奇功,就算日后被立为太子也是无可厚非。'鸱鸢冷笑连连,嘲讽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别笑死人了!想借此展现你宽大的胸襟还是见风使舵,逢迎巴结?'殿下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我虽从未想过让出太子一位,却也曾自卑处处及不上你,比起碌碌无为的挂名太子,常胜将军的名号更叫人钦羡。'鸱鸢哼了一声,并不搭腔。
殿下环顾四周,只觉外面是阳光灿烂,这里头却是阴沉昏暗。他将近来遇上的事在脑中过了一回,所有的疑问浮上来,却依然不得解,但以往,不管是南岭上的将军府,还是风花谷,都没有半个能说会道的活人,而这一处却不同,于是他沉思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弟,你为何会在这儿?'南境战事已了,他的确是回了宫里,但这拆建挖坑的事,需要动用一个皇子……甚至是新立的太子来监工吗?
鸱鸢算到他会这么问,'我向父皇请命宣旨,自然要在此处等你。'殿下道,'你知道我们会打这条路走?'鸱鸢哼笑道,'南下进京只有两条路可走,你们夜宿镇外民宅,怎么看都不像要绕远路啊!'殿下一惊,正要开口,他却代为接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夜宿民宅?哼哼……先是州县府借马,接着讨通行令强过万福桥,不走郊僻,行事张扬,一个翩翩佳公子,一个蒙面护卫,一个俊俏书生,还跟个带僵尸的奶娃子,走到哪里不引人注目?这镇里镇外多的是我的耳目,有心留意,还怕掌握不到你们的动向吗?'
殿下一愣,心想这确实是自己疏忽了,此趟出来表面上看只是为了寻人,寻着了便带回宫,虽怕路上会遭人暗算,但他们不是在逃难,人多事杂有时反倒是种掩护,不明白的是,三弟为何刻意打探他们的行踪?如果要宣读圣旨,等他回宫也一样能做,却又为何引他们来此?疑云重重,他竟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见他低头不语,鸱鸢背过身往回走,越过身后那人时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就见那原本如木雕般一动不动的怪人突地飞窜出来,绕过殿下直接朝经年冲去。经年早有防备,侧身闪过,那怪人转而扑向'尸五爷',被经年拽住后襟,弯身一个过肩摔,摔了出去。他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落地时,脚尖一蹬,又飞扑上前。
玄影和诸葛守护着殿下往旁让开,那怪人只攻向经年和'尸五爷',对其他人视若无睹,他张牙舞爪,也没什么招式,手抓上去就张口咬下来,除了多一具身子,还真和风花谷的人头没两样。
殿下怒问鸱鸢,'你这是做什么!?'鸱鸢闲闲地回道,'提御史不是说了吗,奉旨缉拿穆御官,皇兄,你还是呆着别动,免得受鱼池之殃。'殿下道,'你且住手!我会带穆御官回朝面……'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不必了!'鸱鸢手一招,就见提御史从袖口中掏出另一宗黄卷,展开念道,'皇帝诏曰,御尸官穆经年玩忽职守,擅盗御尸,私逃出宫,其罪当诛,传三府六督,携令追捕,立地处决,凡抗令者,格杀勿论!'并出示通杀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