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蛊-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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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胆色!”里面又亮起了灯,门从里面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倚门而立,灯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映出那清俊的眉目和如玉的丰神,夜风冰冷,掀动他雪白的衣衫,轻轻飘拂。他微微一笑,“想不到竟是位姑娘!”
雀舌远远地看着他,一时间只觉得天地洪荒尽化虚无,只有眼前这个人,是那么真实地存在着,若眼前这一切是梦,她宁愿永不醒来……
“韩不及!”汤九律大吃一惊,“果然是你!”
“你——”他眉峰微蹙,“你是谁?”
“你不是韩不及吗?”汤九律冷笑,“再怎么说我们也曾共患难过,才一年不到,就不记得了吗?”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迷茫,像是遇到极大的难题,却微微一笑,缓步走下台阶,穿过院子,从雀舌身旁经过,停在汤九律面前,盯着他目光冷峭,“我不认识你,识相的话,早点从我面前滚开!”
汤九律感到一股冰冷的火苗从心底里直蹿上来:眼前的人明明是韩不及,却对雀舌视而不见,大概他仍在计较前尘往事,误会了自己与雀舌——不由担心地看向雀舌,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痴了似的。
“你……”她的神情让他心碎,汤九律再无法忍耐,遂一把揪住韩不及的衣襟,怒道,“那是雀舌,雀舌在那里等你!你没看见吗?为什么不理她?”
他甩开他的手,回头看向雀舌,这一晚,他第一次正眼看她,雀舌抬起头,脸色雪白,欲语还休。
他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波,很久之后,雀舌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清晰地说:“两位若没有别的事,那就请吧。”身旁微风轻拂,他已经一掠而过。
第9章(1)
“什么?”易海平背着手踱步,“她还是不肯回来?”
汤九律黯然回话:“是,都已经两天了,翠屏给她送饭去,她也不理,这样下去,非病倒不可——”
“韩不及竟然也不管她?”
汤九律摇头,“他每日在那竹林练剑,对雀舌视而不见,二人形同陌路。”
“为什么?”易海平实在不能理解,“琪儿不是说,那韩不及对雀舌用情至深,为了她甚至甘冒性命之险吗?”
“大概……”汤九律似乎感到难以启齿,但事关雀舌,他却不能掩饰,鼓足勇气道,“小王爷曾打算在雀舌妹妹十六岁生辰那天,正式把我二人的亲事提出来。”
“有这等事?”易海平皱眉,“我怎么不知道?雀舌瞒着我也罢了,琪儿竟也不知会我一声?”
“王爷那时正在对西边用兵,小王爷的意思是先不回禀,至于雀舌……”他垂下头,“她根本就不知道。”
“荒唐!”易海平涨红了脸,却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又深吸口气,“此事固然荒唐,可是与那韩不及有屁的相干?”他心里生气,便露出行伍本色,不雅的词句脱口而出。
“我听下人回话,韩不及似乎知道了我们的筹划,所以……”他神色尴尬,“他对雀舌颇不谅解。”
易海平蓦地停步,“我懒得理会你们那些小儿女情怀!谁要是敢欺侮我易海平的甥女儿,我便活剥了他,看看他究竟长了几个胆子!”他吩咐一旁的管家,“去,命我的卫队,去把那姓韩的给我抓回来!”
“不可!”汤九律急忙阻止,他瞧了眼易海平,才又低声续道,“就是王府侍卫尽数出动,大概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就不信!”易海平大怒,“这天下又生出个楚燕然来!”
“韩不及的武功原本就不在楚大侠之下!”汤九律摇头,“再者,若伤了他,那简直等于要了雀舌妹妹的命——”
“冤孽!”易海平颓然跌坐在椅内,口中喃喃自语,“青非十七岁那年遇上了楚燕然,便铁了心要跟他走,不说郡主娘娘的尊荣富贵,就连老父兄长都不放在心上!父王下令拘捕楚燕然,青非居然以自己的性命威胁父王!父王只好由她去,他二人浪迹江湖,从此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如今……”易海平痛苦地摇头,“雀舌竟和她娘亲走上同一条路。这万一有个好歹,叫我如何向过世的父王交代?”
韩不及收拾好包袱,正要出门,转眼看到桌上整整齐齐包着的一口酥,想了想,解开包袱把它也放进去。说来也奇,他本来不爱吃任何糕点,却唯独对京城一口酥的味道念念不忘,买了又不太想吃,似乎只是那样看着就觉得格外满足。
他把包袱缚在肩上,推开篱门,一抬眼便看见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在那竹林边上痴痴地望着他。
这几日他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并不理会,径自往西边去。
身后草丛,他知道她跟在他身后,索性展开身形提气直奔,雀舌只觉眼前人影连闪,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她脚下一软,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喃喃自语:“七丑寒沙步……韩哥哥,这一次我追不上你了……”连日来的疲劳困倦顿时一齐涌上来,她再也支持不住,便软软地倒在地上。
韩不及单足立在竹梢上,身子随着竹枝上下起伏,俯身望着已经昏迷的雀舌,心里掠过一阵尖锐的痛楚,他左手按住胸口,莫名惊惶。再不迟疑,足尖一点,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旁,她伏在草地上,身子蜷作一团,像是怕冷似的,瑟瑟发抖。
韩不及皱眉,摸了摸她的额,触手滚烫,如火炭一般。他俯身抱她起来,身形疾掠,不多时已经到了最近一处市集,寻了一家医馆。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清癯老者,闭着眼睛把了半天的脉,瞪向韩不及,颇为不悦地问他:“怎么现在才送来?”
“怎么?”他眉峰微蹙。
“都烧了两天了,看样子大概也没吃什么东西,你看这嘴唇都干裂了。”大夫摇头,“你这个人倒也狠心,媳妇再有万般不是,生了病哪能不请大夫?”
这两天来,她守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原来一直在生病?毫无预兆的,又一阵尖锐的痛楚袭上心头,他痛得皱眉,急忙握紧椅背,眼前只见大夫的嘴唇不停嚅动,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大夫不高兴地瞪他,“年纪轻轻的,就不知道尊重长者!”
他慢慢缓过神,“她要不要紧?”
“倒没有性命之忧。”大夫开了方子,“去柜上抓药,煎给她吃,两个时辰一次,她身子太虚弱,要细心照顾。”
从医馆出来,韩不及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店家见他带着病人,忙给他开了一间较为洁净的客房,又拿了火炉和药罐来,赔笑道:“厨房地方小,人手也不够,我把东西都拿上来,公子在房里自己熬罢!”
韩不及把昏迷不醒的雀舌放在床上,见她呼吸粗重,身子又一直发抖,知道耽搁不得,急忙熬了药,把那墨黑的药汁倒在碗里,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扶她起来,用力拍拍她的脸颊,低声道:“吃药吧!”
雀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隐约看到那日思夜想的俊颜,像是漂浮在水面一般,左右摇晃,却极度真实……嘴角便勉强牵出一个恍惚的微笑,那句在心里百转千回却始终无处诉说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韩哥哥,对不起。”
猝不及防地,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像是什么在那里炸裂开来,他忙把药碗放在桌上,却已来不及,滚烫的药汁泼洒出来,烫得他一缩,但这远远及不上胸口的剧痛,他弯下腰,伏在床边一动不动,脑中支离破碎地闪过许多陌生的画面,是谁?那是谁站在那里,一对弯弯的笑眼,望着他“格格”轻笑?韩哥哥、韩哥哥,是我,我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才慢慢消退,他站起来,耳边是雀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他拭去额上的冷汗,喂她吃了药,又替她把被子盖好,心里万般疑惑,此时却无法询问。
雀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桌上一灯如豆,韩不及就坐在灯下,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她出了一身汗,感觉好了许多,只是身上乏力,便慢慢坐起来,见自己的紫貂斗篷挂在床边,便取了下来,轻轻地走到他身旁,披在他身上。
他本来睡眠极浅,这一惊便醒了,见她只穿着雪白的中衣立在面前,皱眉道:“你还病着,穿这么少,不怕着凉吗?”
雀舌轻轻摇头,“我已经好很多了。”她在他对面坐下,正要说话,却见他手上红了一大片,心里一惊,隔着桌子抓过他的手,摸了摸,复又抬起那对美丽而担忧的眼睛望着他,“你这是烫着了吗?为什么不敷药?”
她的指尖一抚过他的手,便引起一片陌生的战栗,他本能地按住胸口,果然,又是一波撕裂般的痛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更为凶猛,他把额头抵在桌上,咬紧牙关,冷汗涔涔而下,脑中支离破碎的画面晃得厉害:漫天杏花雨中,那少女笑眼弯弯,不停地朝他挥着手,韩哥哥,雀舌在这里、雀舌在这里……
“你怎么了?”雀舌感觉到他的手瞬间冰冷,发出一阵痉挛般的抽搐,某种尖锐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她,她的声音也在发抖,“韩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韩哥哥……”
他慢慢抬起头,大颗大颗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来,他紧紧地盯着她,颤声道:“你叫我什么?”
雀舌不料他会这么问,只好低声回应:“韩哥哥。”
“你是……”他眯起眼睛,想起幻境中的少女,试探地问,“雀舌?”
雀舌怔怔地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个苦涩地微笑,“你终于……肯认我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一辈子都不理我呢!”
胸口的痛楚终于消退,他望着眼前的少女,依稀便是方才幻觉中的模样,只是——那真的是幻觉吗?世上会有一种幻觉真实到让心都为之战栗?
雀舌从店家那里拿了烫伤药,拔下头上的簪子,挑了些药膏抹在他的手背上,再一点一点涂抹匀净,她低着头,做得极其仔细,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珍惜又轻柔……
那药膏甚是清凉,伤口热辣辣的痛慢慢退下去,韩不及正要道谢,忽然感到手背上一片温热的水意,一颗一颗的泪珠,不停地从她低垂的脸颊落下来,打在他的手上。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抚摩她的鬓发,却停在半空,问她:“你怎么了?”
雀舌抬起头,泪水把她的眼睛洗得澄澈透明,她脸颊上还挂着泪花,却绽开一个微笑,“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说不出的高兴……”她仍然在笑,眼泪却又涌出来,像一枝带雨梨花,在风中轻轻颤抖。
韩不及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一把推开她,身形疾掠,人已消失在客房门外,只留下雀舌一个人望着骤然空虚的双手,泪落如雨。
门外,韩不及心灰意冷地按住胸口,咬牙忍受那一波强似一波的绞痛,直到他终于失去意识。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太阳已经出来,阳光亮晶晶地洒上床沿,昨夜烫伤的手已经裹上了雪白的纱布,就沐浴在初冬温和的阳光里。
他慢慢坐起来,想起昨天的事心里惊疑不定:他的伤早已痊愈,数月不曾复发,究竟是为了什么忽然频频发作?且那痛楚又不同以往,甚至比他伤重的时候更强烈十分?!
他大约出来太久了,应该回去了。也罢,回去找巫医问个清楚。正暗自打算着,“喀”的一声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