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江山爱娇颜-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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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不、嫁!”没有女儿家的娇态,她一字顿着一字,昭示的全是不容人置疑的决心。
“当日,是你亲口答应这桩婚事的。”
“那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不受曲承恩的影响,曲珞江逼视回去。
曲承恩在石子和她的脸上来回流转,有焦躁、有不安,更有面对功亏一篑的忿怒。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取消樊家的婚事!你还有七八个女儿,随便找个人编派过去!”
“荒唐!哪有女儿家自作主张自个儿的婚事?办不到!我不准你这么做,听到没有?”
看着曲承恩狰狞的一张脸,她突然笑了。
“你比谁都明白,你从来就没有权利命令我做什么!”
曲承恩审视她讲话的神态和语气,眼神愈显阴沉。
事情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一定有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女人在他眼中是最愚不可及的动物,她们只兴感情用事那一套,其它的什么都不行。
“你不嫁去樊家,是不想?还是不能?”他冰冷地问。
她眼神一闪。“那也是我的事。”
“贱人!就跟你娘一样,只会反抗我!”
她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却在被辱骂时变得鄙夷。
“污辱一个死去的人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只会让我更轻视你罢了!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知道!”
“但你是女人!”曲承恩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女人,你凭什么作主这一切?”
曲珞江无意在此时对他受害的尊严补偿些什么,只因那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我随时可以把七采石转卖给苏杭扬州的任何一家大贾,该怎么做就看你了!”
“你敢!”
她迳自走出,回头不忘对曲承恩报以冷笑。“我不介意你试试看。”
“老爷……这门亲事,还成吗?”等小姐走后,管家才怯怯上前,却得到一记耳光。
“你还当我是不是主子?”
“当然当然……老爷!”管家抚着脸,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问这捞啥子狗屁问题?去给我到樊家送分大礼,就明年初轿子过来抬人;另外,你给找些施得上力的奴才来。”
“那贱人居然敢威胁我!”回到房里,曲承恩负着手,气得不停地跺着步。“早知道当日她下山就不该拖个两年,什么等她取回石子,全是狗屁!那张脸老子愈看愈火,气死人!”
“老爷,小女儿不想嫁人,闹闹脾气也是常有的嘛!何苦气成这样?不气,不气!”曲家五姨太袅袅娆娆地走进来,又揉又掐着曲承恩垂垂的小腹,叹声说了几句。
“我呸!那丫头根本就是个野种!”不说还好,愈讲愈气。甩开女人娇滴滴的玉手,曲承恩长袖一甩,桌上杯盘齐飞,吓得五姨太吱吱乱叫。
“野种?我说……老爷,您这话……这话……呵呵!说得也太重了吧?”五姨大拍拍胸口,强扮笑颜地说了一句。
“本来就是!”曲承恩吞了一口酒,原来咬牙切齿的面容,突然转为阴恻的笑容。“无论如何,这着棋都是我赢得比较多。那小贱人想跟我斗,门儿都没有!你晓得她亲生父亲是谁吗?”
“不就是您吗,老爷?”五姨太想笑,又不敢造次,憋着气说道。
“错!”曲承恩筷子一敲,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院里被砍死的臭老头?”
五姨太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
“哎哟!记得记得,还是被大少爷用计逮的,好像……好像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石头嘛!”
“没错,就是他!那小贱人永远也想不到,她还为了曲家心甘情愿去取石,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老爷,您在笑什么?这么开心?”笨笨的五姨太还是没搞懂这中间的关系,呆愣愣地瞪着曲承恩。
“笨女人!我这么说还不够明白吗?那陈阿文才是她亲爹,我……哼!只是个挂名的。”
“啊!”五姨太听傻了,搔搔头,还是一头雾水。
脚步声安静地朝暖香阁的小佛堂而来,门被推开时,敲着木鱼的女人睁开眼,回头诧异地望着曲珞江。
从侍女那儿听说了她反抗的行径后,杜秋娘就预料到会这有这么一天。初时的错愕很快转为平静,合掌念完最后一段佛经,她慢慢起身。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她僵硬地说。
“我问你,我爹是谁?”
“你姓曲,对于谁是你爹,你有什么好疑问的?”杜秋娘避开脸。
“别敷衍我,我要听实话!”
面对那酷似亡妹杜春玉的容貌,杜秋娘的心沉了沉。她捏紧手上的佛珠,双唇颤抖。
“是你师父说的?”
“不是。”
“那你凭什么断定你不是曲家人?”
“不要东拉西扯跟我讲别的,我问的是你,杜秋娘!”曲珞江恼怒地开口,显然受够了她的逃避。
“别逼我。”杜秋娘退了一步。
“你也不要逼我!”
“陈……”杜秋娘捂着嘴,死命地摇着头。“不!我不能说!”
曲珞江突然急躁不已,瞪视着杜秋娘。
“说呀!”
“你说呀!”她揪着杜秋娘,加重了力量。
“陈阿文……”杜秋娘被摇得神智涣散,口齿不清地喊出来。
曲珞江脑子轰然大响,痛楚让她几乎昏眩。
“对对对!你爹是陈阿文,一年多以前被杀死的陈阿文!你难道忘了那时候我是怎么求你,求你别对他不尊敬,结果……结果……他人还是死了……”杜秋娘失控地哭起来。
曲珞江捧着头,咆哮地转过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相信我,你师父早把对我的恨转移到你身上去了。无论我说什么,你永远都只会轻视我……”
“够了!”曲珞江靠在门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珞江,听我说,我知道这一切都不该由你来承受,但……”
“不要再说了!”她尖叫。
良久,曲珞江只是被动地僵在那儿,什么话都没有说。在她脸上,初时的震惊已完全消弭无踪;她像个冰雕,连一丝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有,脑海里想的全是过去那些有关陈阿文那个人的记忆。
她记得初时见着他,那老人眨也不眨地凝瞅着她,渴慕的脸上喜多过悲。隔着一道铁栏,老人的手怯生生的,却又有些迫不及待的伸出来轻轻触着她的脸……她依稀记得……记得……陈阿文带着闪烁的眼泪微笑了。
心痛迅雷不及掩耳地攫住了曲珞江,覆着被碰触过的脸,她慢慢滑下身子,咀嚼着这残忍的事实——陈阿文是她的亲爹!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错过了……甚至,连一声爹都来不及叫……甚至,她还遗失了那个可以睹物思人的荷包。
“呵……呵……”曲珞江低低惨惨地笑出声。睹物思人?她凭什么睹物思人?她这个做女儿的,连个畜牲都不如!
即使知道曲珞江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静,杜秋娘却不忍离去,她黯然把房门掩上。偌大的孤寂随着沉默罩上佛堂,曲珞江手臂紧紧环着自己,第一次觉得心是冷的。
曲珞江咳了咳,覆住自己欲出的泪。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天啊!如果可以用死亡规避这种痛苦,她真想死!
一双臂膀轻轻拥住了她,曲珞江泪眼模糊地抬起头。
“珞江,别哭!”那是比她还要痛苦万分的声音。
曲珞江的肩膀抽动着,终于哭出了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她泣不成声地问。
杜秋娘无语,再多的话都不能安慰她四分五裂的心;怀里的女孩,早不是事事冰封漠然的曲珞江了。心已经蜕变,感情已经释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造成这样的转变,但杜秋娘感谢这一切,至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再拒绝她了。
曲珞江剧烈地打颤,自始至终,她一直不了解对那个老人为何会生出一种难言的孺慕之情,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是亲情,就算不曾相认,也阻隔不了的亲情!
“刚进曲家,便在大牢里见了他老人家,那时候听下人说,你没事常派人去探他,我还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我厌恶这种事,一直想对他使坏,可是……”泪水不停地落下来,哽咽的声音几乎听不出她在说什么。“我做不到,就连对他凶,都办不到!”
“珞江,姨娘知道,姨娘都知道!那是仇恨也割不掉的亲情,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不!你不知道!”她激动地扯住杜秋娘的袖子,急速喘了几口气。“当我知道他被曲家的护院杀死,我心里好难过,可是我哭不出来。我一直跟自己说,本来就不该哭的,他跟我非亲非故,跟我没有关系……结果,事隔这么久,我才知道他是我的亲爹爹,我……我像个傻子一样!”
“珞江,别这样,你恨我吧!一切都是我起的头,你该恨的是我!”
她推开杜秋娘,含怨地在她怀里冷嘲出声:“没错!凭什么我该承担这一切?”
杜秋娘咬着牙,含泪恍惚的眼神在一问间飘得老远。往事,已经不是用“后悔”两字便可以撇清的。也是这一瞬间,她突然了解甄铭要曲珞江无情无爱活着的用心。
无情之苦,其实是因为太过有情!但是用生命来印证这些,太残忍。
“当年我嫌贫爱富,放弃你师父,又为了想扶正……”
“继续说下去!”当痛苦已到极点,显然,曲珞江麻痹了,甚至她能丢开崩溃的情绪,冷静地问下去。
“那一年家乡淹大水,你爹娘失散了,春玉不得已,怀着身孕来投靠我。曲承恩见她模样生得好……而我那时只是小妾,一心想坐上大夫人的位置,所以……所以……”
曲珞江捏着她的手臂,手指慢慢收紧。
“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想瞒我什么?”
事隔十多年,想起来仍惊心动魄!别过脸,杜秋娘流着泪恍惚地回想……当日被曲承恩逼着发下的毒誓,怕事的她看着春玉僵冷的尸身,一个字抖着一个字,把誓言说完。
回忆那一切是残忍的,尤其甄铭当年也在场。杜秋娘覆着脸断断续续地说着,不是怕自己破誓,而是无法面对那个错!
“不!珞江,不要逼我说出来,你不会想要听的!”
“当年你敢做,为什么没胆子说?”曲珞江忿怒焦急地瞪着她。
“为了你,春玉忍辱吞声地苦撑着,直到生下你后,自缢身亡。”杜秋娘闭上眼,感觉鞭子正随着出口的每个字赤裸裸地刺进灵魂深处。
松开手,曲珞江避开杜秋娘,连连退了好几步,仿佛她是个浑身肮脏的毒物。
母亲原来是那样死的!带着屈辱,绝望地离开这个世界!
最让她痛的那一部分,并不是母亲的自缢,而是被身边亲人出卖的滋味!
所以师父才会告诉她,一旦被感情掌握,人就变成了最无用的废物。
她突然抬起手,想在顷刻间凝聚一身的功力,好一掌劈死杜秋娘;也许她还没有这么强的能耐,但至少她可以让杜秋娘变成个废人,下半辈子生不如死地活着。比起她娘的下场,这根本不算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曲珞江始终没有这么做,她只是忿恨的瞪视着杜秋娘,任胸膛因剧烈的喘息而起伏着。泪花在眼眶打转着,尖锐地刺着她汩汩冒血的心。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她已经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