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作者:洛城东-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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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就是司擅惊喜的呼声:“阿根!怎么是你?你没事太好了!”
早在那怪异口音入耳之际,袁峥便已瞪圆了双眼,来不及和高凌解释,一撩车帘子便跳了下去。高凌看着袁峥把搂在一起又哭又笑的两人拉开,警告地瞪了一眼司擅,然后捂了那小个子青年准备嚎啕的嘴:“不许哭!”,一起钻进车厢。司擅吐了吐舌头,掩不住满脸笑意重新跃上车辕。
周阿根满脸眼泪,苦瓜脸皱成一团,不顾车厢狭小的空间就要跪下磕头,袁峥伸手拦住:“周阿根,不必多礼,你怎么在京城?一个人吗?”
“是。属下是孤身进京的。”周阿根吸吸鼻子,抬起包成熊掌样的手擦泪。
高凌问他:“周将军,你手怎么了?”
周阿根看看高凌又看看袁峥,袁峥伸过去握住高凌一只手:“周阿根,这是十殿下高凌,知道他身份吗?”
“知道。我在路上听说了王爷大婚。”周阿根毫不含糊,跪倒在车厢地板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末将周阿根见过十殿下。”
袁峥这回没有阻止他,高凌手被握着,阻拦不及,只得受了大礼。周阿根行完礼站起来,好在车厢较高,他人又长得矮小,没有撞到脑袋之虞。车厢颠簸,他手不扶厢壁却站得很平稳,“回殿下话,末将手上长了好多冻疮,都溃烂化脓了,幸亏成公子医术高明,上了药,已经快好了。”
巡边将军周阿根安然无恙,安疆王又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袁峥随高蕴入关以后,完成护送任务的周阿根被嘉峪关总兵施晋桢留下来共叙别情。施晋桢是高蕴心腹,又和周阿根是同门师兄弟,情谊匪浅,因此周阿根完全放下了警戒之心,谁知一觉醒来,手下五万兵马已被施晋桢手执的一纸密旨收走,自己不仅成了光杆司令,还被软禁在总兵府。施晋桢也许心怀愧疚,避而不见,周阿根寻了机会溜出史府,半夜避过守城军士,潜过护城河跑来京城找袁峥。但是他身上没钱又没马,又天生是个老实性子,不敢偷抢,更不敢暴露身份,因此一路上饥寒交迫,靠吃些野果,打些野物度日,好不容易走到京城附近,又病倒了,巧遇采药的陈铿,被救回陈府,由于不知陈府底细,只说是逃难来的,没敢露真身。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正在悄悄打听安疆王府的具体所在,没想到袁峥亲自现身,便不顾一切地跟了出来。
周阿根絮絮叨叨地说着,袁峥由于已得过一部分情报,又深知周阿根的为人,因此还算淡然,高凌却听得动容,问道:“周将军,你逃出史府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这护城河结了冰,怎么游过啊?”
周阿根憨厚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殿下,那时候还不是特别冷,河里刚结了薄冰,未曾冻实,可以潜水过去的,要是再冻上几天倒不行了,在河上走过去的话一定会被守城的发现,还容易掉进冰窟窿……”
“所以……”高凌指指他的手,“你的冻伤就是这样来的?”
“也不完全是,西疆比关内冷多了,当兵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冻伤,尤其是手和耳朵。”
高凌低头看了看袁峥的手,骨节粗壮有力,关节处微微发红,似乎也有冻疮治愈后留下的痕迹。
袁峥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轻拍他手背,接口道:“军医开过冻伤药,但人多药少,还有士兵的体质问题,很难避免。”
“其实,其实……”周阿根看了一眼袁峥,期期艾艾地说道,“王爷,我觉得我能逃出来,是施晋桢故意放我一马的。”
“怎么说?”
“我逃出来的那天,守卫的人特别少,而且我的水性不太好,游过冰河的时候,碎冰的动静也不算小,居然没有遭到盘问和搜索……”
袁峥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周阿根嗫嚅着:“属下,属下……是想请王爷将来能对施师兄……网开一面……”
袁峥面无表情:“本王会考虑的,你先坐到外面去,记着你的新身份:是十殿下在路上见你浑身伤病,救回府去的难民,叫李大旺。”
“是!记住了。”小个子听话地咧着大白牙出去了。
高凌还在对周阿根勇过冰河的举动咂舌,就听车外喧哗大作,石小四大声说:“主子,前面好像出事了,围了一大群人,路堵了,过不去。”
51、第 51 章 。。。
袁峥吩咐:“阿擅过去看看。”
司擅跳下车往乱哄哄的人群跑去,很快又回过头来,一脸焦急地向马车拼命招手。袁峥和高凌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跃下车厢,带着小四和周阿根跑过去。
司擅早已挤进人群中,被衣衫褴缕的人们推搡得歪歪斜斜,碍于都是穷苦百姓,司擅不敢真的出手,只护紧了身后的几人,不停地喊:“不要抢,不要挤……”人多声杂,根本没人听他的,只顾捡散落一地的煎饼和年糕。袁峥护着高凌,奋力推开人群,大吼一声:“统统住手!”声如霹雳,震得所有人都一愣,当即静了下来,但几乎立刻,当人们看清了他们身上是便装而非官服,又开始闹哄哄地争抢起食物来。更有甚者,两个吊儿郎当的流氓看到高凌头上的白玉发簪和袁峥腰间的玉带,竟伸手来抢。袁峥冷笑一声,没人看清他的动作,那手伸向高凌发间的流氓已经躺倒在地,抱着手臂直嚎,看样子胳膊已经断了;另一个打算抢袁峥玉带的家伙胸口着了周阿根一拳,腹部挨了高凌一脚,蜷在地上惨叫着连连地打滚。
袁峥大声喊道:“谁再敢动手,此二人就是榜样!统统站好!”
这一下子便震得所有人呆住,胆小的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窃窃私语,但再无人敢乘乱抢夺。已抢到的人把东西偷偷地塞进怀里……
司擅和另一个人护着几名女子过来,袁峥大惊:“娘,悠然,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回事?”
袁母见到儿子一行人,长出一口气:“唉呀,阿峥,幸好遇到你们,要不然……”老王妃神情惊惶,发髻松散,看来受惊不小。扶着她的悠然也是衣衫略乱,耳垂上滴着血,常戴的一副珍珠耳环已缺了一只,看来是被强行扯掉的,狼狈不堪。还有两三个家人也浑身是土,在浑乱中已是鼻青脸肿。
袁峥赶紧扶住母亲:“受伤没有?您出府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以眼色阻止下人们暴露自己身份。
“我没事儿,前几天去拜佛,路过这里,看百姓们都在领官府施的粥,就让厨房做了些糕饼点心,也到这儿来布施,前两天秩序井然,没想到今天有人煽动哄抢,幸亏这位先生帮忙,你们又来得及时……”老王妃惊魂初定,指着一起过来,正在擦拭满脸鼻血的年轻人说道。
那青年放下袖子,走过来对袁峥一抱拳:“这位公子,令慈积德行善,在下佩服,不过……”话未说完,看清了站在袁峥身侧的高凌,一惊之下,就想下跪:“睿……”
袁峥手疾眼快伸手拦住他下拜的身子,轻声道:“住口。”
高凌微微一笑:“付轩,有话等会再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看了一眼袁峥,“这位是西疆来的袁公子,这位是袁老夫人。”
付轩一脸惊讶,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正在这时,人群又一阵骚动,有人叫着:“官兵来了。”
付轩定下神来,再次抱拳躬身:“两位公子,这里脏乱,就让在下来和京兆尹打交道吧。”
高凌点点头:“好,有劳了。”一拽袁峥,“我们走吧,没事了,他会处理好的。”
一行人护着袁母离开现场,悠然摸着被扯伤的耳垂,神情郁郁。袁母心疼地看了看她的伤势,安慰地拍拍:“悠然,没关系,伤得不重。回去上个药就不疼了,啊。”
“嗯。”悠然还是提不起精神。
袁母笑笑:“悠然,是不是心疼那只耳环啊?等下让首饰行送一堆来让你挑,好不好?”
悠然急了:“不不不,老夫人,奴婢没那个意思,只是因为那对耳环是……是朋友送的纪念物,所以……”
袁峥回头对一个家丁说:“你去,和付公子一起处理这事儿,务必找到悠然姑娘的东西。”家丁领命而去。
高凌告诉袁峥:“那个付轩是刀笔吏出身,去年的科考进士,新晋的户部员外郎,属山东清吏司,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吏,要过了年假才正式走马上任,不知怎么会在这里,反正等事情处理完了,他自会来府中说明的。”
袁峥“嗯”了一声:“你放心的人,我当然也放心。”
袁母来时乘坐的马车已在混乱中损坏了一部分,虽然还能走,却没了车帘子,着实不太雅观。高凌和袁峥异口同声说道:“娘,您坐我们这辆车回去。”两人对视一笑,袁峥命司擅和周阿根护送母亲回府,对高凌说:“天气这么晴朗,我们逛逛街好吗?”
高凌掩饰着兴奋:“好,我正想走走。小四,你也回去吧,不用跟着。”此举正合袁峥之意,两人并肩而行。但很快,高凌便被眼前的市井热闹吸引了全部心神,抛开所有的身份,露出十八岁少年的青春飞扬,如飞出金笼的鸟儿般自在,甚至忘了顾及身边的那个人。
新春气象,京城街上人头挤挤热闹非凡,摆摊的、卖艺的、唱曲的、耍把式的、算命的……还有不少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番邦人士走动,更多的却是天真活泼的孩童,在人群中快乐地四处乱窜,间或扔一个小炮仗吓人,洒下串串欢快的笑声。
迎面走来一家三口,六七岁的儿子骑在父亲肩头,一手揪着父亲发髻,另一只手中一串艳红的冰糖葫芦,正吃得欢。年轻的母亲走在旁边,不时抬头温柔地看一眼孩子,轻声和丈夫说上几句。虽然布衣粗服,神情却幸福无比。高凌看着,难掩羡慕之情,痴痴地盯了好一阵,直到那家人淹没在如海的人群中。
高凌目光停留最多的不是享誉已久的老店名铺,而是街头各色民间艺人。对面塑、饴糖画、皮影之类难登大雅之堂的玩艺充满兴趣,在摊前流连忘返。
怕被人群冲散,袁峥紧紧跟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想象着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如何拘束和无趣,不由感到阵阵心酸心疼。直走了小半条街,高凌才忽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回头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一丝不安地对袁峥说:“王爷,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嫌吵?还是对这些没兴趣?”
袁峥伸手抹去他头上一缕灰尘,淡淡一笑:“你喜欢这些民间玩意?”
高凌微微脸红,点头道:“我……我平时见不到,好奇而已。你不想挨挤的话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坐坐吧。”语气中有着难言的失落,还有着一份期待。
袁峥揽住他肩膀轻轻一带,避开两个顽皮追逐着的男孩的冲撞:“我平时也见不到,也很有兴趣。时间早得很,我们慢慢看。”
一种可以称得上灿烂的笑容在高凌年轻略带稚嫩的脸上升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欢呼一声,拖了袁峥就往前去。修长的手指与粗壮的手指紧紧握着,十指相扣,袁峥忽然想起这是高凌第一次笑着主动牵自己的手,感受着他的雀跃,他的快乐,真想永远不要放开。
剪纸艺人的摊子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袁峥拨开人群,护着高凌挤到最前,扔下一串铜钱:“师傅,帮我们俩剪个侧影,要面对面的。”很快,惟妙惟肖的人影便在艺人剪刀下诞生了。两张脸面对面,眉眼相对,鼻尖相触,四唇相偎。袁峥笑着看一眼面上泛红的人,仔细揣入袖袋。
前面铜锣铛铛,原来是猴戏开场。两人挑了个前排位置看猴子和猴子主人的滑稽表演,那畜牲被训得着实灵性,故意与主人处处作对,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