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小山村-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桌子往外抬了抬,边喝边聊着。
炖了个白菜豆腐粉皮,又炒了个蒜苗鸡蛋,伯母说:“菜齐了,我可不拿你当外人,一会儿嫂子给你们包饺子。”所长说:“包什么饺子啊,您刚进山回来,就没带啥吃的来?”伯父说:“呵呵,想地瓜面滚煎饼了吧?有啊,管够。”所长也“呵呵”笑着,说:“就是想煎饼了,嫂子、闺女,还不上桌?”伯母说,“好好,我来敬兄弟一杯,闺女,过来,也敬叔叔个酒啊。”
喝着,聊着,不光家长里短,还有国家大事。所长说:“老哥,前些日子,报上说,主席总理批了国家计委报告,又是进口化肥、又是成套设备的,花大钱了,几十个亿呢。”伯父点着头,“俺知道了,看起来,国家的政策在变啊,政治斗争告一段落,要抓经济建设了,早就该这样。”“是啊,老哥,”所长说,“咱都建国二十几年了,到这,回趟老家还得翻山越岭的。”伯母深有体会,“可不吗?多少年没回去,还不就是怵着走那么远的山路?这有车了吧,到了山后还得翻山,看着那山就腿软。为了回家过年,你老哥先雇人送去的炉子和煤,农村穷,山里更穷,这有了电吧,还都舍不得用呢。就说我这闺女,家里要是好好的,咋说也来不了我们家啊。”“大过年的,咱不说这个,”伯父打断伯母的话,“咱知足吧,咱退休在家闲着,国家还发咱工资养活着咱,哪有这好事?俺琢磨过,工资工资,是工作的才给的资,对了,老弟,您那里有啥事我能帮着干的?在家闲着领工资,俺觉着不痛快。”“有啊,老哥,你真想去干?”所长说着,又摇着头,“不过,不行,太委屈您了,算了。”“啥话啊这是?”伯父急的不行,“快说干么?俺能干的了就行。”“看传达少个人,我随口就说出来了,”所长还是直摇头,“老哥,我怎么能让您去干这个呢。”伯父听了,来了劲儿了,说:“行了,俺就干这个了,一把老骨头了,你当我还能行军打仗去啊,来,干一杯,就算咱说定了。”放下酒杯,伯父说:“喝呀,别发愣啊,你这老弟,啥时候也学得粘粘糊糊的了,这也需要请示上边吗?不用啊?那就决定了,这下好了,组织上你是俺的支部书记,行政上你是俺的所长大人,呵呵,双重领导呢,妮子,快,给你叔叔端个酒。”我拿了个酒盅,倒满,双手捧着敬所长,“叔叔,您就答应俺大爷吧。”所长端过酒,盯着伯父问:“老哥,您真的要去?”伯父说:“板上钉钉。”所长仰脖干了那杯酒,说:“那好吧,啥时候不想干了随你。不过,这工资…”“别说那个,”伯父打断所长的话,“俺拿着国家的钱就是要为国家做事的,你们单位那是国家的不是?要是你自己的,俺才要工资呢,呵呵。”“说了半天,您是去白尽义务的呀?”所长圆睁着眼,伯父笑着说,“怎么这么说啊,这是俺应尽的义务,呵呵,说个时兴的,就算献余热吧。来,妮子,敬第二杯酒。”
所长叔叔走了,伯父还沉浸在找到了地方献余热的喜悦里,哼唱着“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拾掇着原来穿的衣帽,打算着明天就去上班了。伯母晃着脑袋,说:“真拿你没办法,怎么就在家呆不住呢。”
我问伯父:“大爷,那个叔叔看着跟您很熟的,原来咋没来过啊?”“噢,说来可就话长啦,”伯父说,“那叔叔也是个老革命了,打莱芜战役那会儿参的军,就在俺连里,全国解放了,俺转业到了地方,他还在部队,前些年才转业回来,分在县革委办公室当副主任,兼着管招待所。那年俺退休安置回乡,才回来时就先住在老招待所,他一眼就认出俺了,那会啊常上咱家去。咱搬过来以后,也来啊。就是这两年,你也看见了,正在建新招待所,盖大楼呢,那可忙活得很的,没空来了呗,我看啊,招待所那么大个摊子,还得建设几年。”我又问:“那你怎么还说他是你的领导呀?”伯父“呵呵”笑着,“看来啥事你都要问个明白啊,是这么回事,俺是党员知道吧?”我点点头,伯父接着说;“党员要过组织生活,说白了,就是要开会,要学习,俺退休了,组织可不能退呀,俺的组织关系就随俺也转回来了,俺就分到他们的支部,参加他们的组织生活,他是俺那个支部的书记,也就是俺的领导,明白了吗?”我还是点着头,却没怎么明白。
大过年的,伯父真的就走马上任了,晚上回来,咧着嘴笑呵呵的。伯母说他:“你就笑吧,等累得受不了了,你就笑不出来了。”伯父说:“就早晨分分报纸送送信,完了就坐那抽烟喝茶,哪累着了,到了晌午非让俺在那吃食堂,你看,俺这不好好的嘛。”“谁不知道你,”伯母说,“你会老老实实在那喝大茶?”伯父“嘿嘿”笑着,“还是老婆子了解俺,俺坐的难受了,也就是拿扫帚扫扫围近处,活动活动筋骨,消化消化食儿呗。”伯母认真的说:“活动活动我不反对,你可悠着点劲儿,老胳膊老腿的可禁不住折腾了。”“放心吧,俺有分寸,呵呵”,伯父说。
正月十五,家人团圆的节日,按说没开学,车也方便,我可以回家过节的。可伯父有了工作,要去上班,家里好多事要我帮着做,还有就是,母亲专门托人捎了信儿,不让回去。
天阴沉沉的,人也觉着发闷。吃过午饭,伯母回屋歇着,我独自悄悄出门,漫无目的得上了街。家里这会儿应该很热闹的,姐姐哥哥妹妹弟弟都在一起,就少我一个,他们在干啥呢?围着炉子炒花生还是烤地瓜,要不就是哥哥也在给他们讲孙悟空的故事,反正,在家里的都比我好,哪像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瞎转悠。看着街上一家人开开心心的逛街、嬉笑,我更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妹妹,想家了又?”我打了个冷战,是兰花姐,我本能的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说:“没事儿,大娘睡了,俺在家憋闷的慌,就出来走走。”“走走你也看着点啊,都快撞上了也不抬头,咯咯”,兰花姐姐笑着说,“走,快家走,我们来陪你们过十五。”
进了家门,伯母说:“菊花,今天是过十五,你不去叫,他们也该来。”兰花姐姐说:“妹妹没去叫我们,我们是在街上碰上妹妹的,哎,我爸人呢?该不会也一个人在街上转悠吧?”我告诉姐姐;“俺大爷还没下班,到饭时才回来呢。”“咱爸上的哪门子班,你怎么没说过?”姐夫问姐姐,姐姐疑惑地说:“我哪知道啊,是呀,妈,爸在哪又上开班了?”伯母说:“人家在招待所看大门呢。”“妈,您缺钱说声,我们可以…”姐夫说,“不是钱的事儿,”伯母打断姐夫,“人家说工资是要工作才拿着踏实,那是去献余热、尽义务的。”姐姐说:“那爸回来我说说他,”“可别,”伯母又抢过话茬,“那个倔老头子的脾气你不知道啊?说都别说,谁说跟谁瞪眼,说不定还得埋怨是我点的火呢,由他去吧,在家你见他呆得住啊,天天憋屈着还真不如出去说说笑笑的好,要有这差事,我也去了。”
准备着饭菜,门外传来伯父乐呵呵的笑声:“呵呵,看见车子就知道闺女、女婿都来了,今天咱家也热闹了,”姐姐、姐夫齐声叫“爸爸”,我也叫了“大爷”,伯父喜滋滋的说:“这才像个团圆节啊,哈哈,咱家这人马到齐了,也半个班的兵力呢,好,太好了。”伯母说:“看见了吧,打去看了大门,回来都是这么乐和的,我看着这样挺好的呢,干巴老头返老还童了呢。”伯父“嘿嘿”笑着,“那你也去啊,咱老两口给他站双岗去,一起还童啊。”“去去去,”伯母说,“你当人家那是敬老院了啊,还我也去,我去给人家添乱去啊,我看你也是,觉着撑不住了就撤,可别帮倒忙。哎,可是,今儿个阴着天,没看见太阳打哪出来啊,老头子你咋回来的这么早啊?”“嘿嘿”,伯父笑着说,“这是领导的关怀啊,今天所里是,有家回的都提前放假,不回家的人家集体过节,俺寻思着就别在那凑热闹了,俺要在那,人家小青年咋个热闹法啊,”“你倒是满有自知之明的啊,”伯母搭讪着,转而问兰花姐姐,“怎么样了,好利落了?你们也是,别出乱子让老妈担心,我就阿弥陀佛了。”兰花姐说:“您老放心吧,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倒是您二老,都心有余力不足的了,不管干啥都掂量着点儿。还有菊花妹妹,照应好二老,你可上点心啊。”“别说了,”伯母打断兰花姐姐,“你妹妹十分心都尽到十二分了,你还让她咋个上心法?”“妈,”兰花姐姐说,“尽了心我都知道,我也就是再提醒提醒啊。”伯父又充当消防员了,“好啦,今儿个过十五了,咱别都在这吵吵,俺寻思着,头一回这么齐整,咱也过得规格高些,菊花,放下那芹菜不用你择了,家里你甭管了,给你钱,你去转悠着买个烧鸡,再买瓶好酒,我得跟你姐夫好好喝一气儿。”“哦,”我答应着,放下手里的活,拿上钱,上了街。
街上人不多,好多小商店都关门了,我一直百货商店那边,大商店和大饭店还没关,买好东西,慢慢往家走,思绪又飞回到山里。这会儿,桌上应该摆好了饭菜碗筷,靠着娘,肯定有我的座位,吃完饭,大家会簇拥着娘到街上去走百病,对了,姐姐团的面灯和哥哥挖的萝卜灯,会摆满门台、粮囤和水缸,那豆大的火苗扑闪着就像一颗颗星星。“妮子,”伯父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俺就琢磨着你又在想事了,别跟她一般见识,她那是嫉妒你。”我茫然的看着伯父,“什么呀?谁嫉妒?”伯父也茫然了,说:“俺以为你姐姐和你大娘吵吵惹你不高兴了呢,你大娘处处护着你,你姐还不嫉妒你啊?俺看出来,怕她们吵吵下去没好话了,才打发你出来的。你出来,我也才好说说你姐,没想到,你这妮子还真有肚量的,都没当回事,嗯,好,这样好,心里清静。”
天空更加阴沉,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雪花,我和伯父赶紧回家。
家里也摆好了饭菜,看得出,大家脸上的笑容不那么自然,吃着饭,也都挑些过节的话在应承。不过,酒过三巡,伯父跟姐夫渐渐放得开些了,从国家说到地方,从煤矿说到家里,我们就是摆出笑脸静静的听,默默的吃,伯母忍不住说我:“菊花,你这丫头怎么也没句话啊?”我冲伯母笑着说:“您不是说,吃不言,睡不语啊。”
吃完饭,也是出门“走百病”,雪花比开始大了些,兰花姐姐和姐夫走得快在前,伯父背着手在当中,我搀着伯母拉在后边。伯母说:“兰花,你们俩走的快就直接家去吧,别等雪下大了滑倒,我们转不多远就回了。”兰花姐姐回头答应一声,他们俩慢慢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
好多人家的门口也放上了油灯,十字路口那里传来阵阵鞭炮声和锣鼓声,远远看见上下翻飞舞动着什么,我问:“那里在干么呀?咱过去看看吧?”伯母说:“准是耍龙灯的吧?走,凑近了看看,好多年都没看见上灯的和耍龙灯的了,都当四旧给破了。”伯父说:“是啊,看来,一切都在变了。”走近了,人更多,啥也看不见了,我搀着伯母,也不能往里挤,就只能听那锣鼓声了。不一会儿,人群开始移动,人家耍完了这场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