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带我回家-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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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邵芳,是不是一定要和他成亲?”
痴女子微微颔首。我就长舒口气,道:“一个不肯放手,一个生怕连累了人家成寡妇。要我看也好办,便如此吧——”
我转眼瞧窗外,道:“今夜是第三夜,经过这一番闹腾,想必应该是鸡鸣十分了。反正眼瞧着就要到平旦,要我说谁都不用太执着,各退一步。你也不用躲,你也不用闹,索性这最后时刻咱们都在一处守着。若天明之时方少墨还没死,就立马为你们办喜事。我这主意可成?”
二人便对视一眼,就都点了点头。我这才长舒口气,暗道声真真头大。为何三界六道无论男女,只要一遇到情字,便都成了傻的,竟需我这个痴儿出主意?!
本就是极简单问题,偏生生被自己个弄复杂。想来世间事本就没有弯路,所谓弯路,皆是人自己走出来的。
既然大伙都同意,自然就为自己找了活计,我与吹笛的互相做一副苦状,皆知晓今夜谁也别想再睡了。
而此时花邵芳却又突地挽起袖管。吹笛的便激灵灵打个哆嗦,低声与我言道:“糟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个主意不灵?人家诓我们出来又要动手关门打狗。”
话音虽低,仍引得花邵芳轻笑,那女子便道:“别怕,我只是觉得屋子太乱了,反正如今只剩这么短时间,我们也没法睡了,索性动手收拾一下。”
就放眼望,果然见偌大厅堂竟是一片狼藉。于是大伙相视而笑,便都撸胳膊挽袖子收拾起来。
好一番收拾,直干得热火朝天。花邵芳与方少墨形影不离的走一步跟一步,并不时窃窃私语,万分腻歪。
我便摇头,心道情字却是最奇妙东西了。即可令人反目又可令人冰释前嫌,即可令人哭又可令人笑。想来果然如裴少玉那厮所言,这世间最大最小的皆是情爱。
只可惜如今我也只能对着别个唏嘘,而自己,那良人真爱,却早已如云似烟。
这般想的时候,不由觉得郁郁,顺手去扶歪倒的太师椅,就有一双手来帮忙。那手的主人便低声道:“他那样对你,只因为他本就不是你的良人。”
“本就不是我的良人?”我抬眼瞧吹笛的,头一回见到他一脸正色。
他就一本正经地朝我点头,道:“无论是人是仙还是魔,一辈子都不会只爱过一个人。之所以你现在这么痛苦,只因为你正经历一些必须经历的。等到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令你觉得窝心,他就是属于你的良人。”
“爱难道不是轰轰烈烈,只是窝心么?”
“爱到最后,能长久的,只是相扶偕老,不离不弃。”
他笑,神秘兮兮以手掩口,低声道:“谁都会老,不是肉身的苍老,而是心老。哪有精力一直如年轻小伙子大姑娘一般,每天轰轰烈烈你死我活啊!能平平淡淡和你过一辈子柴米油盐的,就是你的真正良人。”
“切,你又没娶亲,你懂何。”
“喂,别说我不懂啊!别看我从来没和谁谁谁这样那样过,可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
他还在说个不停,我瞧着那一开一合的口,眼前不由闪现另一个男子的样儿。
——身姿挺拔,端坐如黄山之松,却又生命力顽强如雄关漫道那千年不变的风沙。
眼皮子猛地一跳,我突然发现到底何处不妥了!
临出门前,我曾回首瞧一眼床上人,他本该软塌塌如一滩烂泥,可却端坐床头!
——“花锦绣,这句话我必须今天晚上告诉你!我不能再等,决不能继续欺骗你!我怕,过了今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眼前一花,我只觉眩晕。天旋地转中襄子来扶我,我只无力地推开他手,努力在脸面上摆个笑,问他:“你说,如果手脚都断了,就连筋骨都折了,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好起来?”
“好起来?怎么好起来?你是指站起来?这绝不可能!如果说只是折了手脚,并未伤及筋骨,还有可能;但如果连筋骨都折了,应该再也没有机会好起来。唉?你说谁呢?不会是他吧?!他都被伤成那样,简直就成一滩烂泥了,怎么可能好起来?!”
“那你觉得,我的眼睛有没有问题?”
吹笛的便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摇头道:“据我五百多年来和你的亲密接触,可以很确定的说,你的眼神绝对没有问题。虽然还做不到将一丈之内的苍蝇分出公母,但是绝不会分不出伤好了还是——不会吧?!花锦绣你是说——”
花邵芳与方少墨也凑过来,一个就说:“花锦绣,你看起来神色不对!脸色为何如此差?”
另一个就附和:“你如果太累,就别陪着我与邵芳了。天眼看就要亮了,也许陆少卿只是吓唬我们,和我们开一个不是玩笑的玩笑而已。你去睡一会吧——”
我已顾不得他们都说了何,只是没头没脑地冲出去,撒丫子朝我那间房奔去。
这条路好长,长的我只觉自己就要断了气,偏还未到达目的地。
这条路好短,短的我还没彻底准备好情绪,紧闭的门便已在眼前。
止步,我不停剧烈喘息。一双眼定定地盯住那扇紧闭门,只觉所有的情绪,都被这扇门牵引住,仿佛下一刻我便会崩溃,无论是大哭一场还是大笑一回,我都无法控制。
颤抖着手,我去推门。却不想看似紧闭的门只是虚掩,我居然轻轻一推,它便开了。
☆、谎言被揭穿
那扇门仿若早已沉睡了千年的精灵;在某一个漆黑暗夜,悄然苏醒。伴着我剧烈心跳音;轻飘飘的开了。
那一瞬间;我只觉心跳就要停止。却立即闭上了眼;不敢看屋内情形。
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境,是怕么?怕欺骗?还是死亡?
几百年来,我本以为早已将生死看透。一次次被人伤了心又伤了人心的过程中,我本以为早已修炼成铁石心肠。可直到此刻我方知晓;原来一切不过我想象。
我以为我已逐渐渐坚强起来;成熟起来,其实我仍是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灵山脚一痴儿。我以为我早已看开了一切;知晓万丈红尘不过一场历练,当转回头便发现早已踏出了红尘万丈。可实则,我却是那么在乎所谓的历练中点滴过往,在乎每一个我曾爱过以及爱过我的人。
也许,我只是怕欺骗。无论那欺骗是善意还是恶意,无论是我在欺骗他还是他在欺骗我!
说不清对裴少玉的这种复杂感情究竟是何?是爱么?可一颗心怎能容得下两个人?是好兄弟好朋友么?难道三界六道男女之间,真的有所谓的友谊?
——“我只怕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仰头,缓缓睁开眼,正瞧见曙色悄然降临。那早已泛青的天上,逐渐显出第一线天光,第二线天光。想必,顷刻间便会光明遍布了吧?!
但我的心,却不知何时,密密笼罩一层阴霾。
努力地深呼吸深呼吸,努力的控制情绪。努力地握紧双拳,令指甲深深地刺入肉中。我做了无数努力,却仍不敢低下头来,只是那样仰望天际。
面颊上有一颗冰凉冰凉的露珠缓慢蜿蜒。是的,露珠。此时正是晨起,在这晨露微曦之时,必然会有些调皮的露珠不小心脱离枝干,落到我面颊之上。
于是那露珠就越来越多,自最初的一颗逐渐到了两三颗,无数颗,并大有奔流之势。但花锦绣曾言过不再为男人哭,无论哪个男人,无论是陆少卿还是裴少玉!
晨起特有的味道已钻入鼻腔,我深深吸口气,在脸面上摆个笑意。终于低下头来,几乎立刻就看清了屋内景象。
屋子里,视线所及,并没有人。
心中所有积累的情绪,便要喷薄而出。我简直要发疯!裴少玉呢?那厮难道并非我想象那般?难道昨夜只是我看走了眼?
难道在我被花邵芳引走的那段时间里,曾在这间屋发生过什么要命的事?!
就再也无法控制,我一个箭步冲入屋。正要发狂般四处找寻蛛丝马迹,却悲哀的发现一件事。
这间屋子有死角。立在我方才的角度,朝屋子里看,会将屋内最左角的那扇窗遗漏。而那扇窗前,偏偏就立着一个人。
那个人,偏偏就是无论躺在床上还是瘫坐在木轮车上,决不该好端端立着眺望窗外景象的人。
裴少玉?!
原来,不过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我不知是该哭还是放声大笑。只是呆立原地,只是定定地盯住他背影。
他依旧着一身青衣,是那日我与他逃离魔界时,他所着那身。上好的料子,剪裁极合身得体,便将他的宽肩细腰充分展露。
只是今日他并未绾着发髻,更不似从前一般,顶一头乱糟糟发。他那满头发丝梳理得柔顺贴合,披散下来,直垂到腰际。
窗子大开着,可以令远山的风灌入,带来好闻的木叶清香。他曾言说过,人既然生在天地间,就该时常接接地气。不接地气的人活不长,可接了地气的人呢?是不是骗人的时候,就会脸不红心不跳,不觉一点愧疚?!
你明知道明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便是欺骗,为何还要欺骗我?!你明知道明知道我前半生早已被一个陆少卿骗得无比惨兮兮,为何还要落井下石,在我伤口上又撒一把盐?!你明知道明知道——
无数的明知道,无数的话,但我一句都未出口,只是将它们留在肚子里,好像只要如此,便可以将所有的痛苦无助悲伤难过统统嚼碎,消散掉。
就这般立在他身后,就这般瞧着他那宽肩细腰,也不知多久。也许实在太久了,也许将将开始。
可大日头已高挂中天,并一把一把,撒下刺脸刺心的热芒来。
终于他开了口,将这份压抑打散。
那只是几个字而已。
“痴儿,我已等了你好久。”
等我作何?是想看我究竟有多痴傻么?被一个又一个灵山的道爷玩/弄于鼓掌之中?被一个又一个灵山七子之一一再欺骗?!
我愤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前走。无论今后的路将会如何,我都不会回头!兴许便要孤身一个,惨兮兮无依无靠,即便最后只落得草席裹尸,我也不能停下离开的步伐。
这步伐迈得好大,可还未走远,就听得身后再度传来他的音。那厮只是说着:“难道你不想听听我为什么骗你?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苦衷?”
嗬?又是苦衷!人活天地间哪个没有苦衷?!难道就因为有苦衷,便可以对别个肆意欺骗么?!
但我仍停步,并缓缓转过身去。而那厮就叹了口气,豁然回首。
正迎上他那双眼,那双眼哪还有半点浑浊!?却是灿若寒星,直寒到我心底。
“裴少玉,你说过从不骗我!说过这辈子骗谁也不会骗花锦绣。可你,却是天底下骗我骗得最狠的了!”
我明明想哭的,偏要在脸面上做个灿烂笑意。
那厮就叹了口气,竟是无比正色道:“我知道自己这样太自私,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可我真的有非常非常大的苦衷,而且因为这个苦衷,我也不能就欺骗你这件事做一个详细解释。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件事,只因为我觉得到了必须告诉你的时候。”
“必须告诉我的时候?”
“是的,你和陆少卿之间的误会太深。而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到了我无法自控的地步。”
那厮说得一本正经,本是他在欺骗我,偏他的样儿竟似乎认为欺骗是必须为之的事,是天大的正经事。
我强压下想要一拳打扁他的冲动,方才所有的心痛与心碎突然变成了另一种情绪。
那情绪仿若早已阴霾了许久的天气,突然瞧见一丝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