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作者:诸葛喧之-第9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后来吴峰的妻子怎样,我也隐约猜到了。
我没有看见过小添乐和她的奶奶身边出现另外一个女人,程维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亲自开车接她们祖孙二人出了医院,带着她们不多的行李去了山郊的别墅群。
出院那天我是和程维一起去的,程维亲自去给老人办齐了出院手续,然后服侍着老人换衣服,穿鞋子,他的神情一直是温柔恭顺的,就像在照顾着自己的母亲一样。
老太太也很喜欢程维,一直念叨着小程,小程的,一会儿不见着他就急。一路上絮絮叨叨和程维重复着琐碎的事情,程维没有露出过一丝不耐烦的表情,无论老人重复几遍,他都认认真真,耐心安静地倾听着。
他在前面开车,让我在后座照顾小添乐,那小孩子不愿意和我玩,也不肯听我的话,只有程维说什么,她才做什么。我哭笑不得地问她为什么,那个小小的孩子对我说:“因为程叔叔就和爸爸一样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垂下脑袋:“……可是爸爸不在了,妈妈也不要我了。”
车上一时间静默了,小添乐就懵懵懂懂地问程维:“程叔叔,我妈妈还会回来吗?我想她了……”
我的心不由地沉了沉,程维却回过头来朝孩子笑了一下,神情淡淡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很久都回不来了,不过会有其他人陪着你,你的奶奶,程叔叔,还有一会儿会见到的新的家人,他们都不会抛下你,不要你的。”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还是想要妈妈……”
程维不易觉察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娴熟地把着方向盘,对她说:“好,叔叔帮你去找妈妈,好不好?等找到妈妈了,就把她带回你身边……”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却觉得很凉。小女孩的妈妈自然是再也回不来了,程维的允诺终究也只是对这个孩子的欺骗。
下车的时候有管家和仆人在外面列队等候,小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又是惊喜又是好奇,暂时便忘了要找妈妈的事情,蹦蹦跳跳地就沿着铺好的地毯跑进了别墅里。
等老人也被搀扶着进去的时候,程维见我还站在原地,便问我:“怎么了?”
“……如果那个孩子知道是你杀了她的妈妈,她该有多难过呢?”
程维静了一会儿,微风吹拂着他深黑的头发,片刻之后,他对我说:“你知道我找到她的母亲时,那个女人对我说了句什么话吗?”
“……”
见我沉默不语,程维轻声道:“她对我说,她要追求自己的爱情,她现在的老公不喜欢小孩,带着前夫的女儿只会碍手碍脚,她就算养狗都不会养这个孩子。”
他说完之后,便是许久的静默。
过了很长时间,程维才说:“如果吴添乐以后知道我杀了她的妈妈,会因此而报复我,那么我也没什么好推却的,人是我杀的,她恨我也没有关系,我无话可说。”
顿了顿,他接着道:“可是我是为了她好,她不能跟着这样的母亲,那个女人给不了她关爱。”
程维的话让我无从辩驳,可是他这样极端的做法真的让我心里沉闷得厉害。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然后闭了闭眼睛:“……你会让她难过的。”
她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真相,等她长大之后,如果她知道了全部,那她怎么能接受她最喜欢的程叔叔,竟然杀死了她的母亲这样的事情。
程维走过来,拉起我微凉的手,握在他温热的掌心里:“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难过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程维又抬手触上我的脸颊,就像年少时那样,轻轻捏了捏,叹了口气:“走,跟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吴添乐小姑娘各种重要,请不要忘了她哟~
109
109、109 。。。
我渐渐地意识到,程维真的是个极度偏执的人,他有着最纯粹的爱,以及最彻底的恨。他会屈尊降贵,给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穿鞋,按摩腿脚,也会将枪口抵到一个弱女子的太阳穴,而后眼睛也不眨地扣动扳机。
他是个活在自己准则里的男人,以德报怨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扯淡,而恩将仇报也是他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我陪在这个孤高而强大的男人身边,看着他果断干脆地处理事务,或者安宁沉静地看书,极少的时候,他会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飘窗小榻上,望着庭前花落,云卷云舒,静静的就是一个下午。
他深邃的眼睛从来都是很迷人的,尤其是在安静思考的时候。
我偶尔会觉得,其实那些生活中内涵深厚的男人,往往都已经历了一些男孩所没有经历过的挫折坎坷,伤疤留在了他们身上,将他们打磨得深沉稳重,然而陌生人常常只能看到他们迷人的一面,却看不到他们成长的伤痛。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和程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就像两只在雪地里互相取暖的兽类,离不开对方,却也不敢带入其他更多的情愫。
春生秋华,万物生发,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是那么快,转眼一年又过,程维的病情在我的照料下逐渐有了好转,夏志英也没有为难过我什么,工作上的业务也渐渐娴熟起来……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能这样过完一辈子,那也真的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了。
只是程维不曾改变的强烈性格与惊人的报复心理,时常会令我觉得难过和不安。
他放不下仇恨。
然后,我害怕的事情终于在这样的恨意中,发生了。
那是一个早春的下午,我和程维在红纱办公的时候,程维的管家突然来了。他是程维涉及黑道事务的线人,我自然是不方便待在这里旁听的,于是识趣地就要走人。
程维却叫住了我:“小霖。你去哪里?”
“我……外面站一会儿,你们谈完了再叫我进来吧。”
程维皱起眉头:“你就坐这儿吧,该干什么接着干就是了,用不着回避。”
我微微愣了一下,程维说的轻描淡写,但我知道这句话究竟有多大的分量。他在告诉我,他对我没有秘密,毫无保留。
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程维到现在仍旧被祝霏蒙在鼓里,以为害死他母亲的人是我,以为当年出卖他的人是我,可是现在,他却愿意在我面前谈论帮里的事务。
我知道他是想说,他相信我。
管家也很诧异,但是程维的话不容置否,于是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开了口:“三爷,上次您吩咐的那件事儿,沈二少已经松口了……”
我抿了抿嘴唇,还是准备离开这里,程维愿意相信我,可是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些是我不能听,也不该听的,人心难测,我受不起程维的第二次误会。
可是走了没两步,却听到了一个让我全身一颤的名字——管家说:“三爷,刘景明已经回国,沈爷没有让人护着他,他被三队的人捉来了,正请他在家里坐着,等您回去发落。”
刘景明!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身上,我克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脚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了,只是转过头呆呆望着程维。
程维也有些意外,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件事情,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管家道:“三爷,您看是现在就去见他,还是……”
程维抬手止住了的话头,静了片刻道:“用不着这么急,我心里有数。你先退下吧,把他给我看住了。”
管家应了,鞠了一躬后便离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程维两个人。
我没有说话,程维也不作声,只是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我才勉强镇定下来,问道:“程维,你把他给捉来,难道是想……”
“你放心吧。”程维静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不会杀了他的。”
我摇了摇头:“你想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我只是,想教会他什么叫做报应不爽而已。”
说这些话的时候,程维没有看着我,他的眼神非常冰冷,就像曾经仇恨我的时候一样。
这一年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如今他突然变了脸,虽然不是针对我的,却也让我如芒刺在背,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十多年,支持着程维活下去,促使他攀爬上权力制高点的全部是恨意,对我的恨,对官僚的恨,对背叛他的亲友的恨……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就在这样燎骨钻心的疼痛中,渐渐长成了一个权贵鼎盛,但却人性泯灭的强者。
这样一个孤独而执著的强者,若是放下了恨,那么,他还剩下了什么呢?
他从来都没有悔改过什么,他只是不再恨我而已,可是对其他的人,他和曾经那个剥食人血的恶魔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胜于昨。
中午午休之后,程维就没有回办公室。我去楼下看过,他的车已经开走了,我完全乱了章法,浑浑噩噩不知该怎样才好。
我想到了刘景明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脖颈上的伤疤还清晰在目,我无法说自己不记恨他,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为此付出同样的代价。
我知道受尽屈辱和折磨的伤痛,正因为同身感受,明白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楚,我才不希望有别人再受此煎熬,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亦或者与我有仇。
我不是说想要原谅刘景明,或者指望他悔改什么的,我没有这么天真,也没有这么伟大。到现在我听到他的名字仍旧会感到砭骨的寒意,恨的牙根发痒。我是真的恨他。
可是谁说,有了恨意,就一定要复仇呢?
我这些年目睹了那么多恩恩怨怨,生死纠葛。程维想要给他的妈妈,他的兄弟报仇,姐姐想要给她自己,还要林姨报仇,刘景明想要替姐姐报仇……这么多人费尽心机,绞尽脑汁,甚至连梦里都巴望着对方落到自己手里,百般折磨。
可是这之后呢?
当所有的仇都报尽了,想抽身而退,却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在复仇的过程中,已经不可避免的结下了新的怨恨。
复仇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便是一生葬送,想要回头,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恨刘景明,可我不想借程维的手去报复他,折磨他。
晚上回家,果然没有看到程维的身影,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径自开车去了程维在山郊的别墅。一下车我就看到吴添乐蹲在草地上玩,她穿着丝缎缝制的漂亮公主裙,头发也比之前乌黑亮丽了不少,用两道宝石蓝缎带束成可爱的双马尾,垂在脑袋两边。
“添乐,看到你程叔叔了没有?”我连气都没有喘匀,就着急地问她。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指着远处的花房,对我说:“看到了,叔叔在那里,可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让我过去和他玩……”
我也顾不得吴添乐,听了这番话,立刻就往花房跑,那里是程维栽种反季节花草植物的地方,平日里除了园丁很少会有人来,但是今天花房外面围了一圈壮硕的保镖,他们一见我,立刻伸手阻拦。
“祝先生,程先生说了,旁人一概不得靠近这里……”
我拧着眉头问道:“你们是想拦着我吗?我也算旁人?”
门口的两个保镖面面相觑,我趁他们犹豫动摇的时候又道:“我找程维有重要的事,耽搁了你们能负得起责任吗?”
他们似乎是被说动了,其中一个便道:“那……容我先进去和程先生通报一声……”
“还通报什么!”我难得的怒容令他们有些不安,“我自己进去找他!别再给我哆嗦!”他们支吾半天,最终还是犹豫着放我一个人进了花房。
程维的地位比刘景明尊贵太多倍,即便是从栽种花草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