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8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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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可笑!靠海就要亡国?东瀛扶桑,弹丸之地,你叫它把国都搬到哪儿去,它的国都不近海么?依照你的说法,岂非早该亡国了?元人远逃至大漠深处,不要说远,追都追不上还不是亡国了?北京那是近海,外有山东、过东左古护峙,如果这样都能叫人家长驱直入,杀到京城,你逃得再远,也不过是芶延残喘,多受几日战败之辱!”
“荒唐之极!谁说汉唐建都长安,是为了防范北方边患?那时中原腹心之疾,正在西域,匈奴、突厥、吐番、回说……”莫不在西域,那时北方还没有强大的敌人,大唐建都长安,正是为了就近镇慑,以克强藩!”
“哈哈!哈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既然如此,我永乐皇上欲建都北京,以克北虏,可不正与汉唐一样主张?那时中原腹心之疾在西域,这时中原腹心之疾在北方!”
“你……”你……”你方才明明说我中原腹心之患一直在北方!”
“着哇!着哇,是我说的,可我没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五代时起,契丹立国,北方才取代西域,成为中原腹心之患!”
雨还在下,众官员懒得拧一柠官袍上的水,只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便争论不休,一个个淋得跟落荡鸡时的,因为深秋水冷,体格单薄些的冻得唇白脸青,却是丝毫不顾。刘玉珏赶到牛门,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只惊得目瞪口呆。
他赶紧在人群中仔细搜索了一番,没有发现夏浔的身影,连内阁、六部的许多大员都没有,心便稍稍放下来:“杨大哥不在,看来皇上还是有些分寸的,若是那些公侯、部堂,全都落荡鸡似的跪在这儿议事,实在是有些不成体统。”
午门城楼上,朱棣翼善冠,团龙袍,坐在黄罗伞盖下,不愠不火地看着下面,脸划的神色淡淡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诮之色。
这时奉诏进宫的纪纲脚步匆匆地赶上来,到了朱棣面前单膝跪倒,恭声道:“皇上,臣奉诏来到!”
朱棣轻轻一抹颌下的虬须,淡淡地道:“骡着你封存的那些东西,可都收好了?”
纪纲一呆,忙道:“臣收得十分妥当,皇上尽管放心!”
朱棣淡淡一笑,说道:“好!一会儿你回去,把联命你封存的所有东西,全部移送朱勇那里。”
纪纲又是一呆:“成国公?”
“不错!”
雨仍在下,纪纲依旧半跪于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永乐皇帝。
两人近在咫尺,那如丝的细雨在这么近的距离是无法形成雨幕的,但是纪纲仰视着永乐皇帝的面孔时,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他明明看清了朱棣的模样,甚至可以一根根地去数他颌下的胡须,但是他又似乎完全没有看清。
当年,朱棣还只是一个抱着一腔怨气的亡爷,一个怀着成则大赚、败则死矣的决心的亡命,那时他就为朱棣牵马坠镫。他熟悉朱棣的性情,他清楚朱棣的喜怒哀乐,可现在他竟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朱棣没有看他,只淡淡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啊?啊!”
纪纲慌忙低下头去,强自克制养自己的震惊和惶恐,低声道:“臣明白了!”
朱棣“嗯”了一声,道:“明日,缇骑人手,给联备足了!”
纪纲改单膝跪为双膝跪,伏在水洼中深深地叩下头去:“臣……遵旨!”
朱楝从沐丝手中接过一杯热茶,呷了一口,悠然望着跪在午门之外,犹在雨中喋喋不休的群臣,忽尔一笑,指着他们,向纪纲问道:“群臣正在议论迁都之事,你觉得,他们反对迁都,是否有理?”
“呢……”
纪纲忽然失去了平时在朱棣面前大大咧咧的感觉,看着朱棣从城楼上望下去,似乎在俯暾众生的眼神,纪纲竟油然升起一种敬畏。
他小心地答道:“臣只执掌锦衣卫,为天子耳目,这朝政之事,实非臣之职责。皇上既然动问,臣本该奏对的,只是臣车此道实在一窍不通,不管皇上到哪儿,臣只管追随皇上尾骥也就是了。”
朱棣呵呵一笑,慢慢站起身来,把手向外一展,沐丝立即迎过来,双手接过了杯子。
朱棣随意地往黄罗伞盖下一站,伸手一指城下百官,如龙腾于空,俯暾蝼蚁,傲然道:“他们之中,有些人心怀龌龊,却一口的忠君爱国,为民请命;有些人明明自己愚不可及,却以为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哈哈哈哈~~,迁都北平,联深思熟虑,计之久矣。这些愚夫之蠢见,岂足以达英雄之略么?”
朱棣把大袖一卷,复又一甩,沉声喝道:“回宫!”
第945章 覆雨翻云
朱棣举步就走,身后大汉力士立即抢前一步,扛起黄罗伞盖,紧紧随在皇帝身后,纪纲伏地高呼道:“臣恭送皇上”
久久,已听不见耳畔一只只皮靴踏水的声音,纪纲慢慢抬起头来,只见除了枪一般直挺挺立在宫墙上面的士兵,整个城楼上也是空无一人。纪纲伸手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那是雨水还是冷汗,随即他就腾地一下跳起来,急匆匆地下城去了。
城下文武百官正吵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是哪个往城楼上瞅了一眼,见黄罗伞盖已经不见了,便叫起来:“嗳皇上已经走了”
“什么?”
众官员一起抬头往城楼上看,有那眼神不济的,也眯缝着眼使劲瞅,虽然城楼上就算是依旧矗着黄罗伞盖他也看不清。文武百官正议论纷纷,沐丝从宫里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后边有个小太监给他撑着伞。
沐丝走到百官面前,大声道:“皇上口谕:今儿就到这吧众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明儿不上朝了,早朝时间,文武百官继续在午门议论有重要政事者,具本上奏即可。钦此”
沐丝宣完了皇帝口谕,把双手一扎撒,像轰鸡似的道:“各位大人,这就散了,都散了吧”说完一转身,施施然地去了。
纪纲已先沐丝一步出了皇宫,健步如飞直奔锦衣卫衙门。
刘玉珏在午门前看到那幕千载难得一见的奇景时,皇上正在城楼上,百官议事议得也认真,旁边还有宫中侍卫看管着,刘玉珏不好上前问些事情,便想回转锦衣卫再说。他没急事,走得自然不急,反正衣服已经湿透,雨中漫步,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等他走到锦衣卫门口时,纪纲正好追上来,两个锦衣校尉一溜小跑地追在纪纲后面,其中一个撑着伞,纪纲走得急,连伞都不用,身上已经淋透了。
“啊大人回来了”
刘玉珏一见纪纲,连忙再次拱手,虽然两人不合,暗里还有交锋,公开场合却不便闹翻,再说这纪纲毕竟是他上司。
纪纲哪顾得上理他,纪纲现在心中后怕不已,他好悬一屁股坐到火坑上,幸好现在才只把屁股挪了挪位置,还来得及补救,他急着消除隐患,撇清关系,才没功夫与刘玉珏扯淡,因此只是“嗯”了一声就蹿进了正堂。
刘玉珏心中纳罕:“纪纲今儿这是怎么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既然纪纲没空理他,他便想先回南镇,辅国公府现在是绝不能去的,浑身都淋透了,头发也乱了,除非万不得已,他是绝不愿意以一副狼狈相去见夏浔的。
刘玉珏正要转身离开,纪纲突然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来,开口唤道:“玉珏”
刘玉珏连忙止步,拱手道:“大人”
纪纲跑过来一把拉起他,闪到滴水檐下,对他说道:“我这些天忙里忙外,实在是忙昏了头,见你回来,也来不及说话。哦,对了,辅国公受谗言攻讦,下狱待参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刘玉珏一听大惊失色,道:“什么国公受何人谗言入狱,因为何故?”
纪纲冷笑一声,道:“还能是谁,自然是汉王爪牙,陈瑛那头老狗了”
纪纲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实在是一言难尽。你不用担心,为兄经过认真的勘察,手中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一定可以扳倒汉王和陈瑛,救出国公的,为兄经过多日准备,已发动在即……,哦,此事关系重大,你既不知情,也无须知道详情,这样万一为兄失败,也不致牵连了你”
刘玉珏看着纪纲,也不知道是自己没睡醒还是纪纲喝醉了。
纪纲窥他神色,微微一笑,道:“玉珏怀疑为兄的诚意么?呵呵,不错,为兄与辅国公之间,因性情不合的确是有些不愉快,可是为兄并不蠢,唇亡齿寒的道理为兄还是明白的汉王打压国公,意在太子太子这棵大树如果倒了,满树的猢狲谁也跑不了,为兄就算不为辅国公,只为自己也得顾全大局不是?”
刘玉珏恍然大悟,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纪纲不惜代价为大哥开脱倒是大有可能,毕竟大家都是一根线上的蜢蚱,窝里斗没关系,外敌来了,一旦取胜,那是要一窝端的,这时当然得一致对外。
刘玉珏点头道:“大人说笑了,玉珏怎么会不信大人呢,依大人所言,国公还不致有危险是么?国公如今关在何处?”
纪纲叹口气道:“玉珏,你不在京这些时日,京中的变化覆地翻天,三言两语的实在是说不清楚。这样吧,你去探望一下国公,国公自会向你说明原委。国公如今就在咱们锦衣卫的诏狱里,因为汉王和陈瑛的奸谋,近日来被关起来的官员太多,龙蛇混杂,为兄不方便入狱探望,不过你放心,国公在咱们自己这儿,自然是不会受了亏待的。”
刘玉珏一听夏浔就在诏狱,心早就飞了,恨不得立即插翅赶到诏狱,急忙便道:“那我这就去”
纪纲道:“好好好来人呐,来人”纪纲呼喝两声,唤过一个校尉,道:“去,把纪悠南给我找来,叫他陪同刘镇抚往诏狱一行”
诏狱里,黄真也学夏浔一样,抬头望着天,不过他没举手,原以为举手不过是举手之劳,谁知道这手中什么都不拿,举久了也是重如灌铅。黄真不是在吐纳,他是在抬头看天。天窗上立起了斜坡状的窗盖,通风采光依旧不耽误,却不致叫雨水落下来。
不过今天的雨不大,风雨飘摇,便有些雨丝从天窗里飘下来,黄真嗅着那雨丝,好象那雨丝也充满了自由的味道。他问过牢头了,这诏狱里还有三分之一的监舍,要按现在这速度,把所有的监舍都塞满犯人,最快还得半个多月,所以他也不着急了,只当在此修身养性。
十多年的相处,他对夏浔的信赖实已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他是无条件的信任,夏浔说没事,他就认定了一定没事。夏浔说等这诏狱住满了人,就是他们出狱之时,黄真也就一字不疑地信了。
“咣啷”黄真的耳朵马上竖起来:牢门又开了
纪悠南陪着刘玉珏走进诏狱。
诏狱深处,黄真抬头看看天窗,不是吃饭的时辰,也不是巡牢的时辰,黄真的心情马上愉快起来,他兴高采烈地跑到牢门边,攀着栅栏往外瞅,心中只想:“又进来人了,老夫出狱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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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难得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就按照上朝时间赶到午门外的文武百官,把需要呈奏皇帝的事情都写成了奏章,午门下搭了一张桌子,后边站俩小太监,将奏章一股脑接了,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