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8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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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夏浔渐渐清晰起来。夏浔也正凝视着她,夫妻俩脉脉相对,目光交织缠绵在一起。
这里是皇后的寝宫,又是在这样一副情形下,两人当然不能相拥相抱,倾诉衷肠,但是那彼此交织的目光,早已将他们这些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担忧、牵挂、忧郁,以及当下的惊喜和激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对方。
病榻前,朱棣怀抱着徐皇后,哽咽着道:“……皇后,你不要说了,你……你……朕才离京半年,你怎么病成这副样子了?文缔文缔混帐东西,死到哪儿去了”
侍立一旁的一堆太医里面连滚带爬地抢出一人,卟嗵一声跪到朱棣面前,牙齿格格打战:“臣文……文缔,叩见皇上”
朱棣声嘶力竭地道:“快救皇后治不好皇后的病,朕杀你全……”
“皇上皇上”
徐皇后突然提高了声音唤他,朱棣马上回头,紧紧抱住她,轻声道:“皇后且宽心,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徐皇后轻轻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凄然哀婉的笑容,她轻轻地道:“皇上,妾身……福薄,怕是不能……再侍奉皇上了……”
朱棣的身子像打摆子似的不住发抖,他恐惧莫名地道:“皇后,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不会死、不会死的”
徐皇后伸出瘦骨嶙峋的一只手,轻轻按在朱棣的嘴巴上,堵住了他的话,又轻轻滑下去,爱怜地抚过他虬结的胡须,低声道:“皇上,妾自十四岁……跟了皇上,三十多年的夫妻,皇上对妾身宠爱如一,妾……知足了……,皇上,妾一直在等你回来,有几句话……要……要对皇上说……”
朱棣的热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徐皇后的手上,他握住徐皇后瘦削的手腕,颤声道:“皇后,你说,你说,俺听着呢,俺都听着呢”
徐皇后道:“皇上……个性坚强,乾纲独断,天下……尚风云动荡,需要……这样的天子……,但是……唯其如此,皇上更要兼听……兼顾,广……求贤才。皇上要……爱惜百姓,恩礼……宗室。请皇上……勿骄宠外戚,尤其……是我徐家,徐家……承蒙皇恩隆重,已贵不可言,切勿因妾身之故,再加……恩宠……”
朱棣泣不成声道:“皇后,俺记下了,都记下了”
徐皇后抽出手,轻轻抚摸着朱棣的脸颊,目光如丝如缕地留连在他的脸上,依依不舍地道:“皇上,你黑了……也瘦了,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那只手轻轻抚摸到朱棣的鬓边时,微微地一滞,然后无力地垂下,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轻轻地滑落,已溘然而逝。大殿上登时鸦雀无声,静寂的叫人透不过气来,过了好半晌,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才从朱棣口中号啕出来:“皇后啊……”
朱棣跌坐在榻前,像个孩子似的号啕大哭起来,哭得泣涕俱下,再也顾不得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注意的帝王形象了。
朱棣,十六岁成婚,与当时年仅十四岁,文武双全、慧黠美丽的徐氏长女成亲,二十四就藩北平,夫妻俩离开南京。这许多年来,他最亲最爱的唯此一人,而今,她却抛下他,永远地离开了。
满殿的宫女、内监、太医全都跪下了,夏浔缓缓撩袍跪倒,听着朱棣那撕心裂肺的哭叫,禁不住鼻子一酸,目中也漾起了泪光。
汉王朱高煦跪行到病榻前,叩头大哭,泪流满面。母亲一向更宠爱大哥,为此,朱高煦对母亲未尝没有怨尤,但是眼见母亲辞世,朱高煦也是十分悲伤,再加上他有心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孝道,所以哭得尤其激烈,捶胸顿足,哭得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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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母辞世,皇后大行,朱棣伤心欲绝。
此时,张辅已平定安南,将安南四十八府州、一百八十县尽纳入大明国土,北疆瓦剌、鞑靼俱向大明称臣,西边的帖木儿帝国为了汗位自相残杀,根本无暇东顾,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朱棣悲恸稍减。
朱棣为皇后选谥号为仁孝文皇后,停朝大办丧事,在灵谷寺、天禧寺举行大斋,听群臣前来致祭。本为庆祝皇上凯旋而归所做的种种庆祝准备全部取消,皇后大行,举国致哀……
此时,瓦剌却正在召开盛大的庆祝活动。
脱欢把万跑跑这个西贝货当成了脱脱不花,他也顾不得与失散的主力部队汇合了,立即把万松岭像活宝贝似的送到了瓦剌。马哈木闻讯大喜若狂,稍加询问,又见了那方大元皇帝所赐的印钤,立即秘密邀约蒙古各部落首领召开大会,立脱脱不花为蒙古大汗。
他要的是脱脱不花这个身份,至于脱脱不花的性格脾气、为人秉性、有无治理国政的能力,他统统无需考虑,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把瓦剌的统治权交给脱脱不花,太平和秃孛罗两位瓦剌王同样不会,脱脱不花只是他的一个傀儡,一面号召蒙古诸部的旗帜。
脱脱不花能起到这个作用,足矣,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
蒙古诸部的首领秘密集会,一一验看了脱脱不花的印钤。
万松岭和公孙大风在肃州十年,精通蒙古语,说起他们在甘肃游牧的事来,地形地貌也丝毫不差,其它方面,也很难问出什么破绽,因为脱脱不花遗留在中原时年仅八岁,他的弟弟阿噶多尔济当时更小,刚刚五岁,这么小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再说,他们记得的,瓦剌诸部首领又有谁知道,谁能验证真假?何况,马哈木、太平、秃孛罗三王俱都认可了他的身份,那枚大元皇帝所赐的印钤也摆在那儿,谁还有所疑问。
马哈木的八河驻地,盛大的庆祝活动开始了,赛马、射箭、载歌载舞,欢庆的场面处处可见。
大汗的营帐中,万松岭坐在上位,他的徒弟公孙大风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王弟” 阿噶多尔济,紧挨着他坐在上首。之下依次是马哈木、太平、秃孛罗等蒙古各部首领。他们的面前都摆放着热气气的手抓羊肉、奶茶、奶酪、血肠等各色食物,还有红漆包银的大碗盛着的马奶酒。
六个年轻俊俏的少女正在大帐中表演着盅碗舞。头顶瓷碗,手持双盅,在马头琴的伴奏下,两臂舒展屈收,攸进攸进,迈着碎步,软手抖肩,婀娜妩媚,扭腰抖胸之余,脚下还踢踏出变化多端的节奏,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各部落首领们手捧大碗,开怀畅饮,公孙大风跟喝醉了酒似的,也不管手底下切的是什么,切碎了就往嘴巴里一塞,心里头跟作梦似的,迷迷瞪瞪地地滴咕:“他娘的,这回玩大发了这回可真他娘的玩大发了……”
万松岭看起来比起他的徒弟倒沉着许多,他拈起一柄雪亮的小刀,轻轻切下一块带着血丝的肥嫩羊肉,热气腾腾地就塞进嘴里,吃得汁液横流,然后下意识地抓起搭在他肩上的哈达当了毛巾:“日他个娘老子竟然骗了一个大汗来当……,做骗子,做到老子这份儿上,也算是登峰造极了吧?”
“敬大汗”
马哈木、太平、秃孛罗齐刷刷捧起了酒碗,万松岭忙也端起碗来:“干”
一仰脖子,故作豪爽地喝下那碗难喝的马奶酒时,万松岭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管它呢,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上天既然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它,做一出叫后世千门再难有人企及的完美骗局出来。失败,搭上一条命,成功,一骗取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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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844章 一波未平
秋雨绵绵,弥漫在六朝金粉之地的金陵城上。
秦淮河上,雨在风中摇,鸡笼山下,行人欲断魂。
辅国公府也正受着秋雨的洗礼,平整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浇得亮油油的。
后宅花院里,楼阁参差其间,绕过曲廊,行过几丛修竹,便是一个小小的五角亭阁。
亭阁四面轩窗开着,分边有两条细石小径曲折通幽,一条小径行向一处垂花藤蔓的耳门,另一条小径直通向不远处一条飞桥直架的小池,池水旁沿着曲折的水岸,建有一条踏木长廊。
小小的杨怀远穿着一条开裆裤,嘟着嘴、瞪着眼,在云儿姨娘弯腰帮扶下,一双小脚丫急不可待地向前迈着,要去追他的姐姐们,他的四个姐姐正在廊下快活地奔跑着,嬉戏打闹。
小孩子就是这样了,别看他现在一被人抱起来就扭得麻花儿似的,非要下地自己走,可是真等他学会走路,又该赖在大人怀里,叫人抱着走路了。
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坐在廊下聊天,雨水不大,但是从廊上屋檐上垂下来,就成了珠帘,一远一近两道珠帘,将她们的身影遮得有些『迷』蒙起来,却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西域归来,西琳已蓝田种玉,怀了夏浔的孩子,只是她身材修长高挑,现在还不显怀,这叫让娜很是不平,她个『性』奔放,在床上尤其火辣,自忖比西琳受老爷宠爱的次数更多,偏偏叫人家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有些泄气,近来每得与夏浔同房时,她都使尽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夏浔榨干了才好,可这种事急不来的,她的小腹还是十分平坦。
夏浔就站在轩窗前,微笑着看着坐在廊下的风静,小荻和西琳、让娜正在絮絮私语,似乎西琳在说着养儿育女经,小荻和让娜听着很入神,时不时还要『插』一句嘴,她们微微侧头时,就能看见她们姣美如玉的脸颊,然后就被雨幕模糊掉。
思杨、思浔还有思祺、思雨在廊下奔跑的,思杨渐渐大了,有了姐姐样儿,人也文静下来,老三思雨从小就秀气,所以两个人肩并着肩,咬着耳朵说着小女娃儿的悄悄话,思浔还是孩子气十足,和年纪最小也最活泼开朗的思祺追逐打闹着。
巧云很辛苦地弯着腰,两只手架在杨家大少爷的肋下,杨怀远拼命地向前迈着脚尖,走还走不利索呢,看那样子,只要巧云一松手,他就能飞快地跑出去似的,等到巧云腰酸了,将他抱起来,他就在巧云怀里拼命地拧麻花,直到巧云对他说几句话,然后向这边一指。
杨大少爷扭过头来,就轩窗内,远远地眺望着他,夏浔向他招招手,他就咧开大嘴笑起来。虽然跟他老子在一块儿的时间少,可是这小家伙特别喜欢他老爹,夏浔随便一个动作,就能乐得他哈哈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茗儿对此一直很吃醋,每当这时候都酸溜溜地对夏浔说:“不愧是你的儿子呀,生下来就亲。可怜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这臭小子在我面前笑的时候还没见了你的时候一半多……”
轩窗边,植着几本花木。
江南的秋天,除了这样的雨季,少有几分萧索,直与春天无异,所以那花草开得极艳。这几本花木有菊花、有桂花,有丁香,虽在风雨中,依旧是芬芳扑鼻,轩窗一开,几枝妖娆竟探进阁内。
阁中有一张石台,台上摆着各『色』佐酒的小菜、冷盘,刘玉珏和塞哈智正坐在石台前,面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塞哈智抓起酒坛,正换了大碗往里倒酒,酒水淋漓,与窗外的雨相映成趣。
两个人一个粗犷、一个斯文,一个剽悍、一个儒雅,可是坐在那儿却特别的契合。
这里是杨家后宅,可是两个人却登堂入室,到了这里,显见夏浔已对二人毫不见外,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