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6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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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县令慌忙答道:“国公爷,这个村子本来就挨着一条河,那水太大了,水势下来,最先受灾的就是沿河聚居的百姓……”
夏浔扭头瞟了他一眼,眼神并非十分的冷锐,傅县令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双膝一软,就在舟上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回国公爷的话,下官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夏浔冷冷地道:“你说,怎么个没有办法?”
傅县令顾不得那常英林了,把牙一咬,全招了:“国公爷,您有所不知,朝廷拨下的河工银子,到了知府大人那儿,压根就一文钱也没拨下来,不瞒您说啊国公爷,纵然下官无良,把这小叶儿村住的前朝罪民们不当回事,可整个乌程县,下官敢不当回事儿吗?
就说这南浔镇里吧,这儿住着许多致仕的官员,随便拿出一个来,下官这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就没法比,就算下官得过且过,不想疏浚河道、修筑堤防,这些致仕官员们肯饶下官么?迫于无奈,下官也曾向湖州府提出,多多少少拨付些钱款下来。
这乌程县里高官如云,小县哪怕收到一文钱,也是绝不敢贪墨的,势必全要用在维修水利上面。可是……,常大人背后是……,不要说是已经致仕的官员,就算是在朝的官员,人家也不放在眼里,愣是一毛不拔啊
眼看那河道年久失修,不要说一逢大灾就得出事,纵是平时灌溉农田都嫌不得用,下官迫于无奈,只好召请本县富绅商贾,厚颜肯请大家捐赠出来一些钱财,才得以雇佣民工,修缮水利。”
傅县令咽了口唾沫道:“可那杯水车薪,哪里修缮得了全部河段?若是分散开来,处处缝补一番,那就根本无济无事,这场大水下来,我乌程县整个儿都要没了,全县百姓都要遭殃。再说那捐款者都住在城阜里,下官不先修筑人家那一段河堤,成么?所以这里……”
夏浔冷凄凄地道:“所以这里……住的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贱民,也就只好由得他们自生自灭了”
傅县令骇得脸都青了,连连叩首道:“下官死罪下官死罪”
他那头就磕在船舱甲板上,砰砰直响,片刻功夫额头就淤青一片。
夏浔缓缓地道:“你起来吧,你在任上,至少是尽了自己的本份,你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本国公不会怪你”
傅生大喜若狂,继续叩头:“多谢国公开恩多谢国公开恩”
夏浔一摆手,脸色随即一沉:“可有件事,你是有能力做的以前,常英林只手遮天,你也只能仰其鼻息,现如今常英林已身陷囹圄,俞御使正在追查他的罪证,你怎还知而不报?”
傅县令急忙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其中详情,下官回去后马上写得清清楚楚,报与御使大人知道”
夏浔略一沉吟又道:“乌程县里,多致仕高官隐居,常英林尚且敢如此胆大包大,对其他地方是如何的盘剥之残酷就可想而知了,这湖州诸县里,乌程算是首县,想必你在诸县官员当中,也是有些名望的……”
傅生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即道:“是,下官一定联络诸县同僚,一起上书,检举常英林的罪行,还百姓一个公道”
夏浔点点头,默然回首,再度望向小叶儿村所在之处的那一片汪洋,十年岁月,恍若一梦。
粮绅们的家被抄了,当场缴获的粮食成了赃物,更是绝对没有退还的道理,俞士吉颇有一点‘破门令尹’的狠劲儿,直接把这些粮食全部充回府库,做了官粮,堵上了那六十万担粮的缺口。夏原吉也不客气,亲自暂领湖州知府一职,立即开仓对市民平价售粮,又核定各县受灾百姓,拨粮过去或赈或贷,以补朝廷赈粮之不足。
在夏原吉的发动下,湖州城里有良心的士绅眼见大局已定,纷纷出面检举常英林及其党羽们的罪状,这一来,湖州同知、通判等一大票与常英林沆瀣一气的赃官纷纷落网。紧接着,以乌程为首的各县县令们纷纷上书,检举湖州府的罪行。
俞士吉抓人的瘾头上来了,有告必抓,一抓一家,那副模样,颇有点陈瑛、肖祖杰、纪纲灵魂附体的架势,要不是夏浔和夏原吉有意控制规模,俞青天一定是沾边就算,能把小半个湖州城的人全抓起来。
俞士吉忙着抓人抄家、夏原吉忙着促进官民关系的时候,夏浔开始考虑灾民们今后的生活问题了,眼下可以赈灾,可是赈灾不可能持续到明年秋收,湖州府被常英林这条臭鱼祸害得太厉害了,难民无数。苏松等府也有一些百姓受灾严重,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夏浔苦思半晌,突地想起需要十多万人服役修建的京城大报恩寺,心中顿时敞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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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杀青州 第679章 逼我杀人
第679章 逼我杀人
夏浔从南浔镇赶回湖州城的第二天,一位便装打扮的锦衣卫悄悄找上了知府衙门。门禁先是找到了老喷,见到辅国公的近身侍卫,那个锦衣卫才向他说明了自己的真正身分,老喷验过他的锦衣卫腰牌后,马上把他带去见夏浔。
“国公爷,这是镇抚大人要小人交给国公的秘信”
那锦衣卫自鞋帮夹层里抽出一封密信,交到夏浔手上,夏浔验过火漆封口无误,打开信来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刘玉珏的信里自然不会点明道姓说的非常明白,甚至没有题款和落款,内容说的也非常含蓄,不知内情的人见了这封信,未必就能猜出来在说甚么,可夏浔亲自交待给刘玉珏的事,他岂能不明白?
夏浔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引着火烛,将那封密信当面烧毁,直到那信烧得只剩最后一片儿,他才轻轻松手,看着那纸片飘然落地,燃成灰烬。
“你回去,告诉刘大人,他做得很好,要小心一些,盯紧一些”
“遵命”
夏浔点点头,老喷就引着那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离开了,夏浔的眉头马上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已经收到了家书,知道梓祺带着孩子回山东奔丧去了,可他没想到这竟引起了纪纲的注意。八大金刚过去一半,带了不下百余人手,这么大的阵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若是纪纲追踪的是谢谢、小荻甚至海盗出身的苏颖,夏浔都丝毫不会慌张,可是彭家……,彭家的那个秘密身份,可是皇帝的逆鳞啊虽说在他有意诱导之下,这几年彭家已经渐渐疏淡了教务,着重经商发财,可这层身份一旦曝光,仍就是塌天大祸。
白莲教深入民间,普通的教民实在是太多了,朝廷围剿白莲教,从来没有对普通百姓赶尽杀绝过,曾经拜过香堂、入过教坛的普通信众,只要没有跟着扛枪造反,捣毁教坛后轰回家去也就是了,可那些大小头目、核心人物……,就绝不会放过。
谁会相信以彭家的势力,如果是白莲中人的话,会是一个普通的教众?
如果再知道彭老太公的真实身份……
夏浔霍地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到山东去。
“不要慌,不要慌,越是遇到大事,越是不能慌”
夏浔搓了搓,轻轻闭上了眼睛。
自从他冒充杨旭成为青州秀才,也曾屡历惊险,可是近几年,他已经很少遇到这样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了,而这一次不但危险,甚至有可能变成一场全家人的生死危机。
闭目瞑思半晌,夏浔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靠在椅上,双目微阖,一言不发。就这样整整坐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捋清了思路。
“咳,来人”
夏浔招呼一声,老喷立即走了进来。
这一个时辰,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过夏浔了,只是老喷走到门前禀报了好几回,夏浔竟然充耳不闻,老喷放心不下,悄悄开了房门查看,见自家老爷好端端地在椅上坐着,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正在假寐,老喷也不敢打扰,便又出去,随便找个理由,把人都哄走了。
此后他就一直守在门外,等着夏浔传唤,夏浔一叫,他立即走了进来,躬身听命。
夏浔道:“叫高初来见我”
老喷一呆,吃吃地道:“国公,小人不知……高初是谁啊?”
夏浔道:“给我赶车那个。”
老喷一拍后脑勺,恍然大悟:“哦,车夫小高啊,国公爷您找他干什……是是是,老喷马上就去”
老喷一溜烟儿地离开,片刻的功夫,高初就站到了夏浔面前。
高初身子削瘦结实,皮肤白皙,总是笑笑的样子,就像个脾气很温柔的大姑娘。从马夫到司机,这个职业从古到今都是个很不错的,当然,这里指的是给达官贵人服务的司机。一个合格的司机,要有眼力见儿,做事要勤快,嘴巴要闭紧。
基本上他就跟那拉车的马儿差不多,不管走到哪儿,人们注意的是车里的人,没人会注意到他。虽然他是负责给夏浔驾驶车子的,可是就连夏浔的亲信侍卫们也只称他小高,而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可是这样不起眼的人,通常也属于车主人的心腹之一。
此刻,马夫小高就站在夏浔面前,气定神闲,态度从容,许多官儿到了夏浔身边或许都会有些局促,还未必有他显得镇定呢。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小高镇定地问:“国公,有大事了?”
夏浔沉重地点点头:“不错,你马上去山东,到青州彭家庄,找到祺夫人,把我的这封亲笔信交给他。然后……”
夏浔对他窃窃私语了一番,不管听到什么,小高脸上都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慌张的神色,他就那么认真的听着,直到夏浔嘱咐完了,才点了点头,接过书信贴身藏好,向夏浔抱拳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夏浔默立良久,喃喃地道:“老纪,要搞我的黑材料了吗,你这是逼我翻脸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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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四郡之民,遭受水患,今旧谷全无,新苗未成,老幼嗷嗷,饥馁无告。虽有朝廷赈粮、地方自救,暂可安顿灾民,然则赈济之举,不能延续至明秋,则卖儿鬻女之惨事,于我永乐盛世,势不可免。
臣以为,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今京都大报恩寺,需用工役十余万,各地百姓需轮番进京服役,若能以浙东受灾百姓赴京都专任修筑大报恩寺一事,以工代赈,则灾民可得安顿,免生是非,四方百姓又免奔波之苦……”
又经过几天的审查,常英林的一系列罪行陆续浮出水面,夏浔将整个奉旨赈灾过程中,各地的受灾情况、赈济情况、军民表现,尤其是湖州地方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全部写在奏章里面,结尾部分单独拿出一块来,重点阐述了在赈灾之后对受灾百姓的安排。
一封奏章在夏浔口授、夏原吉执笔的情况下,用了一个下午才写成,夏原吉又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错字和玷污的地方,这才交与夏浔署名封口,遣心腹立送京师。
这件事处理完了之后,夏浔离开知府衙门往城外去,因为水势正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