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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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烘烘冲上来一群人,七嘴八舌这么一嚷,夏浔和楚县丞、常教谕等人就听身旁一声呜咽,急忙扭头一看,就见单县令躺在地上,双眼翻白,胯下一滩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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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夏浔早料到转移罪证的可能了,他还知道北方的地主人家,尤其是小城小县的豪绅地主,一旦战乱或闹了匪患,最容易受到冲击,所以府宅建筑大多具有一部分军事防御功能,担心冲击未果,不能直捣腹心,也有意敲山震虎,迫使歹人转移罪证,以便在更方便的条件下一举擒获。
他在本地人生地不熟,官府又靠不住,这守在外围的人手,自然就要靠县学那群生员了。这些生员都是壮小伙子,而且都练过拳脚射御的功夫,紧要关头,是能派上用场的,高贤宁往县学拜访,与他们结交,正是预先埋下伏棋。
等到这边确定了凶手,夏浔和杜千户带人赶来,纪纲又马上停蹄地赶到了县学。那些读书人都是些热血青年,哪怕是其中有些夸夸其谈其实不干实事的,也都是一副以天下为己任的心思,纪纲口才又好,他和高贤宁一唱一和地一阵忽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口号一喊,生员老爷们登时热血沸腾,立即鼓噪起来,摩拳擦掌地要随他二人赶来除贼。
本已睡下的两位老夫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连忙穿戴整齐赶到学生们的宿处,被生员们七嘴八舌解释一番,也不等他们表态,便挽着二位老师脚不沾地的赶来了。半路上纪纲才向两位教谕老爷献计说,已经有人打入仇府,恐那仇府悄悄转移罪证,与其让各位生员入府同那庄丁护院们搏斗,不如守在外围,说不定能奏奇效。
两位老夫子都是正义感超强的人,但是他们也担心自己的学生有个好歹,不好向学政和生员家里交待,几十个生员守在外面抓漏网之鱼,危险比闯进仇府显然要小得多,当然从善如流,立即应允,不想被纪纲一言命中,仇府侧门果然逃出来几辆大车。
唐姚举第一次派罗历潜入仇府,林羽七并不知道,但是等到罗历被擒,其余诸人铩羽而归,唐姚举孤注一掷杀上门去,林羽七就已经知道了,可他只是派人暗中窥视动静,并不想派人相助,在他看来,唐姚举如此蛮干,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紧跟着他就听说太白居几十条壮汉明火执仗杀向仇府的消息,这才觉得事有蹊跷,忙吩咐人打探仇府消息,自己更带了些心腹潜到近处就近窥伺动静。夏浔、杜千户等人杀进仇府,与仇秋隔窗对峙,县衙的弓手捕快纷纷赶到,双方僵持不下,这些消息他都一清二楚。
就在这时,县学的生员们堵住了从仇府逃出来的那几辆大车,双方大打出手,林羽七知道风向终于变了,今天仇员外十有八九要栽大跟头,于是当机立断,出手相助。其实他不出手,那些小老虎似的生员老爷们也足以对付那几个押车的护院,只不过有他相助,生员们一方实力大增,无人因此受重伤,也算功德一件。
一俟擒住了那些歹徒,纪纲担心凭杜千户的官身压不住单县令,又想快些把消息告诉夏浔,便赶紧把常教谕、王训导两位老夫子给请了来,林羽七则协助生员们捆绑顽匪,解缚难女,耽搁了一会儿功夫,这时才刚刚赶到。
罗历遍体鳞伤,正是仇府私设公堂的罪证;唐家小娘子和丈夫相拥大哭,听说妻子因月事而幸保清白,唐姚举又是庆幸又是后怕;那些被掳的民女有几个就是这几年蒲台县走失的人口,可谓罪证确凿。
这些姑娘们哭倒在地,向恩人和官老爷们连连叩头,号啕大哭着自诉经历,听得民怨沸腾,尤其是当那些赶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中有一个老头儿,竟从被解救的妇人中认出一个是自己失走了的外甥女儿,现场情绪更是高涨到了极点。
愤怒的百姓们随手抓起砖头瓦块土旮旯,打得仇秋和那些被绑起来的打手一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几位苦主儿当场揭发的罪行越来越多,听说有几位姑娘因不堪受辱自尽或因被仇秋淫辱玩弄致死,有的知道名姓,有的连身份来历也不知道,那些生员老爷们也是怒不可遏,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打,直打得仇秋和一众爪牙骨断筋折,捕快们怕出了人命这才罢手。
尽管此时人人都已知道单县令和仇秋是一丘之貉,但是仇秋被打晕了,还没有指证招认,再者单县令是本县最大的官儿,也没人能拘捕他,他是在众人仇视冷漠的目光下孤零零一个人走回县衙的。他前脚刚进县衙,热心百姓和林羽七的人就看住了县衙所有出入门户,巡检捕快也奉楚县丞之命,“加强了县衙的巡逻”。
单县令很有自知之明,他没等楚县丞和县学的两位老夫子向济南布政使司参劾他,也没等蒲台县的士绅们向济南府上万民书控诉他的罪行,回到县衙草草交待了一下后事,就解下衣带上吊自尽了。
单县令死了,仇秋依然活着。
他被百姓们暴打了一顿,又被生员学子们暴打了一顿,丢进监狱时已经奄奄一息,听说了他那些令人不耻的罪行之后,仇大老爷又被同监的犯人们狠狠地暴打了一顿,但他依然顽强地活着,希望在省城做官的哥哥能救他一命。
仇员外成了仇坚强,虽然生的希望是那么渺茫……
第一部 杀青州 第045章 马到阳谷
仇员外被阖府拘押,仇府大门及府内各处都贴了封条,着巡检看管,因案情重大,而单县令又上吊自尽,得等新任知县上任或者省府派专员进行审理。现在蒲台县是楚县丞暂时主理政务。
唐姚举的娘子黄吟荷被安然救出,暂时回了唐家,但是正式审理此案时还须她出堂作证的,其他那些被掳的姑娘也都问清了籍贯身份,一一登记,暂时安置在养济院,案情未审理完毕前,不得走散。这些姑娘清白已失,如今虽重获自由,若以残败之身回乡,乡里间的闲言碎语自不待言。
有鉴于此,楚县丞已向她们承喏,案情审理完毕后,若有不愿归乡的,可容其自择婚嫁,不愿婚嫁的,可以就此安置在养济院以此为家。大明的养济院是从洪武七年开始开设的,鳏寡孤独贫病无依者,乃至工匠、军人及其它老弱残者,都是收养对象,院中还有医官负责诊病。但是其中也有有意出家为尼的,这就涉及僧道管理官员了,还须案子了结之后再与勾通。
这件案子已成了山东府近年来最大的丑闻,却成就了夏浔、纪纲和高贤宁的名声,三个生员智救民女的事情已经通过蒲台县学诸位夫子、秀才们之口,通过蒲台的普通百姓们之口迅速传播开来,冒了最大风险的彭梓祺在这个故事中却只是以一名义士代之,连名字也没有传扬开来。
这固然是彭梓祺不愿扬名,也是因为除了开始以她为饵钓出仇员外之外,那些文人士子和普通百姓亲眼所见那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件中完全没有她的表现余地。
此间事了,夏浔就想上路,可他其实也算人证之一,好在他是生员,又向楚县丞私下说明是为齐王办事,耽搁不得,于是用了半天的功夫,详细做了笔录,签字画押之后,这才告辞离开。
楚县丞和蒲台士绅、县学学子将四位义士送出县城五里,奉过了饯行酒,又依依叙话一番,这才回城。而唐姚举和林羽七则陪同四人,一直送到渡口。
一到渡口,夏浔等人便站住脚步,向唐姚举和林羽七婉谢:“唐兄,林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请就此止步吧,青州距此也不是甚远,我们总有相见之期的。”
“如此,林某就不远送了,各位义士一路顺风。”林羽七拱了拱手,唐姚举则大礼参拜,跪倒在地,说道:“大恩不言谢,诸位恩公走好,今日之事,唐某铭记在心了。”
唐姚举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此前他已携老母、爱妻向夏浔四人再三致谢了。依着他江湖人的性子,真恨不得与夏浔等人结成义姓兄弟,从此生死与共,祸福与同,只是得知诸人身份后自惭鄙薄,不敢跟人家秀才老爷攀交情。
林羽七虽然没有及时派人助战,可关键时刻,正是林羽七出手,才捉住了仇员外的痛脚,救回了他的娘子,不管林员外是不是首鼠两端,摇摆不定,这份恩情却是摆在那儿的。另外,楚县丞是执法者,虽然这一次他们站在了同一阵线,却不可避免的,把自己的势力暴露在了官府面前。
对一个刚刚迁至此地,有能力纠众强攻士绅府第的人物,楚县丞不可能不予注意,他若仍是单枪匹马,以后的日子恐怕将很难过,所以他顺水推舟的,还是向林羽七表明了带着自己的人并入林家香堂的意愿,只是心中那丝嫌隙,还是悄然滋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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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四人与唐姚举又叙谈良久,摆渡的大船过来,四人方向唐、林二人告辞,牵马上了渡船。
一过河,上了岸,夏浔便道:“兄弟要往阳谷县去办事,不知高兄和纪兄要往哪里去?”
纪纲笑道:“我和高兄正要往济南府一游,看一看那‘蛇不见,蛙不鸣;久雨不涨,久旱不涸’的大明湖。我们在济南府有一位好友叫刘玉玦,刘贤弟是济南府缙绅世家子弟,与我二人一向交好,许久不见,此去拜访会在他家多住些时日,正好投书济南府学,拉拉关系,借读学问,以备明年乡试。
可惜杨兄另有要事,不然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结伴同行,往济南求学、游玩。我二人与杨兄一见如故,实在是不忍分手啊,我们打算在济南待到明年乡试结束的,如果杨兄近期有机会往济南去,咱们还可以再见的,来日杨兄与彭兄弟有机会去临邑时,一定要到我家去坐坐,容我和贤宁兄做个东道。”
夏浔微笑起来,自然也要邀二人到青州做客,双方言语一番,便拱手作别,扳鞍上马,各奔前程。
“彭公子,怎么了?咱们顺利把人救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夏浔和彭梓祺策马西行,走了一段路,见彭梓祺话语不多,精神不振,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夏浔忍不住问道。
彭梓祺轻轻摇头:“此番救人,全赖你等,我……很没用。”
夏浔讶然道:“这话怎么说?若非是你,我们如何能将那单狗官、仇恶霸绳之以法?这一次蒲台之行,彭公子功德无量,怎么能说没用?”
彭梓祺没精打彩地道:“就是没用,我做的这些事,若依着纪纲的主意,随便找个女孩儿家来,一样办得好。攻打仇府那样高墙深院的所在,若没有你借来卫所官兵,绝难做到。若不是你事先策划,鼓动县学诸生围住仇府四周,被他悄然转移的人证很难落网。还有常教谕和王训导两位夫子,若非他们和本县百姓纷纷赶来,那单狗官说不定会孤注一掷,拼个两败俱伤,到后来再也说不清楚,大家都要吃几天牢饭。
我反复思量,似乎就连官府的反应,乃至百姓们的举动你都是早已想到了的,而且正是层层借势,这才逼得单狗官无技可施,比较起来,我就差得太远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