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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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用尽的徐厚,看着主仆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什么,不耐烦的抱着锦盒,一边往外走,一边扬声喊道——
“要跟就快点,本大爷不等人的!”
“快去快去!”白浩然连忙催促。
小厮连连点头,跑得匆忙,头也不回的追了上去。
眼看徐厚与小厮踏出家门,白浩然才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的猛喘气,一手频频拍着胸口。
呼,太好了!
这下子他有救了!
旁人将公孙明德说得如何公正严明、刚正不阿,但是事到临头,他却派人来取白家的夜明珠,岂不是暗示着,只要交出夜明珠,此案就能从轻发落?
夜明珠虽然珍贵,但是能换得从轻发落,他纵然心疼却也绝不吝惜。
只不过,尽管公孙明德要了夜明珠,白浩然却还不敢掉以轻心。他太明白官场凶险,保险得是愈多愈好,他还得用别的东西,买通别的大官,才能更加保证大罪化小、小罪化无。
一改先前的谦卑恭敬,他又变回大老爷的嘴脸,一边走出大厅,一边厉声喝问着:“人呢?给我滚出来!”
知道危机已过,护卫、家丁们一个接一个,慢吞吞的现身,个个双眼垂地,吭都不敢吭一声。
白浩然看也不看身后的妻子一眼,指着端着空荡荡的茶碗,预备走出大厅,回返后宅的丫鬟问道:“小姐呢?”
“回禀老爷,小姐还病着呢!”
“她是要病多久?”白浩然咬了咬牙,扬声下令。“再去找大夫来替她诊治,另外什么阿胶、燕窝、鹿茸、鱼翅、雪蛤全部都炖上,餐餐喂着她吃,务必把她的病养好。”
丫鬟与家丁们异口同声的答应。
“是!”
自由!
美好的自由!
扮成小厮模样的白秋霜,一路上苦苦强忍,直到走出了人口稠密的湖州城区,出城十多里,路上看不到什么来往行人时,才眼眶含泪,偷偷的露出欣喜的笑容。
喔喔喔喔,太好了!太好了!
她终于自由了!
要不是她自小饱读诗书,教养良好,谨言慎行惯了,她简直想趴跪下地,亲吻这通往自由的康庄大道。
打从京城传来消息后,她就以最快的速度“病倒”,开始了看起来缠绵病榻,侍儿扶起娇无力,实际上吃饱喝足,努力储存体力、打包首饰银两的日子,预备一逮到机会,就脚底抹油,快快逃离看来华美无比,实则跟监牢相去不远的深宅大院。
爹爹的意图,身为女儿的她,怎么会不晓得?
再不找机会逃走,她肯定会遭殃,成为爹爹抵罪的牺牲品。
就连娘亲也不赞同爹爹的做法,帮着她掩饰,替她收拾细软,还觑了机会就通知她快快改装,才让她有机会,跟着这个粗野的男人逃出来。
白秋霜面对着空旷的前方,深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自由的甘美气息。
啊,自由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幸福、多么的教人感动、多么的教人感到前所未有的——
第1章(2)
“喂!愣在那里做什么?”粗哑的男性嗓音响起。
美好的情绪,瞬间被敲击得粉碎。
噢喔,她差点忘记了!
白秋霜垂下双肩,清丽的脸上笑容尽失。不,她不算自由,在她与完全自由之间,还有一个阻碍——而且,还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阻碍……
她认命的转过身去,看着眼前那个高壮得活像是,一堵砖墙似的男人。
虽说眼前这个人,算是她的恩人,但是娘亲有交代,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千万要掩饰女儿身,所以她老早决定,不向这男人透露半点实情。
只要离开家愈远,她就愈是安全,现在无论如何,她都要争取时间与空间,快快远离江南。
但是,一瞧见徐厚,白秋霜就情不自禁的皱起眉头。
这男人皮粗肉厚不说,态度又粗鲁得很,沿路上指挥东、指挥西,还从裤兜里捞出热呼呼的银子,要她去买酒买肉,害得她直往衣服上搓手,连想都不敢想象,他是把银子放在哪里。
他们搭着篷车,离开她出生的湖州城。
这一路之上,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还不客气的朝地上吐骨头,要是遇上有车或有人挡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更是如江河开泄,噼哩啪啦的从他嘴里骂出来。
为了美好的自由,白秋霜忍了又忍,但是这一会儿,他吃饱喝足,又开始用那低沉的声音、粗鲁的语调说话了。
“好了,本大爷吃饱了。”徐厚摸了摸肚子,大大的打了个呵欠,模样简直像是龇牙咧嘴的大熊。他顺手一丢,把缰绳丢给白秋霜。“拿去!”
“啊?”
她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缰绳,一时不知所措。
“啊什么啊?乖乖的给我驾车,本大爷要去后头眯盹。”他使唤得毫不客气,半点礼节都不懂,连个请字都没说。“好好驾车,可别给我颠了!”他警告着。
“知道了。”白秋霜刻意压低声音,学着男人应声。
“知道就好。”
徐厚嘀咕着,庞大的身躯挤进车篷里,砰然往后一倒,四肢开开就准备好好的睡上一觉,还放了个响亮的屁。
哇,好臭好臭好臭!
可怕的臭味袭来,白秋霜大惊失色,急忙松开缰绳,双手掩住口鼻,宁愿窒息而死,也不愿意闻到那臭烘烘的屁味。
听见缰绳落地,徐厚一边抓抓屁股,一边懒懒的睨了睨。
“干么?遮什么遮?不知道人会放屁啊?”
白秋霜双眼含泪,慢吞吞的松开双手,被迫闻着那阵逐渐稀薄,却还是余“香”缭绕的异味。
呜呜,她当然知道人会放屁!只是,她出生官宦世家,不论是家人访客或丫鬟家丁,都隐讳着这事儿,可从来没有人,会无礼到当众就……
“还不快驾车?还想闻本大爷再放一个屁?”徐厚挑起眉头。
“不、不不不……”她急忙摇头,就怕真会被熏死,连忙抓起缰绳,笨拙的学着他先前的动作,用力一抖。
马儿一动也不动。
怪了,先前他持缰的时候,马儿不是走得挺好的吗?为什么换作是她持缰,情况就变得截然不同?
不死心的白秋霜,再用力一抖缰绳。
马儿甩了甩尾巴,却还是不动。
可恶,她卯上了!
白秋霜开始使尽全力,胡乱扯着缰绳,但是不论她往右扯、往左扯;抑或是往上扯,还是往下扯,马儿还是一步不走,甚至回过头来,露出黄黄的马牙,龇龇嘲笑着她。
半天之后,她无奈放弃,只得回头求救。
“马不肯动。”她报告。
篷车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笨蛋!”
“难怪,原来是匹笨马。”她恍然大悟。
“我骂的不是马。”徐厚啐了一声。“要是不懂得驾马,就给我滚下车去,乖乖用拉的!”
拉?
白秋霜目瞪口呆。
要她堂堂一个江南织造总督千金,去替一个臭男人拉马车?
还来不及有反应,篷车里突然伸出大脚,猛地朝她一踹,轻易就把她踹下车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吃了一嘴泥沙。
“哇!”她惨叫一声。这个王八蛋,竟敢踹她!
“叫什么叫?快牵住缰绳,拉啊!”踹人的元凶还在下令。
怒气凝聚,娇生惯养的白秋霜,哪里受得了这种待遇?
她是高官之女,又清丽聪慧,众人对她向来宠爱有加,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溶了,早养出她千金小姐的脾气,所有人别说是使唤她做事了,甚至没人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而这个野蛮的家伙,竟敢踹她?!
忍无可忍的白秋霜,正预备开口骂人,但小嘴才刚张开,耳里就听见徐厚大声的自言自语着。
“连拉车都不会?我看,还是回去换个人好了。”
回去?
她瞬间瞪大双眸。
不不不,千万不能回去,一旦回去,她要再逃出来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我会拉车!我会!”她抓起缰绳,背在纤细的肩上,使尽吃奶的力量,颤颤的连车带马外加人,奋力的往前拉着。
厚重的缰绳,因为重量,深深陷入她的双肩,才走没几步,她已经小脸通红,全身汗如雨下。
“用力点,没吃饭啊?”身后又传来呼喝。
王八蛋!
她在心里暗骂着,更用力往前拉,好不容易拉得马儿愿意迈开四肢,慢吞吞的往前走去,篷车总算开始移动了。
“很好,给我拉快一点。”徐厚舒服的伸伸懒腰,又倒了回去。“这条路又直又宽,照着走就是了,千万不要给我走上岔道。”
话才刚说完没多久,辛苦拉车的白秋霜,就听见篷车里头,传来惊天动地的鼾声。那声音之响亮,足以吓跑十里之内的飞禽走兽。
这个王八蛋真的睡着了!
她在心里头,骂遍了这家伙的祖宗十八代,迈着颤抖的脚步,牵着不情愿的马儿往前,一步又一步,千辛万苦的走着。
艳阳高照,在通往京城的大路上,只见瘦弱的小人儿,以媲美乌龟爬行的速度,拉着篷车前进,不断有疾驰的马匹、马车超过,就连拄着拐杖,吃饱饭出来散步的八十几岁老婆婆,走得都比她还快。
当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篷车内的鼾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咕噜咕噜,因为肚子饿而响起的声音。
徐厚终于被肚子里的馋虫唤醒,探出篷车的车帘,朝外头一看。
“怎么才走了这么一小段路?太短了!”他不满的说。
短?
白秋霜头晕目眩。
她几乎可以确定,就算是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跟这段行程路比起来,都算是轻松愉快的郊游野餐了!
为了换取自由,她压抑脾气,咬牙把话从牙齿里迸出来。
“小的才刚上路,一时还不够熟练,请徐大镖师见谅。”她要是手里有绣花针,肯定要扑上去,戳瞎他的双眼。
徐厚哼了一声。
“下午得快一点啊!”
“知道了。”
“知道就好。”他走出篷车,往位子上一跨,拿出一袋干粮,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来,吃中饭了。”他递了过去。
又累又饿的白秋霜,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干粮,迫不及待就往嘴里塞——
喀!
她是咬到石头了吗?
坚硬的干粮又涩又柴,只有一点点咸味,还硬得咬都咬不动。她瞪着手中硬邦邦的干粮,相信这绝对可以当作凶器,用来打昏这个男人。
偏偏,纵使干粮难以入口,但是眼前也只有这个可以充饥。她只能把干粮放进嘴里,先含得软一些,才小口小口的咀嚼,一点一点的吞下肚去,心中暗暗啜泣,自个儿逃家出走时,怎会忘了带吃食。
好不容易,她才吞下几口干粮,徐厚却已经吃饱了。
“别拖拖拉拉的,上路了!”他下令,监视着她背着缰绳、拉着马车出发,才又钻进篷车里,舒服的睡起午觉。
颤抖的步伐,再度朝前迈出。
忍耐!忍耐!
白秋霜在内心深处,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忍过了白昼,等到入夜之后,她就有机会开溜。而且,在开溜之前,她绝对要用干粮,把篷车里的臭男人,敲得头破血流不可。
漫漫的长路,彷佛永无尽头。
好在,在她虚脱昏倒的前一刻,漫长的下午终于结束,太阳下山了。
徐厚再度钻出篷车,观察四周的状况,终于指着路旁的一棵大树